駮骑兵阵形
愈乱,难以招架。
  南宫阳瞧得眉心微蹙。
  「几个毛神而已。」旁边的大宫主道,盯着那扇高悬空中的旗门,继道:
「百宝贱人虽是崇恩圣帝宠徒,然修为有限,无法同时拘役太多,更无法驭御高
位天神!」
  「可毕竟是天神呐,只怕要损我不少将士!」南宫阳轻叹道。
  「待本宫过去,将那贱人的通天旗门破了,自可断其支援!」大宫主淡淡道。
  待到近前,又见奇光纵掠,喝骂声此起彼伏。
  「妖妇不知死活,尚敢顽抗耶?」
  「妖妇休要猖獗!爷来治你啦!」
  「恶婆娘,今日你已插翅难飞!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南宫阳穿过迷雾,赫见麾下数十将领跨禽驭兽高低驰骋,围着一个驾鹤妇人
时分时合地游走扑击。
  这数月来,百宝娘娘多以阵法及宝物御敌,虽然破敌无数,却是极少于阵前
露面,似今次如此直面敌人,还是头回。
  南宫阳仔细瞧去,见鹤上妇人颊生华彩仪神韶秀,直如神姝仙妃一般,心中
不禁暗暗喝彩:「原在玉京,便听人言程兆琦的五个老婆俱是天人,间中尤以三
夫人为最,果非虚传。」
  以他定力,尚自惊叹,麾下众将更是难以自持,当中不乏好色之流,馋其美
色,更渴其为敌帅夫人,又见已众敌寡,纷纷争先恐后地迫上前去,只是给纵横
驰掠的离合心意斩逼住,一时近身不得,口中越发污言秽语:
  「你男人眼见没了,赶紧思量改嫁吧!不如就此跟了爷吧!」
  「这等鲜辣妇人,沙场上已然如此,那帐中被底,劲头可想而知!」
  「这会擒了,今晚便知其味!」
  一员跨虎恶将猛地抢出,手挥长刀朝百宝娘娘身下仙鹤劈去,正是南宫阳麾
下大将卫泰,淫邪笑道:「今晚帐内,定要与程兆琦一较高下!」
  百宝娘娘面色一沉,手中倏地掠出道银色光华,疾若闪电,却是自炼法宝—
—碎心签。
  卫泰大吃一惊,横斧格挡,岂知仙家法宝奥妙,格了个空,胸口剧震,早给
打落虎背,从半空跌了下去。
  百宝娘娘恨其言秽,手下毫不留情,如兰玉指一勾一召,心意斩凌空转过,
霎将已坠至十余丈外的卫泰割了首级。
  「好歹毒的婆娘!看斧!」一骑青兕的猛将厉声暴喝,高擎大斧朝百宝娘娘
后背劈落,却是大将岳刚。
  百宝娘娘头也不回,反手扬起,娇叱声:「疾!」袖内又飞出一宝,名曰
「雷霆镯」,乃霹雳矶、雷池玉及昆吾石髓以秘法百煅而炼就,正击斧上。
  岳刚虽也炼气,但怎比化外仙真,手中大斧虽沉,却只是凡铁铸就,骤闻一
声巨响,火光眩目,斧首登给炸得四分五裂,大愕间陡见白练掠至,招架不及,
已给心意斩削去半边臂膀,惨号一声,即从青兕背上跌了下去。
  「妖妇休要逞能,待爷收了你!」右侧一苦眉陷颊跨坐赤鹫的邪将厉喝,乃
南宫阳麾下南天六邪其一的褚弘,名号「噬魂将军」,他拨出腰头葫芦塞子,就
在空中放出三头血盆大口体笼黑雾的魔怪来,却是蓄炼多年的冥界恶魔,唤做黄
泉太岁,嗜食精血魂魄,十分疾捷猛恶,已于战场上噬人无数,张牙舞爪就朝百
宝娘娘噬去。
  百宝娘娘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从飞鸾巾内刷出一面纹镜来,却是东方天界
御宝「降魔宝鉴」,专克邪秽,朝扑过来的魔怪一照,瞬见那三头黄泉太岁身上
亮起道道秀逸符纹,一齐厉声惨叫,顿时破碎做数股黑雾,四下逃去。
  褚弘大惊,他随南宫阳四方征战,所炼秘魔罕有失手,方得名列南天六邪之
中,心知今日遇见了克星,不觉暗慌,已见那鹤上美人冷目睨来,将手中宝镜朝
自己轻轻一晃,身上赫然现出道道明晃晃的陌生符印来,刹那间平日所修所蓄的
一身邪气全都如滚似沸,在赤鹫上坐立不住,兜头坠落,此时护体真气尽失,直
摔个半死。
  瞬息间,刚刚还想要对这个传说中的美妇人稍加怜惜的三员大将,已全数跌
落坐骑,血贱尘土生死一线。
  众将俱骇,不由个个胆寒,早把此前的色迷之心抛到九霄云外,虽皆身经百
战胆气过人,却一时无人敢再迫近。
  南宫阳眉心微锁,他这数十员战将武艺声望皆非寻常,在云州军中个个都叫
得出响当当的名号,数个照面间便给一个妇人镇住,当真是前所未有之事,心中
暗暗称奇:「这女人百宝之号,果然名副其实!无怪这数月来能令我军连吃大亏!
程兆琦何处修来的福份,竟能赚得这等神仙老婆!」
  百宝娘娘缓过口气,转目细看底下,见四面方八皆给密密麻麻地兵将围住,
又远处还立着一杆高大帅旗,心知南宫阳已到,再看己方人马,三百余只石狮仙
兵已折损过半,八百疾雷骑兵更是四去其三,副将范嶷在众敌的围攻中摇摇欲坠,
似已伤得极重,一颗心直往下沉:「南宫阳来得好快,今日怕是难以突围了……」
  她蓦尔抬头,高举左手宝印,颂念出一段甚是冗长的真言,旋见顶上的通天
旗门中金光变幻,转眼已化做了赤红,一尊比先前那些金甲神将更加高巨的天神
跨了出来,赫达六丈之伟,手执一柄梁柱似的宝戟,一双厉目朝四下张顾,威风
凛凛地喝:「呔!何人拘本尊到此?」
  周围众敌将面色微变,许多人已认出此神是崇恩圣帝御下天屏神君,神威浩
大法力高强,乃东方碧落天大神。
  百宝娘娘在鹤背上盈盈下拜,朗声祈告:「妾身今日遭逢大难,恳请神君援
手相救!在此杀开一条生路!」
  天屏神君垂目望落,细观她手上的圣恩印,沉声道:「上仙既有圣帝宝印,
本尊听你差遣便是!」
  话音方落,浩大的威煞已如涛掀起,天屏神君舞动手中大戟,就同之前六尊
神将在天上地下大杀起来。
  南宫阳麾下众将当中虽然不乏高人奇士,但骤逢如此强敌,阵势亦不免有些
乱了起来。
  百宝娘娘趁势冲杀,袖里手中连祭奇宝,但见光华高纵低掠,几无虚发,瞬
又击溃了几员敌将。
  「这女人非但浑身皆宝,竟然还能请来天屏神君……今日须得一场好战了!」
南宫阳叹道。
  「天屏神君来了又如何?战奴虽然不似当年,却也毫不逊之!」大宫主冷冷
一笑,「况且拘来的只是元神,终究不能牢靠,大帅莫要烦恼,瞧本宫略施手段,
便把这神君元神连同那贱人的法宝一并废去!」
  大宫主言罢,人已离了马背,冉冉升上半空,玉掌转处,手中已多了柄黑焰
燎绕的宝剑,朝战场遥遥一指,便见底下四十对绣衣使女鱼贯飞起,各自远远散
开,列做盘蛇之阵,虚围住以百宝娘娘为中心——径直达数里的战场。
  大宫主剑尖指地,口中低低颂念,四十对绣衣使女齐祭碧莲灯,在空中步罡
踏斗一同作起法来。
  一波难与察觉的法力犹如看不见的大网铺洒开来,悄悄地笼罩住了激斗中的
战场。
  正在半空大杀四方的天屏神君忽然收住手中大戟,转首向通天旗门望去。
  百宝娘娘也感应到了异样,急抬起头,朝顶上的旗门瞧去,见旗门中光芒收
敛,一下子莫明其妙地暗弱了许多,又猛觉发出去的灵力犹如泥牛入海,几乎驭
御不住宝物,不禁大惊。
  原来大宫主同御下八十使女暗施法力,在战场上布下了个巨大的结界,名曰
「忘川莲华」,乃冥界太古秘术,专抑灵力,禁制法宝。
  因灵力不继,通天旗门一阵剧抖,仿佛随时就会散掉,旗门内的光芒也在急
速暗去,眼见搬运元神的通道即将断开,天屏神君唬得魂飞魄散,蓦地化做金光
纵入通天旗门之内,其余六尊神将也皆惊觉,俱化做金光疾扑入摇摇欲坠的旗门
之中,不由分说地同天屏神君回归东方碧落天去了。
  眨眼之间,通天旗门内光芒尽失,摇晃了几下,旗门复散做两杆大旗,一同
栽落下来。
  百宝娘娘赶忙驾鹤接住,将宝旗收归飞鸾巾内,遥见周遭亮着四十对碧幽幽
的灯火,终知敌军中有高人施展了禁制手段,心有不甘地连试几番,脉络中的灵
力明明通畅无阻,却只能在指尖寸许萦绕吞吐,自然再也无法祭起法宝,不由暗
暗叫苦。
  众敌将见几尊天神已去,百宝娘娘又召祭不了法宝,不禁狂喜,纷纷重新围
逼上来,口中叫骂,愈发狠秽。
  百宝娘娘苦苦支撑,幸得离合心意斩有一半是兵器,尚可以真气运御,方未
落得个赤手空拳,然威力已是锐减。
  众敌将越迫越紧,人人皆想抢先擒下这敌帅夫人,岂料百宝娘娘除了法宝了
得,武技亦甚高强,又倚仗着剩余的近百只石狮仙兵奋力顽抗,一时也拿不住她,
一个个只急得心头冒火高吼怒叫。
  「程兆琦这老婆,当真扎手得很呐,用不了法宝,竟还如此勇猛!」南宫阳
摇头笑道。
  「待我拘战奴上去,定将她手到擒来。」大宫主冷冷道。
  百宝娘娘武技虽然不弱,但怎及法宝趁手,况且敌众己寡,渐见招架不住。
  她忙里朝周围瞥去,见随自己突围的八百疾雷骑兵已几乎全部覆没,范嶷亦
扑倒在尘土里,雷震镋远远地丢在一旁,生死未卜,心中叹了一声,思道:「此
处完全堵死,法宝又给禁制,强突已是万难,我且设法退回去与中军汇合,再做
其他打算!」
  就在此刻,猛闻一道长长的啸声响起,身周的石狮仙兵通体震滞,倏地全都
抛下她朝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百宝娘娘大讶,连颂拘役禁咒,岂知那些石狮仙兵有如中魇,依旧朝前疯驰。
  怪声长啸不止,极是诡异刺耳,一个庞巨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上,附近的云州
将士纷纷避开,退潮似地让出大块空地来。
  那巨影仰天吸气,长啸不绝,声震四野。
  近百只石狮仙兵疯了般朝巨影狂奔过去,尚未触及,就如撞上了一堵看不见
的硬壁,赫在巨影身周诡异万分地土崩瓦解了,一只接一只地碎裂、弹飞、最终
爆成一蓬蓬齑粉。
  直至这时,巨影的身周才亮起一层铠甲似的白光来,一道道冥界符印显现其
上,阴森、晦涩而暗淡,徐徐现出再缓缓逝去。
  百宝娘娘不禁骇然,石狮仙兵乃她亲手炼造,可谓坚比金铁,所见着实匪夷
所思,然却无暇细思,众敌将已趁势掩上,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搠劈过来,急驭
灵鹤冲天而起,再往斜里一掠,疾朝远处飞去。
  「莫叫这女人逃了!捉活的!」南宫阳轻喝一声,也不知是否因为程兆琦的
原故,心底竟然渴极要拿住此妇。
  众将不待其令,早已跨禽驭兽奋力急追。
  地上的庞巨身影骤然暴起,高高地纵上空中,一跨便是百十丈,越过众将泰
山压顶般朝百宝娘娘扑去。
  百宝娘娘只觉一道强大的威煞自背后袭来,迫得呼吸几窒,回首望去,见一
个巨如龙象的恶汉猛扑过来,貌极狰狞,身上只有寥寥数片护甲,裸处筋腱虬盘,
仿佛每寸肌肉都蓄满了爆炸的力量,手腕足踝各锁着一对粗链,链首抓着四只带
刺的巨大圆锤,在空中抛舞着,扯带出一道道令人心胆俱裂的呼啸。
  这巨汉正是战奴,虽为人形,却是大地之精,原乃巫帝御下十大魔将其一,
名号大地战魔,曾屠佛弑神无数,因在第一次诸界大战中伤了脑袋,后又犯迷糊
大闹大红莲华坛,伤毙数名镇坛大巫祭,被贬永世为奴,方改称之战奴。
  百宝娘娘大吃一惊,驭鹤突东倏西地急掠,岂知那巨汉迅如奔雷,非但甩脱
不得,倒有几次险些给扑着。
  战奴紧追不舍,一路咆哮,口涎横飞,状若痴狂。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黑影追了上来,几与百宝娘娘齐肩疾驰,但见周身黑甲,
两手一执黑色巨鞭,一执黑色大盾,正是铁塔将军韩胄。
  百宝娘娘早已无心恋战,又认得来者乃南宫阳麾下第一猛将,数月来已挫皇
朝军许多战将,情知难以抵挡这两大强敌的夹击,况且后面还有追兵无数,只顾
驭鹤疾掠,盼能摆脱合围。
  迷雾中,前进的大军愈行愈慢,沿途的伤兵及尸体也越来越多,触目惊心。
  「前方缺口已被封堵!」
  「左后卫营已溃!」
  「辛将军阵亡!」
  「许都慰阵亡!」
  「方将军阵亡!」
  噩耗频传,来回奔走的斥侯及传令官一个个声嘶力竭。
  奚舜卿同几员大将不停地发出应对局势的新指令,气粗目赤,已不复先前的
宁定。
  他们手中可以支配的人马所剩无几,而周遭的敌军却越来越多。
  鹿蜀车上的小玄与雪妃心悬嗓眼,却又无可奈何,调兵遣将行军打仗,于他
们而言,可谓一窍不通。
  雪妃低声道:「适才听他们说……说跟前边完全联络不上了,不知道娘……
娘……」
  小玄也答不上来,只得安慰道:「你娘亲神通广大,又有许多法宝护身,不
会有事的。」
  「咦?」雪妃盯着周围道:「队伍好像完全停下来了……」
  小玄道:「多半是前面受阻了。」
  就在此际,只见一骑从侧后飞驰上来,马上将官嘶声大吼:「右后刀斧营已
溃,敌骑兵冲过来了!」
  「列阵!全力守护元帅!」奚舜卿立喝。
  「誓与元帅同生共死!」其余将领纷纷高喝,号令声四下传开。
  两千精锐将士迅速展开,构筑成数道紧密人墙,层层护住程兆琦的大车,严
阵以待。
  「你只顾驾车即可。」小玄道,将八爪炎龙鞭递与雪妃。
  「陛下留神。」雪妃小声道,接过鞭子。
  小玄自座上立起,从如意囊内刷出神骨宝剑,紧握手中。
  猛闻蹄声如雷,雾中尘土大作,一支身披暗青盔甲的云州骑兵排山倒海般直
掩过来,势极凶烈,霎时撞入皇朝军的阵势之中,犬牙交错地厮杀做一处。
  小玄立在车上,但凡剑出,必有敌骑坠马;雪妃也不远离,只驾着鹿蜀车绕
着大车奔行,紧紧地守护着父亲。
  战况异常惨烈,短短半柱香间,双方伤亡已众。
  「照此战下去,即便能打退敌人,皇朝军也要伤亡许多,不如我把骨头龙召
祭出来,杀他娘个屁滚尿流……」小玄心忖,倏地灵光一闪,却是从兜元锦袖内
刷出了役妖令,盯着令上的牛首怪物,思道:「眼下虽急,却非最危困之时,我
先把这个只需消耗两颗符石之力的家伙拘出来,后面如何,还可留有转圜余地!」
  他挥剑斩落近旁的几名敌骑,这才捧令于胸,肃穆闭目,立在车上颂念出一
段音节古怪繁复冗长的禁咒:
  先天地生历万万亿劫大威德大威武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敕旨,
  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湿生化生,
  即沐吾恩生生不息,
  即沐吾恩世世轮回,
  ……
  ……
  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旨,
  即拘罪妖恶军速速前来听命……
              第三回拘缨失盗
  倏地一声霹雳,天地骤然大闪了一下,映耀得迷雾中的战场亮白如雪。
  厮杀中的千军万马蓦地顿滞,一波浩大的威煞笼罩住了所有人。
  虚空裂处,先是一条巨大的怪腿跨迈而出,然后已经稀薄的迷雾中现出了一
个高达十七、八丈的黑影来。
  「谁?谁?是哪个把爷爷吵醒哒!」恶声恶气的咆哮响彻战场。
  小玄目瞪口呆地高仰着头,心中震憾:「我的天,这家伙竟然比那马化还要
高巨近倍!」
  雪妃更是瞠目结舌,一时不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
  「他奶奶的,到底是哪个?好饿!好饿!爷爷俺好不容易才睡着哒!」巨影
在雾中东张西望,声音里满是怒意,震得人耳膜生痛。
  战场上的两军皆俱心惊脉跳,已有人从马背一跤跌落。
  「来的可是恶军?」小玄厉喝,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役妖令。
  巨怪愕然一愣,循声俯下身来,一颗极大的脑袋出现在鹿蜀车上方。
  四头鹿蜀不安的低鸣着,周围的战马则已筋麻骨软,纷纷跪倒在地。
  小玄这才瞧清,原来是个顶生巨角,皮毛漆黑,身披甲胄的牛首妖怪,空着
两手,腰间系着一只巨大的兽皮囊。
  两人大眼瞪小眼,相持了须臾,巨怪的目光终于转落到小玄手中的漆黑令牌
上。
  「俺说是哪个哩……」巨怪嘿声叫道,一张满是黑毛的丑脸笑容可掬,「原
来是主公叫唤呐!哎呀,莫怪小的无礼!」
  小玄心头一松,喝道:「罪妖恶军听命!那些青色盔甲的骑兵都是敌人,给
我统统宰了!」
  「遵命!」恶军直起身,凶色毕露地朝周围望去,倏地一掌扫出,把近旁数
名云州骑兵击飞出去,连人带马摔出老远。
  其余敌骑心胆俱裂,除了吓软吓瘫的,纷纷掉头逃去。
  恶军迈开蹄子,大步流星地四下追杀,巨拳砸出便是深坑一个,大脚踏落就
是肉浆一滩,战场上鬼哭狼号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皇朝军见已方突然多了个如此强大的援助,不由精神大振,人人奋起反击力,
将众敌骑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奚舜卿不动声色地望向小玄,心中震憾:「此子居然有这等本领,竟能拘役
如此强大的妖魔,难怪能突破重重包围,将元帅千金护送上山,不知是何方高人?」
  雪若却是又喜又惧,心中忧忖:「陛下竟能召来上古妖王!只是拘神役魔乃
是大法,非轻易可为,陛下今日为了让爹娘突围,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
  「这大块头好生厉害!何不趁势突围?」小玄心忖,高声喝问周围:「前方
可是受阻了?」
  「正是!」奚舜卿大声应,「前锋打开的缺口,已被敌大股援军封堵,屡攻
不下!」
  「随我来!」小玄大喝,让雪妃驾车,拘着牛头巨怪朝前方冲去。
  突进了数里,果见前边敌军密密麻麻的布列成阵,构筑成刀山戟海,任皇朝
军潮水般轮番冲击,始终岿然不动。双方伤亡极巨,战场已如尸山血海。
  「啊哈哈!这么多好吃哒!爷爷俺都饿了好几千年啦!」恶军欢叫道,口角
流涎地俯下身子,探手抄起一大把散落在尘土里的兵器,就往嘴巴里猛塞,好似
啃骨头嚼肉丝般咔咔嚓嚓地吃了下去。
  小玄有些无语,挥令指向前方,大声喝:「前边还有更多,给我把敌人击溃,
到时任你吃个够!」
  恶军一抹嘴巴,迈开大步,满面狰狞地朝前走去。
  他身躯何等高巨,云州军立时发现了他,将领一声令下,箭矢厉啸而至,暴
雨般射在他身上。
  恶军却仿若未觉,一蓬蓬夺命箭雨于他而言不过是毛毛细雨,蓦似烦了,探
手入囊,赫然掏出一大坨如铁渣似石块的屎状物事,猛地朝云州军阵中抛去,登
时砸得人仰马翻,过处血肉成泥,数十人一命呜呼。
  云州军阵脚大乱,在将领地喝令下,仍拚命发射箭矢,又调来炮石巨弩顽抗。
  恶军勃然大怒,接连不断地从腰间的兽皮囊中掏出一坨坨巨「屎」,流星飞
坠般朝前抛去,只砸得云州兵惨号连天血流成河。
  皇朝军高声欢呼,将领们收拾残兵,急组了一支人马紧跟在恶军后边,伺机
再度冲锋。
  小玄瞧得大奇,心道:「我二师姐的箭壶,乃太碧神木所制,因可取之不尽。
这怪物的皮囊,又是什么天材地宝所造?竟然也能无穷无尽!」
  恶军边抛边行,越走越快,终于一脚踏入敌阵,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紧随其
后的皇朝军趁势掩上,大肆砍杀。
  云州军无不恐慌,防御本已摇摇欲坠,待这尊噩梦般的巨大妖魔到了跟前,
再亦坚持不住,将士魂飞天外,防线尽溃夺路四逃。
  皇朝军并不追赶,只是抓紧时间清除障碍铺填堑壕,以便后面的大军通过。
  小玄同雪妃驱车随大军冲过突破口,沿途张望,一路搜寻百宝娘娘的踪影。
  雪妃眼尖,突指一处叫道:「那边的躺着的,可是范将军么?」
  小玄循声望去,见鹿砦间倒着个将领,面目依稀可辨。两人一齐下车,小玄
把那将领扶起,仔细一认,果然是随百宝娘娘下山突击的范嶷,但见满面尘土浑
身浴血,伤势极重,若非炼过真气,早已一命归西。
  雪妃惊得面色发白,大声唤道:「范将军,我娘亲在哪?」
  范嶷微微睁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地上的手指颤颤动了下,指
着一个方向。
  雪若急问:「我娘亲往那边去了是么?」
  范嶷微点了下首,头一歪,再度昏迷过去。
  雪若急取疗伤丹药,让小玄撬开范嶷牙关喂入口中,又运灵力施术为其疗伤。
两人忙了一通,小玄将范嶷搬上鹿蜀车,一番奔寻,将之交与附近的皇朝军照看。
  「娘亲不知怎样了?」雪若忧急如焚道。
  「不如……」小玄一阵沉吟,欲要去寻找丈母娘,却又想起答应她要照看好
雪若,真个分身乏术。
  「不如什么?」雪若抬起头问。
  「不如我去寻找你娘亲,只是……」小玄迟疑道。
  「好!这边已暂无大碍,爹爹有奚将军他们照看,我们先寻娘亲去!」雪若
即道。
  「你要同我一起去?」小玄皱眉道。
  「妾是陛下的妃子,自然是陛下去到哪里,妾身便跟随到哪里。」雪若轻声
道,眸光似水地凝望着他。
  小玄心中怦怦直跳。
  「况且,陛下还是为了去寻找我娘亲。」雪若继道。
  「可是……前边到处是云州兵,太过危险了。」小玄踌躇道。
  「这战场之上,哪里都有危险,妾身觉得,还是跟在陛下身边才最为安心。」
雪若柔声道。
  小玄仔细一想,把雪妃留在这里,确实无法放心,而把她带着身边,虽说凶
险,但毕竟不会违背对百宝娘娘的承诺。心中打定主意,若是见势不妙,便即刻
掉头撤回,终道:「好吧,我们小心。」
  九天之上,弥罗宫,凌霄宝殿。
  但见赤龙盘柱,彩凤舞空,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一派辉煌宏浩气象。
  金钟撞动,万神进丹墀,天鼓鸣时,千圣朝天帝。
  殿中,大金葫芦顶下,端坐着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
身后天妃掌扇,玉女棒巾,御下仙卿神臣肃列两边。
  众仙卿神臣朝礼毕,托塔天王李靖出班,伏奏阶前:「臣查点讫,今次拘缨
失盗,共损寻木一万一千七百零三株;此外,守林神将、山神、土地及三千天兵
皆俱无踪!」
  翊圣真君亦出班奏告:「臣等奉旨,偕同纠察灵官、游弈灵官、千里眼、顺
风耳前往诸方缉访查探,暂且无果。」
  殿中人人面色凝重,落针可闻。
  玉帝沉吟俄顷,疑曰:「何方何人有此奇能,竟可做到如此无迹可寻?」
  天师邱弘济奏曰:「寻木极巨,砍伐、搬运及藏匿皆万般不易,况且还有天
兵神将于要津把守,偷盗者能如此干净利落,绝非寻常邪魔。」
  翊圣真君又奏:「一事甚是可疑,拘缨失盗那几日,有寿仙娘娘于近处路过,
曾见大雾弥天,中隐有鲲鹏出没,数目多达数十。」
  殿上众神皆俱动容。
  玉帝道:「数十鲲鹏?」
  托塔天王道:「倘若寿仙没有看错,那此事就着实可疑了。鲲鹏乃先天地之
物,今诸界存余无几,数十鲲鹏一同出现,可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了。」
  玉帝心添疑思,道:「鲲鹏乃天地至罕之物,怎么一下子便聚集了许多?」
  托塔天王继道:「启奏陛下,臣疑此事,与大妖界王国有关。」
  众仙卿神臣心头一凛。
  旁列中太白金星道:「此事关乎天地之气运,天王莫可轻言。」
  托塔天王肃色道:「请问今诸界之中,鲲鹏何处最多?」
  天师张道陵曰:「目下拥有鲲鹏较多者,为天庭,西方,妖界,间中最众者,
当属妖界。」
  托塔天王又道:「再问那自立一国的万劫真君的本来面目,又是何物?」
  天师萨守坚应:「据闻,乃浑沌前之鲲鹏。」
  托塔天王转对玉帝奏道:「臣曾奉旨前往下界,追寻先天太玄的下落,便是
万劫真君率妖界大军横加阻挠;这厮且于人前人后,常对吾界指指点点,妄言说,
在大妖界王国立国之前,妖界众生常受诸界欺凌,其中尤以天界最甚。由此种种,
足见万劫真君对先天太玄居心叵测,更对吾界包藏祸心!」
  天师许旌阳道:「万劫真君自入主建木,妖界大部鲲鹏遂归其属,能齐聚数
十鲲鹏,这天地之中,除了他,还真想不出别个。」
  太白金星道:「此有一疑,天地之中尽知万劫真君统御着最多的鲲鹏,怎么
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大举而出,难道就不怕有谁怀疑到他身上去么?」
  托塔天王道:「这也无甚稀奇,或心存侥幸,或胆大包天,又或故布疑阵逆
其道而行矣!」停顿少焉,朝玉帝正容奏道:「臣愿亲赴建木,询证此事!」
  太白金星赶忙出班,俯卤上奏:「拘缨失盗,兹事体大。敞若涉及妖界,更
是非同小可。然眼下除了拘缨附近出现的鲲鹏有些蹊跷,此外并无太多实据,臣
以为万不可轻率。万劫真君性烈,今又立国为君,若是天王登门询质,十之八九
或起纷争,再若平白惹动二界干戈,宇内再无清平。」
  文曲星君,水德星君等纷纷道:「臣赞同金星所奏。」
  托塔天王一脸忿色,道:「万劫真君虽自立一国,却再三界之内,自然译为
天庭治下。寻木为无上宝材,拘缨失盗乃天地大事,前往询证,有何不可!」
  玉帝沉吟,半响不语。
  翊圣真君奏曰:「依臣之见,目下只宜明查暗访,且不可局限于建木,当命
各路神祇前往诸界寻察侦缉,待有更多真凭实据,再做进一步打算。」
  「准奏。」玉帝终于点头,道:「传佑圣真君、九天玄姆天尊速到通明宫候
旨。」
  迷雾终于完全消散。
  夜空中,三条影子如流星飞掠,忽高忽低地交错疾驰。
  百宝娘娘身下灵鹤,乃数千年的仙禽,何等疾捷,然身后二敌修为及身法均
强得惊人,始终无法摆脱。
  「此灵能上九霄,或可借此走脱!」她心念电转,倏地驭鹤朝上冲起,却是
欲从高处飞走。
  铁塔将军冷哼一声,右手巨鞭倏地脱掌飞出,化做一条体长数丈的黑色魔蛟
窜上空中,反从高处张牙舞爪地扑噬下来。
  原来这「掀海鞭」既是兵器,亦为灵宝。
  百宝娘娘一惊一喜,惊的是魔蛟猛恶,喜的却是终于又可召祭法宝,料是追
逃之间,已脱离了敌方布下的禁制区域,口中轻叱声「疾」,罗袖挥处,玉腕上
的雷霆镯电般出飞了出去,打向从高处扑落的魔蛟。
  岂知魔蛟一爪带着抹黑气扫出,正击中雷霆镯,炸如一团刺目的光芒,雷霆
镯一时褪了灵力,滴溜溜地坠落下来;而那魔蛟亦复化做巨鞭,落归铁塔将军手
中。
  这一撞看似没亏,却也没占到便宜,百宝娘娘赶忙将宝镯接住,匆匆一暼,
赫见镯上多了道细细裂纹,不禁骇然:「我这雷霆镯乃霹雳矶、雷池玉及昆吾石
髓以秘法煅就,何等之坚硬,意然敌不过他那魔鞭!」
  未及细想,战奴已飞锤袭来,这一击迅如奔雷,百宝娘娘眼见闪避不及,只
得举如意斩搁挡,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大响,登时酸麻了半边身子,心中暗惊,
方对方神力惊人。
  铁塔将军趁势急掠,飞上高处封住正面,战奴亦抢到旁侧,截堵百宝娘娘左
右去路。
  这一绊滞,百宝娘娘已给两敌困在半空之中,三个斗做一团。
  百宝娘娘见两敌兵器皆无比刚硬沉重,自己的离合心意斩虽然锋锐,却不敢
再以硬碰硬,只得东躲西避,以心意斩之灵活疾捷反制敌人。
  两敌修为奇高,均是经验老到的百战之将,心知百宝娘娘法宝厉害,攻势迫
得极紧,丝毫不给百宝娘娘召祭法宝的暇余。
  三个游斗数十合,武技终非百宝娘娘所长,又是以一敌二,只杀得香汗淋漓,
渐给逼落至地面,一时险象环生,身下灵鹤突地吃铁塔将军的掀海鞭擦了一下翅
膀,登时羽飞筋断,险些把她从背上掀落。
  百宝娘娘心念电转,借势翻落尘土之中,人未及地,灵鹤一闪而逝,已复化
为钗收归鬓上。
  两敌一齐扑下,铁塔将军一鞭朝点百宝娘娘的背心去,岂知尘土里衣影一晃,
却刺了个空,喝道:「借土而遁么!」
  战奴冷哼一声,口中倏地吐了个古怪的音咒,刹那间方圆数十丈内的地面全
都硬如铁砧,却是使了个「大地铁牢术」,莫说寻常的土遁术无法施展,便是仙
家的地行术亦要卡陷地中。
  其师承冥界高人,修得冥界一系的土遁功法,加之本身乃是大地之精,运用
起来捷易如喝水吃饭,可谓得天独厚。
  倏地光芒大盛,猛听泼喇喇霹雳声响,在一条婀娜身影前爆起千百丝荆棘状
电芒,瞬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近旁两敌无所遁形,顿给电芒爬满全身,蛇行蚓
走间放耀出极其眩目的亮。
  原来百宝娘娘并未逃走,而是借着尘土掩护悄放法宝,祭出了「雷电罍」。
  铁塔将军低吼一声,提盾护躯连退数丈,周身电光缭绕,盾甲及肤上登给烧
灼出道道黑痕来,体内气血如炙似沸,闷哼一声跪坐在地上。
  而战奴则是岿然不动,电芒在他身周尺许处乱爬乱窜,撞亮了一重重原本看
不见的护甲,炸出道道刺目的光芒来,战奴咧嘴狞笑,迈开大步朝百宝娘娘迫来,
倏闻一声裂响,身周的护甲已给撕破了道口子,无数道电芒自缺口一涌而入,攀
爬上他高巨的身躯,没入岩石般的肌肤里。
  尘埃渐伏,百宝娘娘微笑俏立,满是细汗的脸上虽然沾染了污迹,却更添一
种惊心动魄的别样丽色。
  雷电罍是她成百上千的法宝中最为得意的一件,不仅炼造殊奇,成宝之后,
还须先于旷野无人处筑一雷电法坛,将罍置放其上,日夜受雷电轰击,每祭七日,
方能蓄满一次,内藏雷电巨力,一旦放出,无坚不摧,非凶绝处决不轻用。
  然而笑容在她脸上渐渐凝固。
  战奴僵住步子,面色越来越狰狞,猛地呕出一大口血来,看似受创不轻,却
仍伫立不倒。
  「还有什么玩意,尽管放出来!」铁塔将军沉喝一声,柱着掀海鞭赫从地上
站了起来。
  百宝娘娘大惊失色,心直下沉:「雷电罍何等厉害,换做别个,早给殛做灰
烬了!这两个家伙的血肉究意是啥做的?根本打不死呀……」
  她拔身欲走,猛见一只巨锤如雷轰至,急持心意斩硬挡,顿感胸口一滞,这
回几要闭过气去。
  战奴腾身而起,暴怒如狂,臂抡足甩一锤接一锤地飞砸过来,铁塔将军亦挥
鞭迫上,封堵去路。
  百宝娘娘左支右绌招架渐滞,此时给压制在地面,又没灵鹤助战,难以用身
法及巧力御敌,只觉两敌招招重如山岳,突尔一股鲜血冲上喉头,抑不住呛出口
来,腰腹乍紧,已给战奴飞链卷住了身子。
  她心下大惊,电光石火间连施土遁术,雾幻术、缩体咒、飞花诀、金光纵、
云水游等数种遁术,赫皆脱不了身,猛见链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诸般禁制符印,焉
能逃得出去,那胸口腹间愈箍愈紧,勒得呼吸几窒,一阵头晕眼花。
  战奴狞笑一声,高拎右腕链锤,雷霆万钧地朝她头顶砸落。
  「大帅要活的!」铁塔将军高声急叫。
  战奴却仿若未闻,砸势半点未滞。
  「吾命休矣!」百宝娘娘闭起双目,心中哀极:「今殁于此,独我一个也就
罢了,可怜夫君同雪儿也难逃生天!」
              第四回上古奇术
  百宝娘娘正肝肠寸断,猛听一声巨响,睁开眼睛,见巨锤竟给震飞开去,一
支漆黑如墨的令牌高高弹起,尚未落地,又斜里飞去,掠入一人手中,凝目望去,
竟是那个从都中来的崔公子,见他左手执令,右手提剑,衣袂飘飘地立于一辆奇
兽牵拉的宝车之上,架车的正是女儿雪若。
  而那车后,赫然跟着一尊无比高巨的牛首妖王,一手拎着皮囊,一手从中掏
摸出大石,猛地抛掷过来。
  战奴飞起一锤,将大石击得粉碎。那牛首巨怪继又探手入囊,一块接一块地
掷出大石,战奴同铁塔将军各挥兵器迎击,瞬见碎石乱弹乱射,场面混乱无比。
  战奴猛见尘埃里光芒闪掠,一剑直袭自己喉头,急将右腕锤链收卷,岂知绞
了个空,敌剑又从斜里冒出,瞬时穿透护身气甲,赫然刺入胁下寸许。
  他乃铜皮铁骨,护身气甲更是独门绝技,罕有能破之人,不禁大怒,立时挥
臂反甩,一锤朝尘埃中轰去,却只砸起大蓬泥土。
  百宝娘娘猛见一条人影从尘土里窜出,探手扯她身上链子,正是小玄。紧接
着劲风掩至,却是铁塔将军擎鞭劈落。
  「后面!」百宝娘娘急呼。
  小玄瞬挟起她朝旁纵出,只听金铁交击声大作,已用神骨剑同紧追不舍的铁
塔将军斗了数合。
  「别管我!先迎敌!」百宝娘娘喊道,见他一时解不开锁在身上的链子,身
法剑招处处受制,不禁大急。
  小玄焉肯弃她而去,只以神骨拚力搁挡,死命护住这丈母娘,好在诛天剑诀
神妙,又有北溟玄数相助,乱中依然招招精准,加上神骨剑锋锐无匹,令铁塔将
军甚是顾忌,一时成胶着之态。
  「此人是谁?剑技竟然如此神妙!」铁塔将军暗讶,他平日不把许多神兵利
器放在眼里,但此时见对方手中之剑气象不凡,远非寻常可比,不禁心底生懔,
虽有宝甲及秘法护体,亦未敢轻受一剑。
  他正惊疑,蓦感顶上大风袭至,方欲闪避,岂知竟给一股从未遇过的巨力定
住,骇然间双手急擎大盾顶在头上,半空里猛地现出一只巨脚,泰山压顶般将他
整个人深深地跺入土里,亦把扑纵过来的战奴恰好拦住。
  小玄得此一缓,终于将紧锁在百宝娘娘身上的粗链解开,拉起她朝鹿蜀车抛
去。
  雪妃赶忙接住,见母亲面如白纸,急取蓬壶珠王干为她施术疗伤。
  「你们怎么来了?胡闹!」百宝娘娘喘道,心中既是嗔怪,又感万分庆幸。
  「爹爹那边暂无大碍,我们就来接应娘亲了!」雪若应,问道:「娘,你伤
着哪里了?」
  「娘没事,稍缓便好!」百宝娘娘道,「这边已给完全封死,我们得另寻出
路!」
  「那我们先回去与爹爹会合!」雪若道。
  「那只巨妖是从哪里来的?」百宝娘娘问,转头朝前边望去,见那牛头巨怪
正居高临下地乱踩乱踏,同战奴斗得不可开交。
  「是陛……孩儿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崔公子以秘咒拘唤出来的!」雪若答。
  百宝娘娘心中讶异,仔细瞧那尊牛首巨怪,面色愈来愈凝重,笃定道:「是
妖界呲铁族的精怪!」
  雪若道:「难怪如此高巨!」
  战奴身躯虽巨如犀象,但同高达十七、八丈的恶军一比,亦显小得太多,然
他原为巫帝御下十大魔将其一,屡同天界及西方交战,曾面对过许多法天象地的
神佛,是以半点不惧,高高地飞到空中,手脚上的链锤如滚雷般交相轰出,倒是
攻多守少。
  恶军神力虽巨,然身手却不及战奴凶猛疾迅,头上膀上连吃数记重锤,直恼
得嗷嗷大叫,一通疯狂地拳打脚踢,但见尘土暴掀,声威万分骇人。
  就在这时,地面倏地爆起一条人影,却是铁塔将军从坑中纵起,身上沙石俱
落,擎鞭提盾恶狠狠朝恶军扑去,加入战团,招法疾烈,似乎未受重创。
  「这家伙好硬,竟然没给恶军那雷霆万钧的一脚踏做肉饼!」小玄吃了一惊,
见两敌一上一下地合击,恶军有些顾此失彼,接连中招。小玄战意大炽,飞身上
前助战。
  四个一番大战。恶军皮坚肉厚神力惊人,小玄剑招玄妙,更得神骨相助,渐
渐夺得上风,然战奴同铁塔将军皆修不坏功法,又有甲盾护体,虽落下风,却是
异样的能抗耐揍,一时无法击溃。
  百宝娘娘在车上运功疗伤,见战局胶着,心忖待那些诡异碧火追赶上来,势
必又要陷入绝境,提声叫道:「莫要恋战,后边还有许多追兵!」
  小玄心头一凛,朝恶军叫道:「我们撤!」
  「主公,让俺捏死这两只小虫子再走!」恶军怒气冲冲地大叫。
  「听令!」小玄厉喝,真气一提,飞身掠回鹿蜀车上,百宝娘娘指了个方向,
雪妃挥起炎龙鞭,驾车调头就奔。
  恶军虽不甘心,却亦不敢不从,只好边战边退。
  铁塔将军知晓己方人马顷刻即至,焉肯让他们逃掉,沉喝道:「劫了营还想
走,今已迟了!」只同战奴飞赶纠缠,紧咬住小玄一行人不放。
  两厢一路你追我逐,恶军本就不情不愿,不时掷石怒击,甚至返身阻截,与
两敌斗上数合。
  「叫那大块头快走,敌营中有高人,倘再纠缠不休,当真无法脱身了!」百
宝娘娘朝守立后座的小玄唤。
  「这两个家伙阴魂不散,身躯又硬如茅石,若不能速战速决,待四下的敌军
合围上来,真要危险了!」小玄心中暗灼,瞥见手上的役妖令,思忖:「不如我
把剩下的符石全都用掉,再拘令上强援助战,免得过会无暇召祭!」
  他心念电转,盘算该拘哪个出来,原先打算拘唤适宜大阵仗的巢元及布喜助
阵,此时碰上两大强敌,遂改了主意,觉得还是拘那最擅单打独斗的玉矶更好,
所幸剩余符石恰好够用,当即捧令胸前,肃穆颂念出一段繁复冗长的禁咒:
  先天地生历万万亿劫大威德大威武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敕旨,
  但凡崇信吾者一切胎生卵生湿生化生,
  即沐吾恩生生不息,
  即沐吾恩世世轮回,
  ……
  ……
  亿亿无限大妖界无上真圣御牢诸役听旨,
  即拘罪妖玉矶速速前来听命……
  当咒语的最后一句颂毕,顶上忽然光芒大亮,车上三人抬头望去,见夜空中
现出道道长逾千百丈的流霞飞霓,瀑布般自高处徐徐泻下,光色缤纷,蔚为奇观。
  光瀑的落处,正于飞驰电掣的鹿蜀车上方,紧紧相随,三人正感诧异,雪若
忽咦一声,指着光瀑唤道:「那是什么?」
  小玄凝目望去,见有条人影隐现霞霓之中,正随光瀑翩然落下,眨眼之间,
已至近前,一个眉纤目秀的美人飘悬空中,身着杏黄道袍,颈后斜插着一支奇异
的碧柄拂尘。
  「这个便是玉矶么?」小玄见她肤色白腻,削肩细腰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不觉心中惴惴。
  道装美人舒舒服服地长吁了口气,面现惬色,仿佛眼前的杀戮战场是那山明
水秀之所,妙目滴溜流转,很快便落在役妖令上,不过一瞥,又移到了小玄脸上。
  小玄道:「你可是玉矶?」
  「奴家便是玉矶。」道装美人笑道,「这位小哥,你是圣令的新主人么?」
  说话间,她身周的霞霓已渐散去。
  「玉矶?」百宝娘娘心中跳了一下。
  小玄正容道:「正是!」
  玉矶哦了一声,娇滴滴地朝他道了个万福:「小主公,请受奴家一拜。」
  小玄指着战狂及铁塔将军,举令轻喝:「玉矶听令,速速前去,将那两员敌
将截住!」
  玉矶却没理会,漆眸一转,忽甜声道:「小主公,你最想要什么?」
  小玄错愕:「你问这个做什么?」
  玉矶嫣然道:「只要你别让奴家回那个鬼地方去,奴家便什么都能满足你。」
  雪若听她语软声轻,极是悦耳,同是女子,却不知怎么的,竟然莫明其妙地
就红了脸。
  小玄云里雾中,见两敌追击极紧,屡屡危及车上,没好气地急道:「闲话休
说,快去御敌!」
  「好好。」玉矶笑应,蓦地裳飘带舞地往后飞去,眨眼便到了战奴及铁塔将
军跟前,颈后拂尘已在手上,姿态绝美地翩转过身,朝两敌轻轻地各拂了几下。
  铁塔将军见她来的疾捷,不敢大意,提盾迎挡,猛感怪力袭来,几将大盾掀
开,一惊之下右手擎鞭猛劈,亦给怪力带歪,只听一声闷响,胸口护心镜已挨了
一击,软软拂尘赫如重锤,整个人登时往下一沉,从空中下坠数丈,周身气血翻
腾。
  战奴抬臂搁挡,同给怪力移开,中门尽露,肉坚皮厚的肩膀挨了一拂,犀象
般的巨躯竟给击得在半空打了个圈,浑身难受异样狼狈。
  恶军瞧见玉矶,似乎吃了一惊,一时愣在那里,面露惶惧之色。
  小玄见玉矶一过去便即占得上风,心中惊喜:「难怪那『话多』说,单比厮
杀打斗,役妖令上大多数罪妖都对她颇为忌惮,果然了得!」
  殊不知玉矶却是微吃一惊,心道:「这个两家伙还颇耐揍!倘若不能干净利
落地放倒他们,怎显得出奴家的本事!又如何能让小主公把我留下来!」
  战奴怒吼一声,飞锤反击,铁塔将军也重新飞上高处,同他一道杀上,合击
玉矶,岂知几个起落纵掠,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着。
  玉矶口中念念有词,左手兰指轻拈,忽尔掐了个怪异的印诀,右手拂尘点出,
刺向战奴身上数处。
  战奴见她拂尘忽上忽下地朝自己戳来,虽然不快,却是飘忽不定无迹可寻,
竟然不知如何招架,仗着护甲强横,恼怒中反手将锤甩出,拼着受点小伤要将对
方击倒。
  玉矶身影乍幻,让过飞锤,兔起鹘落间,拂尘已在他身上诸脉处轻刺了数记。
  战奴只觉如隔靴搔痒,这几记比先前那下轻了许多,身上并未受创,他一击
落空,猛又再加一锤,岂知肘部关节蓦地剧痛,顿时失了准头,链锤斜斜地飞了
出去,歪开老远。
  玉矶手上不停,拂尘指东打西,又转攻铁甲将军。
  铁塔将军心中暗懔,急提大盾紧紧护住身躯,岂知对方欺身而上,身法如邪
似魅匪夷所思,饶是他身经百战,一时也手忙脚乱,虽鞭盾齐出,竟然阻拦不住,
电光石火间肩上腿上接连吃招,中击处明明无事,体内却犹如尖锥针刺,真灵顿
阻,显然已吃了暗亏。
  两人大惊,只觉气脉及关节之中仿佛荆棘丛生,刺痛万分,真气灵力处处受
阻,数合间,两个拥有庞巨之躯的恶将左支右绌,竟给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弱女
子从空中硬生生逼落到地面。
  鹿蜀车上三人只瞧得目瞪口呆,小玄道:「跟下去瞧瞧!」雪妃当即将车子
降下,飞到距地面数丈高之处。
  三个斗到地上,战奴同铁塔将军素皆悍勇,强忍体内剧痛,奋起反击,玉矶
笑吟吟地应战,从容宁定有如闲庭信步。
  战奴飞锤猛击,朝东轰出,落点却到了西面,向南砸去,落点又莫明其妙地
变成了北边,如陷梦魇,情形前所未遇,不禁暴跳如雷。
  铁塔将军亦同如此,一阵急怒攻心,却又无可奈何。
  小玄见战况极是古怪,两敌攻势猛恶,只是连连击空,而玉矶明明身形未动,
方位却忽东忽西倏南倏北,仿佛是虚空及大地在暗中转动,以致三人的位置不断
变换,只是无论如何变化,始终都让玉矶处于绝对有利的态势。
  他眼睛未眨,然却怎么都瞧不明白,脱口道:「这是什么奇术?」
  雪妃摇摇头,道:「人都没动,怎么就换了方位?」
  百宝娘娘精通百家术数,竟然也没能瞧出玉矶所使是何法门,心中震憾:
「这女子手段高明得惊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惊疑不定,脑海里细细搜索生平之所见所闻,蓦地心头一跳:「莫非是那
传说中的『御虚成寸,天地咫尺』的六合幻影术?师尊曾言,此术极其久远,出
处罕有人知,或是浑沌前所遗之绝学,想不到这女子竟然识得!」
  百宝娘娘细观她手中拂尘,柄身淡碧,万缕柔丝宛如炁编气织,舞动起来,
流云飞雪般柔柔飘动,心中猛然跃出「云雪沐」三字,又想起小玄适才禁咒中有
「玉矶」二字,心中再无怀疑,不禁大惊:「云雪沐乃神兵上宝,于《周天诸灵
榜》中兵器榜排第二百一十一,惟一人独有,莫非她就是那个数千余年前险些挑
起仙妖两界大动干戈的玉矶!」
  眼角瞥了眼身边的小玄,越发觉得难以看透:「此子区区一个灵宝宫门人,
怎有如此神通,那根墨色令牌又是何物,竟能役使如此了得的太古奇人!」
  数十合后,战奴同铁塔将军只觉体内剧痛难挡,身法攻势愈僵愈滞,莫说进
攻,怕是随时就要自行垮掉。
  小玄见他们摇摇欲坠,心中越发迷惑:「这两个大块头铜皮铁骨,连恶军都
奈何不得,为何给这玉矶轻拂几下,便似快要支撑不住了?」
  铁塔将军冷静下来,遂以鞭盾护住门户,只守不攻。
  战奴则是怒不可遏,还要逞强,猛又狂轰数锤,不想真气力气皆已不继,招
数完全走了形,瞬见玉矶欺身入怀,拂尘轻轻卷出,亦不知用的是真力还是巧劲,
抑或兵器厉害,登时将他整个掀了个大跟斗,犀象般的巨躯竟然翻转了个整圈才
轰然着地,猛见尘土掀起,却是将地面砸出个大坑来。
  小玄只神奇之至,禁不住大声喝彩。
  玉矶抬起头,对空中的小玄笑嘻嘻道:「小主公,瞧奴家收拾这两蠢物,可
还好玩?」
  「有趣之极!」小玄笑道,问:「这是什么妙术?两只大块头竟如此不堪一
击!」
  玉矶笑道:「对付肉坚皮厚的蠢物,办法可多着呐,其中有种颇为久远的法
门,唤做『气血荆棘』,就是专门炮制这种家伙的,任他如何刀枪不入金刚不坏,
咱只消自内攻破,管叫他冰消雪融溃不成军!」
  战奴一阵挣扎,好半天方能站立起来,他连吃大亏,狂提真气,但觉气脉血
髓中似有无数利针游走,只痛得嗷嗷大叫,再度怒朝玉矶扑去,然这回越发拙滞,
全无原先的刚猛疾捷了。
  玉矶头亦不回,手中拂尘随意拨出,万缕宝丝飞卷,又轻轻松松将战奴摔了
个七晕八素。
  「神奇!神奇!着实妙极!」小玄赞不绝口。
  「小主公,你可想学这法门么?」玉矶忽问。
  小玄一怔,脱口道:「这等神妙法门,自然是人人想学的,只是……」
  「奴家教你。」玉矶即道。
  小玄错愕。
  「只要你别把人家赶回那个无聊透顶的鬼地方去。」玉矶道。
  「赶回哪里去?我为啥要赶你?」小玄奇道。
  「那小主公是答应人家啦!」玉矶喜孜孜道。
  「敢情……她说的是不愿意回那什么御牢里去?」小玄突尔省悟,遂大声道:
「好,只消你打垮这两个家伙,一切好说!」
  玉矶心花怒放,妙目转朝两敌瞥去,冷声道:「既然小主公有令,那就休怨
奴家下辣手啦。」
  战奴同铁塔将军心头一寒,此时已知所遇乃是生平罕见的强敌,不由暗自惊
悚。
  就在此际,玉矶眼中忽然掠过一丝疑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警惕地朝四下
张望。
  恶军亦面现迷惑,似是有所察觉,一阵东张西望。
  百宝娘娘心中一懔,急抬起手运转灵力,立察灵力只在指尖寸许处吞吐,不
禁惊道:「不好!」
  雪若不明所以,诧道:「娘,可有什么不妥么?」
  百宝娘娘朝远处望去,果见点点碧火在空中漂浮,不知何时散布在周围,隐
成包围之势,急叫道:「快走,离开此处!」
  小玄一头雾水,亦问:「怎么了?」
  「瞧见那些碧火了么?」百宝娘娘指着远处道:「有人在暗中布设结界,禁
制法宝!」
  话音方落,夜空中突然重新现出道道流霞飞霓,自高处徐徐落下。
  玉矶望见空中情形,蓦地惊怒满面,厉叱道:「哪个在捣鬼!」
  恶军亦焦灼不安,赤着眼低低咆哮,一副欲要寻人拚命的架势。
  「姑奶奶宰了你!」玉矶厉喝,倏地朝远处掠去,瞬息就到了千百丈外,出
现在一名提灯施法的使女跟前,拂尘挥出,将之从空中扫落下去。
  猛闻一声霹雳,天地骤然大闪了一下,映耀得战场亮白如昼,虚无处突然现
出一道巨大的裂缝,内里漆黑如墨,隐有星辰闪烁。
  「不!爷爷还饿着肚子呐!」恶军悲呼一声,整个庞巨无朋的身躯瞬给吸入
裂缝之中,人与裂缝眨眼俱逝。
  玉矶衣袍一扬,流星般又朝另外的碧火掠去,岂知一道无人能见的巨力刹那
追至,不由分说地将她扯入霞霓之中,霎时无踪。
  原来忘川莲华已成,结界禁制了法宝,御牢诸役感应到役妖令构筑的通道即
将断开,生怕走失了罪妖,立时启动符咒将玉矶及恶军拘回御牢里去了。
  小玄惊恼交加,望着空中渐渐消散的霞霓,扬剑指远处道:「是那些碧火捣
的鬼么?我去把它们劈了!」
  百宝娘娘见远处尘土大作,料是南宫阳的大部队追至,沉声道:「来不及了!
  此处已禁制法宝,且又敌众我寡,不可硬拚!「朝雪若唤道:」走!「
  雪妃瞧瞧小玄,扬鞭驱车,疾朝前方驰去。
  战奴同铁塔将军飞身猛追,岂知气脉中宛如荆棘丛生,这一强提真气,伤势
愈重,蓦地口吐鲜血,先后慢了下来。
  此时战场已乱成一锅粥,下四皆是敌军,夜色又浓,雪妃已辨不得来时之路,
只寻敌兵较少处飞奔,小玄持剑立在车上,斩杀冲到近处的敌兵。
  百宝娘娘伤势不重,又有妙法自疗,很快便恢复大半,她凝目细观周围,已
不见那些诡秘碧火,悄运灵力,发现又可召祭法宝了,心神稍定。
  四头鹿蜀突地嘶鸣,雪若亦惊呼出声,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骤然搭在车沿之
上,掀些将车子掀翻,三人定睛瞧去,却是只壳甲如石的冥狱岩蛛,小玄剑出如
电,刹那间将勾住车沿的数根长足一并削断,巨蛛即从空中掉落下去。
  车子一轻,很快便复恢了平衡,三人朝下望去,赫见又有数只巨蛛从地面高
高纵起,朝车子扑来,雪妃大惊,急将鹿蜀车拉起,朝高空驰去。
  小玄正要飞出车子阻击,瞬见一匹白练掠出,在空中几个疾旋,将纵起的数
只冥狱岩蛛一一斩落,却是百宝娘娘祭出了离合心意斩。
  「怎么撞到这里来了!」雪妃轻呼。
  小玄望去,见前方地面上矗立着四座高坛,当中的巨大法阵红光冲天,原来
慌不夺路,竟然闯到了云州军大营深处。
  「调头!从旁边走!」小玄叫道,心忖此处是云州军的心脏,防守必严,底
下那些巨大的冥狱岩蛛一纵便有十余丈高,若给缠住,可不是说笑的。
  雪妃依言而行,调转方向,从高处疾驰。
  百宝娘娘却紧盯着下方那四座法坛,满面震憾之色,道:「光芒如此之盛,
怕是就要来了……」
  话音方落,猛闻一声似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嚎叫,一波无比浩大的威煞荡放开
来,刹那间,所有人的胸口全都重重一震,心脏几欲停顿,但见一座火山似的物
事拱破地面,在四座法坛间慢慢爬出,将战场上的万物渲染成夺目的赤红色。
  冥殿龙犀终于重现世间。
              第五回舍身饲虎
  车上三人瞠目结舌。
  只见四座法坛间的巨物龙首犀身,背生八翼,拖着一条长堤般的尾巴,通体
焰绕炎裹,鳞片隙间透出刺目的桔红色,显然内里潜藏着更加炽热的高温。
  四名身着赤袍、穿戴巫祭司衣饰的老者高高地飞在空中,各执法杖,共同运
御着一颗西瓜大小的奇珠,似乎正在驾驭底下的庞巨火兽。
  冥殿龙犀站了起来,原本空旷的广场此时顿显局促,它轻轻一个转身,便把
四座法坛蹭得粉碎。
  「这……这也太大了吧!」小玄喃喃道。
  「原来这魔物如此之巨,难怪传说,巫帝在收伏它们公母俩之时,曾给一气
烧没了十万魔兵……」百宝娘娘叹道。
  雪妃花容失色,娇躯不住微抖,对她而言,眼前所见犹如噩梦。
  地面上的魔物委实庞巨,非但高逾七、八十丈,身长更达百余丈之多。小玄
想起自己的骨龙以及从役妖令中召出来的骄烈、马化与恶军等几个巨妖,与之一
比,简直就是小儿玩器。
  「这东西,或许……只有那个藏在巨竹堡底的千臂老魔可以一比……」小玄
直吸凉气。
  然当日的千臂元圣虽然阴森邪怖,但始终半隐于黑暗及迷雾之中,看上去远
没有这个周身是火的魔物让人震憾。
  这时,南宫阳已率麾下众将赶到,远远停住,惊喜之余无不骇异。
  军师谢衡大声道:「贺喜大帅,圣兽终于现世,程兆琦今次死无葬身之地矣!」
  南宫阳却是眉心微蹙,缓缓道:「此圣如此威巨,终非人间之物,万莫有甚
差池才好。」
  四名大巫祭齐施法力,口中念念有词,以那「火皇珠」驱役冥殿龙犀,似乎
极为吃力,底下的庞然大物一步三停,缓缓朝一个方向行去。
  此时鹿蜀车飞得极高,视野甚远,雪妃突然惊呼:「是朝爹爹那边去的!」
  百宝娘娘面色苍白。
  小玄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冥殿龙犀威势骇人,过处沙石俱融,沸如岩浆,周围百丈内的营帐、寨墙、
树木皆俱莫明其妙地烧起大火来,附近的云州兵将及战马战兽纷纷奔开,一只冥
狱岩蛛不知是否给吓懵了,走避不及,霎时周身燃起,转眼间血肉便给奇焰掏空,
陡剩一副骨架,支撑须臾轰然倒下,摔做一摊灰烬。
  雪妃驱车远远跟着,尚隔数百丈,已觉热力迫人。车上三人汗如浆出,小玄
心道:「这等威势,即便是善火的布喜与骄烈,只怕也远远不如,哎,役妖令上
一十三颗符石所蓄灵力今已全数耗光,这可如何是好?」
  「撞上我们的人了!」雪妃惊呼。
  小玄朝前望落,见一支人马给堵在冥殿龙犀之前,正是皇朝军的大部队。
  皇朝军好不容易才冲到此处,没想竟然遇见这等庞巨魔物,无不魂飞天外,
饶是素来军纪严明,也开始有人溃逃,部分将士硬着头皮张弓放箭,却见箭矢有
如干草枯枝,尚距冥殿龙犀数丈便全数焚毁。
  冥殿龙犀突地伸颈一喷,但见一股粗巨无比的烈焰横空贯出,霎时将皇朝军
前沿数百将士变做火人。
  空中的四名大巫祭得意洋洋,挥杖御珠极力驱驭,冥殿龙犀不情不愿地再度
迈步前行,巨足落下,又将皇朝军数十将士踏做焦灰。
  「那是爹爹的车子!」雪妃手指前方又是一声惊呼。
  小玄举目望去,见载着程兆琦的大车就在冥殿龙犀前方数百丈处,情形无比
凶险。
  百宝娘娘救夫心切,蓦地纵身车外,朝冥殿龙犀飞去。
  「娘!」雪若惊叫一声。
  「我去帮忙!」小玄叫道,亦飞出车子,随百宝娘娘一道朝前掠去。
  「留神!」雪若呼道,心悬嗓眼地见两人扑入冥殿龙犀身周的滔天烈焰之中。
  「你识避火诀么?」百宝娘娘朝小玄喊。
  「识!」小玄应,他在逍遥峰上,修习的正是如意五行中的火遁系法门。
  「攻它脑袋!」百宝娘娘高喝。
  「好!」小玄又应一声,后发先至,越过百宝娘娘朝冥殿龙犀头部掩去。
  百宝娘娘微微一怔,口中默颂,急发心意斩助战,但见一匹白练掠向冥殿龙
犀的眼睛,岂知初还疾若闪电,转眼便慢了下来,于焰中如行泥沼,待到距龙犀
头部三、四丈处,赫似有堵实质的墙挡住,再也难进分毫。
  小玄朝冥殿龙犀头部疾掠,愈是往前,便愈感热力惊人,那熊熊烈焰一重重
迎面扑来,冲势急剧减缓,他仍奋力前突,眼见已至冥殿龙犀头部丈许处,手中
神骨剑正要刺出,倏地护体真气尽溃,避火诀也形同虚设,猛觉一股股奇热自鼻
口袭入,五脏六腑烧起来一般,惊得朝后疾退。
  冥殿龙犀乃是太古灵兽中最强大的魔物之一,宇内独有雌雄一对。巫帝费尽
周折,损殒无数雄兵悍将,最后亲自出马,方才镇伏。赐至宝「冥极珠」一对,
助两兽内丹大成,又赦封为镇殿御兽,威慑六合八荒。后于玉、巫二帝争圣之时
受创,雄兽毙命,雌兽逃入地底,暗潜于八热极深处生息疗伤,迄今已逾亿万年,
伤势虽未痊愈,但即便如此,亦有那毁天灭地的威力。
  此兽自诞以来,吞噬神佛妖魔无数,所发之焰,乃那檀林火、太阳火、末劫
火、热恼火、无间火、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之精华所融汇,纵是火
圣祝融来了,亦可与之一争高下。
  小玄恼得喝骂一声,暗怨自己修为不济,殊不知身上幸有不坏圣皇锁守护,
方得幸免,若是换作别个,早给烧做灰烬。
  百宝娘娘见心意斩攻不进去,小玄亦无功而返,心中愈急,突进间连珠般祭
起斩蛟剑、雷公击、碎魄珠、破甲飞龙标等大大小小数宝,暴风骤雨般打了出去,
皆俱如泥牛入海,覆没于一片赤焰之中,大半收不回来。
  冥殿龙犀似有所察,缓缓转过头来,两只狰狞恶目盯住了她。
  「不能去!」小玄喊道,见百宝娘娘仿若未闻,只好跟了上去,握紧神骨剑
再度朝冥殿龙犀冲去。
  百宝娘娘只觉步步艰难,突进至距冥殿龙犀十余丈处,已感力不能支,心中
诧异:「难道我比那小子还不如?」
  她心有不甘,当即尽提真气,仍继强行前突,岂知才冲丈余,热力倍增,护
体真气倏地崩溃,惊骇中急从飞鸾巾内刷出一把宝伞,正要祭起,冥殿龙犀已猛
然喷来一股赤焰,登感奇热自七窍灌入,整个人如陷火窟,真灵俱散,兜头往下
坠落。
  小玄大惊,急飞过去,探臂将她兜住,迅朝后方掠开,不想四下俱是熊熊烈
焰,一时迷失了方向,竟然逃不出去,心中叫苦不迭:「坏了坏了!再迟片刻,
两人都要烧死在这里!」
  「给我灵力……」百宝娘娘弱声道,软软地趴伏在他肩膀上不能动弹。
  小玄只道她已支撑不住,急将环臂到她身后,一掌抵住背心,飞速输入灵力。
  百宝娘娘口中默颂,手中宝伞突地飞起,在两人头顶打开,伞底吐一出股浸
满符文的青气,罩护住他们。
  小玄顿感热力大减,不由精神一振。
  原来此伞名曰「天罗屏」,其上镶嵌着霓玉、火浣石、青瑛、蟾蜍石、蛊螺
壳、金罡髓及金精髓等诸珍,又镂刻各种上界秘符,乃那守护至宝,能辟邪驱魔、
阻遏水火。
  「走。」百宝娘娘无力道。
  有了宝伞持护,小玄冷静许多,他睁大眼睛,急寻火焰较稀薄处掠去,果然
冲出了火海。
  「魔物太过厉害,这伞只怕顶不了多久,回车上去。」百宝娘娘道,短短一
句话,竟说得连颤带喘。
  「你怎样了?可还撑得住?」小玄连声问,贴按在她背心的手掌依然疾输灵
力,半刻不敢停下。
  「没事。」百宝娘娘微摇了下头。
  小玄心下稍宽,抱着她朝鹿蜀车飞去,忽觉两堆软绵挨靠在身上,出奇饱满
腴沉,偎得满怀俱酥,不觉神魂一荡,慌忙收摄心神,岂料却突地想起飞萝来,
一阵黯然。
  他飞回鹿蜀车上,雪若急忙接过母亲,惊问道:「伤着哪了?」
  小玄道:「你快瞧瞧!」
  雪若即时查探母亲伤势,急取蓬壶珠王干为她疗伤。
  不过片晌,百宝娘娘已能勉强坐起,双手结印,运提真气培元自疗,惶急道:
「我没事,想法子救你爹爹!」
  雪若手足无措。
  「那家伙的火焰太厉害……跟本无法靠近啊!」小玄眉心紧锁。
  「不如我们下去接爹爹!」雪若道,秀目瞄了眼下方,见皇朝军已乱做一团,
黑暗中一时找不到父亲的大车,不禁慌极。
  小玄却盯着空中的四名赤袍老者,怔怔地望着他们簇拥中间的奇珠,沉吟了
好一会,忽然道:「我再去试试!」
  雪妃问:「怎么试?」
  小玄真气一提,人已再次纵出车去,直朝高处飞去。
  雪妃只道他又要去斗那冥殿龙犀,惊道:「别硬撑呀!」
  小玄高高地飞上空中,从兜元锦袖中取出一颗西瓜大小的奇珠,内里金焰跃
动,正是昨夜从法坛盗得的火皇珠,举在头顶,朝底下的冥殿龙犀高声大喝:
「蠢物,瞧这里!」
  然而下方的庞然大物根本没有反应,依旧在四名巫祭司的操控下磨磨蹭蹭地
朝前爬行,显得有些神不守舍。
  「他们手中的珠子虽是假货,但识得驭兽真言及御珠禁咒;而我有真珠,却
不知运御之法,因此还是斗不过他们……」小玄心念电转,不禁大急,索性猛提
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手上的火皇珠,瞬见光亮一闪,珠内金焰爆跃,赫然放射
万道金芒,于夜空中格外耀目。
  冥殿龙犀骤然高仰起头,一对恶目盯住了小玄手上的火皇珠。
  空中的四名大巫祭立时也发现了异样,一同转头望向小玄,见他手上高举着
颗与火皇珠一模一样的珠子,不禁齐吃一惊。
  冥殿龙犀盯着小玄手上的火皇珠,又转去瞧四名巫祭师手上那颗,发出一阵
令人不安的低沉咆哮。
  「那边的是何人?手上所持是何物事?」未空厉声喝问。
  「眼睛不好使么,小爷所持,自然是如假包换的火皇珠!」小玄大声应,见
冥殿龙犀有所反应,心中暗暗高兴。
  「胡说!火皇珠惟一无二,怎可能又有一颗?」度尽高叫道。
  「这……」小玄顿了下道,随口编道:「这个就是你们孤陋寡闻了!既然冥
殿龙犀有一雌一雄,那么火皇珠自然也就有一公一母啦!」
  四大巫祭互瞧一眼,目中皆有疑色,方证按不住喝道:「那你且说来听听,
这里两颗火皇珠,孰公孰母?」
  「这不明摆着么!」小玄继续胡诌,「从气势上自可分辨,当然小爷是公的,
你们是母的!」
  四大巫祭听他言语不敬,心中暗怒,只是瞧瞧两边的珠子,对方那颗金芒万
道,已方与之一比,明显黯然失色,不由气结。
  「一派胡言!尔持珠突现于此,委实蹊跷,待老夫擒拿下来,晚些再问个明
白!」不成怒道,话音方落,猛闻轰轰数声闷响,底下赤焰冲霄,有如火山爆发,
惊得四下闪避,悬浮中间的假珠给赤焰喷个正着,登时炸个粉碎。
  原来冥殿龙犀已辨明真假,盛怒之下,立将假珠毁了。
  「没哄你们吧!」小玄又惊又喜,哈哈大笑道:「孰公孰母,这会可知道了
吧!」
  四大巫祭目瞪口呆,纷纷舞动法杖,欲要控制住冥殿龙犀。
  冥殿龙犀积怒如狂,大口朝天喷吐一股股粗巨赤焰,射向四大巫祭。
  四大巫祭修为高深,然只略略一抗,便知实乃螳臂当车,只惊得纷纷退避,
远远散开。
  小玄心中快活,学着役妖令的使法,举珠朝底下大喝:「火皇真珠在此,冥
殿龙犀速速听令!」
  岂料冥殿龙犀背上八翼蓦尔齐展,掀起大蓬夹杂着焰火的尘土,庞巨无匹的
身躯竟然拔地而起,整个都飞上了空中,不知目标是人是珠,恶狠狠朝小玄扑去。
  小玄见它来势凶猛,犹如一座火山砸向自己,半点没有俯首听命的样子,不
禁魂飞魄散。
  原来他手上虽有火皇珠,却完全不知御珠禁咒,焉能驾驭得住这太古魔物。
  景象异样震憾,地面上万众仰首,鹿蜀车上的母女俩亦给惊得呆住,雪妃放
声大喊:「快逃!」
  小玄调头就逃,奔速之疾捷瞬间提至生平极限。
  然冥殿龙犀异样迅猛,八翼拍扑紧追不放,庞然巨躯在夜空中扯拽出一道无
比壮观的长长尾焰。
  小玄没命飞驰,心中叫苦不迭,突然想到:「这魔物只顾追我,倒是为老丈
人解去一厄了!」
  雪妃驱车疾追,极力跟在旁侧,盼能接应上他,只是热焰逼人,无法靠近,
忽喊道:「快把珠子扔了,它要的是那颗珠子!」
  「别过来!」小玄大叫,周身汗如雨飞,只是不肯将火皇珠丢掉,却是暗盼
能将冥殿龙犀引得远些,好让老丈人更加安全。
  百宝娘娘心窍玲珑,何等之聪慧,见他始终不肯抛下珠子,很快便明其意,
心中一阵感动,叫道:「把珠子扔到敌营中去!」
  小玄心中一动,突地朝地面掠去,直奔云州军兵营。
  冥殿龙犀立即俯身冲下,依旧紧咬不放,它周身烈焰,尚距地面数十丈,地
面上的营帐、寨墙、哨塔便莫明其妙地燃烧起来,云州兵将惊恐慌万状,纷纷朝
四下逃去,稍微迟的,立时身陷火海。
  小玄却依然没把火皇珠扔下,而是猛然拐头,朝另一个方向掠去。
  冥殿龙犀巨躯一拧,不依不饶的追去。
  小玄忽东忽西突南骤北,只贴着地面在云州军兵营中来回飞奔,但闻身后鬼
哭狼嚎,又见焰光冲天,心中痛快之极。
  南宫阳远远望见,不禁又惊又怒,扬鞭厉喝:「那人是谁?拦住他!他要引
火烧营!」
  众将面面相觑,虽皆勇猛,然见这等声势,却有哪个自恃能挡。
  南宫阳面色铁青,继又喝问:「程兆琦怎有这等悍将?此前数月交战,怎么
从未见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众将你瞧我,我看你,无一能应。
  就在此际,猛见冥殿龙犀直朝这边冲来,前边一人臂湾里抱着颗金芒四射的
珠子,正是小玄。
  「火皇珠怎么在他手里?快快给我拿下!」南宫阳高声怒喝,心明照此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众将胆战心惊,只得硬着头皮顶上,结阵拦在小玄前方。
  小玄见前边有如刀山戟海,全是敌军将领,非别处可比,然此时已红了眼,
后边紧追的庞然恶兽也容不得他迟疑,遂把胆横了,握紧剑令朝前直冲过去。
  南宫阳虎目睁圆,尚距数十丈,已感巨热袭来,他修为高绝,亦感挨抗不住,
急从马上飞起,远远地朝旁纵开。
  众将正欲截击,猛见赤焰滔天掩至,绝非人力可挡,发喊一声即做鸟兽散,
剩下数名悍战将稍略迟疑,登给烈火吞没,刹那之间便给烧得尸骨无存。
  一人一兽,一冲而过,沿途俱是熊熊烈焰。
  南宫阳眼跳肝颤,见自己营中处处是大火,将士烧死无数,心知苦心经营的
铁桶之围已成泡影,不禁心如刀割,猛地拔出腰间宝剑,将身边一名惊得目瞪口
呆的卫士劈做两段,暴跳如雷地吼道:「他是谁?他是谁?那小子到底是谁!」
  小玄尽寻无火处飞奔,引着冥殿龙犀欲把敌营烧个干净通透,心中叫道:
「原来这大块头如此可爱,今一折腾,倒助我为老丈人解了重围!痛快!痛快!」
  他正心花怒放,猛见有条窈窕人影掠来,一剑戳至,势极凌厉,正是那个目
中燃着黑焰的大宫主。
  小玄奔势正急,又借着冥殿龙犀的惊天威势,几乎无人敢拦在前,闪避不及,
顿给一剑戳中右肩,所幸有圣皇锁护体,只给刺没寸许,猛感如有毒龙恶蛟噬入,
撕扯筋骨,侵袭五内,急朝旁奋力一挣,脱离了剑锋。
  「尔是何人?把珠子给我留下!」大宫主厉喝,手上宝剑为巫后所赐,名曰
「无间火」,乃那冥界神兵,《周天诸灵榜》上有名,于剑器榜高达第四十九名,
威力殊奇可怖,中剑者如坠无间炼狱,纵是金刚罗汉,也难以硬挨一剑,她见明
明已经刺着对方,却无法予之重创,心中诧极,又一剑疾追过去,扯拽出一抹诡
异的黑焰。
  一个照面,小玄立知遇见了罕逢强敌,北冥玄数随念而生,极力一纵,堪堪
避开,然给阻了这么一瞬,后边的庞然大物又追近了数丈,山洞似的大口猛然一
吸,小玄只觉一股巨力笼罩住身躯,整个人顿给硬生生拨起,从七、八丈外给飞
扯过去,赫给冥殿龙犀一口吞了。
  大宫主亦险给吸力波及,骇然飞退,刹那间已在数十丈外,心忖火皇珠何等
紧要,即便是程兆琦的性命亦无法与之相比,此行前巫后曾再三叮嘱,绝不容失,
然见冥殿龙犀连人带珠吞去,再无可能夺回,不禁跺足叫苦。
  鹿蜀车上的雪妃远远望见,不由浑身皆软,几欲晕厥。
  百宝娘娘慌忙扶住,她先前距冥殿龙犀尚有十来丈远,已感无法支撑,今见
小玄给一口吞没,即知万难幸免,心中一阵惋惜,见雪若伤心欲绝,不禁暗暗吃
惊,没想到女儿竟然对其用情如此之深。
  雪若泪流满面,想起两人这些日子来的温柔与亲密,不禁肝肠寸断。
  百宝娘娘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心中诸味难辨:「此子千里迢迢地护着雪儿送
灯过来,又曾两次救我,更舍命引龙犀烧遍敌营,可谓神勇过人身手不凡,实乃
人中龙凤,无怪雪儿动心如斯,好生可惜!不过……雪儿已为帝妃,如今深陷情
障,日后定要生出祸端来,如此结局,倒也免去了一厄……」
  雪妃悲痛欲绝,心中恨不得随君而去,泣不成声道:「你已痛改前非,为何
天地还如此待你!」
               第六回夺丹
  小玄随巨力疾飞,不由分说地给抓入一个所在,登时如坠炼狱,眼中所见俱
是耀目的赤红,一呼一吸尽是滚滚烈焰,灌得他几欲窒息,虽不知到了何处,亦
知大事不妙,危在旦夕。
  他头昏脑胀,一手抱着火皇珠,一手提剑乱撑乱刺,盼能逃离出去,岂料四
壁乍然挤压过来,匪夷所思的一阵蠕动,迫得他往更深的地方陷落。
  小玄只觉热力从四面八方透体而入,灼得通体血沸,似要将五脏六腑融化一
般,身上水火难侵的兜元锦形同虚无,完全抵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夺命巨热,蓦地
坠入一潭如同岩浆似的汁液之中,立给烫得大声惨号。
  他在浆中狂翻乱滚,头部倏地钻出浆面,拚命睁开烧得痛极的眼睛,见自己
浸泡在一个热浆沸腾的小湖之中,四下尽是纹理分明的红壁,处处淌挂着黏糊糊
的赤浆,正一下下诡异地蠕动着,猛然省醒:「天呐!我这是给那冥殿龙犀吃进
肚子里了么?」
  小玄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若没有猜错,焉有生还之理。
  他性素坚毅,心底尚藏许多未了牵挂,蓦地奋提真气,倾注神骨剑中,一声
大吼跃出浆面,朝四周的红壁斩去劈去,割出道道巨大的裂缝来,裂处鲜血登迸,
不过却是更加炽热的「岩浆」,喷溅了他一身。
  小玄状如疯魔,没命地狂削狠剖,猛见四壁剧颤起来,倏地从四面八方迫挤
过来,力逾千钧地将他紧紧压住。
  他极力挣扎,奈何四壁力量奇巨,又有销金化铁的热浆无休无止地浇淋,渐
渐挨抗不住,忽然间,整个人给挤入一处更深更窄的地方,鼻口再也无法呼吸,
神智渐渐迷糊,终于失去了知觉。
  「就是这里了……」昏昏沉沉间蓦地生出一个声音,不知从何而来。
  小玄一个激灵,神智又复,只是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快看,这是你的一线生机。」声音仿佛极远,又似极近,有如从心底冒出。
  四下依然极热,只是不再挤迫,小玄迷迷糊糊地睁眼,周遭还是一片单调的
赤红,与别处不同的是,前方多了一团悬浮的金色的亮。
  「过去,把那团东西吞了!」声音再次响起。
  小玄不明所以,凝目瞧去,见耀目的金光中有团磨盘大小的物事,正一收一
缩的颤动,有如心脏跳跃,时不时地迸出一道亮极金芒,激射在周围的红壁上,
红壁但给射着,其处便会发生一阵奇异的痉挛,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涌动。
  「快去!快去!不坏锁撑不了多久了……」声音催促。
  「你是谁,在哪里?」小玄讶问,朝前迈了一步。
  「快吞了它!有了它,你就能在这天地中活得更久……」声音自顾自地说。
  「这是什么?」小玄又向一步,心头懔懔,隐觉眼前的金光物事非同小可。
  「它是这魔物的内丹,所有修炼之人都垂涎的至宝!」声音中似有一丝兴奋。
  小玄终于到了金光物事跟前,细瞧之下,只见金光内影迹变幻包罗万象,愈
感奇妙非凡。
  「别个未到此处,早已化做灰烬。你内有先天太玄守镇,外得不坏锁持护,
方能挨到这里,此等机缘,亿万年来,惟一无二。」声音继道。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小玄问。
  「还犹豫什么!这魔物乃是火中之极,古往今来惟只一对,已有亿万年的性
命,它吞噬了万千仙真神佛、妖魔精怪,内丹更得冥极珠融合滋养,胜过无数天
材地宝,如今近在咫尺,实乃天地之赐,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声音充满了热
切与急迫。
  「你到底是谁?」小玄满腹疑问。
  「你修为太浅,先天太玄尚未觉启,纵有不坏锁护体,亦无法支撑多久,倘
再迟疑顷刻,定然尸骨无存,就此万世不复!张口!」声音蓦喝,不容置疑。
  小玄张开了嘴,倏感胸前一震,体内赫生出一道陌生真气,化做吸力透出,
刹那间奇变遽生,面前那团巨大的金光物事竟然变了形状,似浆液般给他汲入口
中,经喉管滚滚落腹,登时五内俱焚,仿佛坠入了那无边无际的八热地狱。
  他痛苦极绝,但觉天地中至惨莫过于此,虽意志极坚,此刻却只盼能立即死
去,然而口合不上,依旧不由自主地狂汲猛吸,不知煎熬了多久,终才再度失去
知觉。
  西天,灵山雷音宝刹。
  只见释迦牟尼端座莲台,阶前立着那八方菩萨、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十八
迦蓝、十一大耀、八大金刚,一个个都执着幢幡宝盖,异宝仙花,摆列在大雄殿
中。
  佛祖微开善口,敷演大法,明示根本,指解源流,讲的是三乘妙典,五蕴得
严,但见天龙游绕,花雨缤纷,瑞霭虹光耀遍灵山。
  忽见迦叶尊者上前,两掌合十,报曰:「禀佛祖,八德池西因果洞门上的一
百零八道符咒,昨夜又莫明松脱了三道,焦毁了三道,弟子与众护法金刚严加防
范,仔细巡察,却依然不知是何原故。」
  佛祖沉吟良久,只道:「亿万年来,那魔头始终不甘伏法,于大法中不死不
灭,只是在等待着重见天日。」
  接又对座下等众叹道:「近时雷域躁动,异象频现,无量劫或于眉睫,诸位
须得用心功课,留心因果,修补功德,以化解天地灾愆。」
  遂赐六道新符,命与迦叶尊者前往因果洞,补封门上;又命阿傩尊者提八部
天龙中大威能者到洞前,轮值看守。
  佛祖嘱道:「尔等好生镇守,莫可懈怠,倘若给那魔头逸出,天地又要大乱。」
  烈焰熊熊,火海无边。四下肆虐的冥殿龙犀无休无止地狂奔乱撞,身上仿佛
有无穷的精力与发泄不完的愤怒。
  大宫主远远地瞧着,面色灰败。火皇珠的遗失,圣兽的失控,每一样都将令
她面临难以承受的惩罚。
  突然间,眼前的巨大火兽嚎叫起来,声震天外,巨躯如山倾覆,骤然倒地狂
翻怒滚,掀起无数飞石尘土,情状万般怖人。
  鹿蜀车上的母女俩又惊又诧,见火兽翻滚不住,只掀得土焦石炸,真个天崩
地裂,足足折腾了半盏茶光景,倏地爬起身来,俯首大呕,口中吐出滚滚岩浆般
的赤红之物,哀鸣悲嘶,似要把肝胆都呕出来。
  母女俩正不明所以,忽见一物随着剧呕从冥殿龙犀口中喷了出来,浑身焰绕,
却分明是个人形,摇摇晃晃从岩浆中爬起,突似中梦中惊醒,拔腿就逃,一个纵
跃,飞空而起,身后扯带出一抹长长的赤焰。
  冥殿龙犀一声怒吼,四条巨足用力一蹬,八翼扑拍,庞巨无朋的身躯即时离
了地面,亦飞上空中,发狂般疾追火人。
  守在远处的大宫主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付那冥殿龙犀连靠近点都无
法撑住,怎可能葬身其腹,却还有命逃出?见那人手里犹抱着火皇珠,不及多想,
当即一飞而起,直追空中的火人,玉指一松宝剑脱手放出,化做一道黑虹纵了出
去。
  「他还活着!」雪若大叫,急从母亲怀冲挣出,挥鞭疾抽鹿蜀,驾车也朝火
人驰去。
  火人正是崔小玄,他莫名其妙逃得生天,犹惊魂未定,猛见一道黑虹贯来,
急提神骨扫去,只听金鸣声响,骤将一柄黑焰缭绕的宝剑远远地击飞出去。
  大宫主又吃一惊,无间火威力超凡,这一击还蓄着自己的强大真气,没想竟
给轻易地击飞,急斥咒将剑召回,眼见已到火人近旁,一爪朝他击去,厉喝道:
「还我珠来!」
  这一爪疾如魔魅,正中对方背心,方欲挖入,猛觉一股奇热之力反扑过来,
赫将五指震开,热力殊未消停,宛如一条火龙沿臂扑上,透肩穿胸,直噬心脏,
惊得她魂飞魄散,急御真气全力相抗,堪堪在心室前阻住。
  小玄只觉背心乍紧,转头望去,又是那个双瞳腾焰的大宫主,想起先前便是
因她一阻,方令自己身陷绝境,惊怒间疾挥神骨剑,赫然带出一条如有真形的火
龙来,状极威猛慑人。
  大宫主急横无间火搁挡,岂知虎口如遭雷殛,根本抗拒不住,赫给两把剑一
起劈在锁骨之上,闷哼一声,登给震得直飞出去,朱唇张绽,就在空中喷洒出一
蓬血雾来。
  小玄半刻不敢停顿,继朝高处飞去,身后的冥殿龙犀悲嘶怒吼,紧追不舍。
  大宫主从空中飘飘坠落,只觉肩际剧痛,显然锁骨已给斩断,且周身气血溃
散,心知伤得不轻,不禁又惊又怒:「此子从何而来?怎于顷刻之间变得如此厉
害?还是先前隐藏了实力?火皇珠今日怕是难以夺回了,回去必遭重罚,这可如
何是好?」
  她心念电转,蓦尔一动:「那小子定是程兆琦属下,待我去将他的元帅擒了,
不怕他不把火皇珠交出来!」
  「这边!」雪妃大声呼喊,已驾车赶到小玄旁侧。
  小玄急朝鹿蜀车飞去。
  尚距数丈,雪妃已伸出手去,方才接着,猛觉手掌火烫,如握炽碳,心中惊
讶,却仍紧紧握住,把男儿拉入车中,母女立感热力逼人,就连前边的四头鹿蜀
亦有所感,一齐嘶鸣。
  「快走!它追来了!」小玄大喊。
  雪若转头一望,见冥殿龙犀如飞来峰般撞来,急挥鞭炎龙鞭,驱车斜里掠出,
朝远处飞去。
  冥殿龙犀掉头猛追,口中嚎叫不绝,只是声息已不如先前那般震天动地,通
体燎绕的赤焰也暗弱了不少,飞在空中,巨躯时浮时沉,显然有些不稳。
  地面上万千人骇然仰望。
  「你怎样了?还挺得住么?」雪若急问。
  「没事。」小玄强撑着应,却觉周身哪里都不好,哪里都不对,此时虽比先
前在冥殿龙犀腹内好了许多,可是依旧五内如燃血脉若沸,除此之外,奇异的是,
从丹田至天灵竟有一股无以形容的充沛之意,似欲冲顶而出渲泻方快。
  母女俩注目瞧他,见他衣袍虽枯如败叶,却未成灰,已觉奇了,待见他眉毛
头发丝缕未焦,身上丁点烧伤都无,肌肤之中竟隐隐透着赤华,眼瞳中赫有两团
时隐时现的赤焰,不禁骇异万分,只道他因伤得极重,已至那回光反照之绝处。
  雪若芳心几碎,不住转头瞧小玄,噙泪道:「你且撑住,娘和我一定能医治
好你的!」
  小玄见她看着自己的动情模样,不觉怦然心跳,柔声慰道:「你别哭,我好
好的。」
  百宝娘娘对他道:「你快坐下行功,只以真气护住心脉,其余一概莫管!」
  小玄望向后边,忽惊道:「小心!」
  原来冥殿龙犀虽然失了内丹,却仍凶顽异常,鼻口中突尔喷吐出股股粗巨如
柱的烈焰,飞击鹿蜀车。
  飞焰擦肩而过,险象环生,雪若驭车左驰右掠,极力躲避,一颗心仍紧系小
玄身上,急道:「你快坐下行功!」
  「我来驾车!」小玄叫道,却从她手中夺过炎龙鞭,驱车直往高处去,心中
盘算:「这伙身躯极其沉巨,怕是飞不了多高!」
  雪若腾出手来,百宝娘娘也恢复了许多,母女在车上急施妙术,或结印诀或
祭法宝,一左一右全力为他疗伤。
  殊不知小玄有不坏圣皇锁护体,又汲得无上内丹,非但诸伤痊愈,修为更大
有突破,已是脱胎换骨连攀数境,再得母女俩妙术哺辅,只觉一道道轻柔气息拂
沐身上,体内的巨热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真灵如潮奔涌,前所未有的激扬澎
湃。
  小玄驱车穿过数重云层,见非但无法摆脱后面的庞然大物,反给愈追愈近,
不由心急万分。
  「没用的。」百宝娘娘忽道:「那魔物曾随巫帝征战六合八荒,你即便飞到
九霄之外,它也能够跟上!」
  冥殿龙犀跌跌撞撞地狂追,虽不复先前威势,然一掠之间仍有千百丈之距,
与鹿蜀车相距越来越小。
  「留神!」百宝娘娘一声轻呼,小玄猛觉背后如烈日飞来,急驱车朝旁躲避,
却仍给一股烈焰擦着,后座登时燃起大火,四头鹿蜀惊得一阵大嘶。
  百宝娘娘急展天罗屏,瞬将火焰灭去。
  小玄见百宝娘娘面色苍白,雪若更是花容失色,心中道:「那魔物阴魂不散,
照此下去,整车人都要完蛋!今已凶多吉少,我独个儿死了也就罢了,何苦累她
们也丢了性命!」
  心念至此,忽把炎龙鞭往雪若手上一交,大声叫道:「你们走!」真气一提,
人已纵出车去。
  雪若大吃一惊,急呼道:「做什么?」
  小玄叫道:「快走远远的!」
  雪若瞬已明白其意,不禁心胆俱裂,失声尖呼:「陛下!」
  百宝娘娘微微一怔,急乱间不知女儿所叫何意,焉敢想当今天子真在此处,
还道是自己听错。
  小玄只觉真气如燃似沸,整个人赫如流星飞贯,直朝远处掠去,身后赫然拖
拽出一抹火龙似的尾辉。
  百宝娘娘不禁骇然,见他那疾捷与威势,已远非寻常仙魔可及,心诧道:
「此子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雪若催车急追,四头鹿蜀驰掠如飞,速度何等疾捷,却给越拉越远,眼见无
法追上,只急得泪水滚涌。
  小玄只觉真气源源不绝自丹田生出,流注周身百脉,沛如大川长河,真个畅
极欲啸,冲势层层拔高,似欲直上九霄。
  他稍一回头,见身后不知何时拖带着一抹长长的尾辉,有如火龙相随,不禁
大感诧讶,心道:「这是什么,怎么像是从我身上冒出来的?敢情吞食了那魔物
的内丹所致……」
  冥殿龙犀原先只是意在火皇珠,追击间只觉百般不适,猛然发现内丹已失,
登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嚎,怒极间潜能尽发,速度蓦地暴增数倍,几个扑纵,
已到了小玄身后。
  小玄大惊,奋提真气没命疾掠,然距离始终无法拉开,背后巨焰滔滔,几要
烧到身上,心中叫道:「这回真要死了!」
  冥殿龙犀张口怒吸,所幸失了内丹,连吸几下,皆无法把小玄吸入口中。
  小玄听见背后的吸声如啸,想起先前在魔物腹中的经历,不由心胆俱寒,正
魂不附体,忽闻旁边有个声音哈哈笑道:「老四,火烧屁股啦!」
  小玄转头望去,见一人背负双手,与自己并肩飞掠,身形魁梧满腮胡须,腰
头悬着只皮表斑驳的灰褐葫芦,正是天影李不,不禁惊喜交加,狼狈道:「小弟
命都快丢了,大哥还来笑我!」
  「哎,还是这么拚!」李不摇头笑叹:「本色不改矣。」
  「大哥怎么在这?」小玄问,他前一刻还惊沮万分,见了李不,不知怎的立
感宁定了许多。
  李不没有回答,只朝他上下仔细打量,忽尔道:「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小玄诧道,「小弟命在旦夕,大哥怎么还来恭喜我?」
  李不微笑道:「恭喜四弟登临新境,一日千里啊!」
  小玄心中一动:「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不一样了?大哥竟然瞧出我吞食魔物的
内丹?」
  话语间二人掠势不停,小玄已竭尽全力,却见李不仿佛闲庭信步,飞速却是
半点不慢,心中暗颤。
  李不忽道:「四弟,你要把这浑身是火的魔物引往何处?」
  小玄一阵头痛,灵光乍闪,道:「我把它引到北海去,那儿冰封万里,或可
得以周旋!」
  李不道:「此物乃太古魔物,凶顽得紧,便是四海龙王齐聚,也半点奈何不
了它。你这一引到北海,海中万千生灵可就要糟殃了,罪过不小哩!」
  小玄头大如斗。
  「不如这样,把它交与我如何?」李不叫道。
  「什么?」小玄大讶。
  「四弟可否将手中宝珠借与为兄一用,让我带它离开!」李不盯着他道。
  「这岂非引火烧身?」小玄错愕,心中忽然明白,李不是要帮自己脱困,赶
忙道:「大哥,这魔物厉害非常,你不用帮我。」
  「怕我不把这颗珠子还与你么?」李不笑道。
  「大哥,你有什么法子?」小玄迟疑道。
  「不必多问,大哥自有办法。」李不只道。
  小玄将信将疑,想起他当日往骨龙头顶轻轻一站,便将之钉死在地,忖其神
通过人,或许真有办法。
  「相信我。」李不淡淡道。
  两人四目相交,彼此凝视。
  「婆婆妈妈,你不是还要去救人么!」李不微微一笑。
  小玄心头一颤,松开臂弯,李不立把火皇珠接了过去,掠势一变,朝与小玄
不同的方向飞去,也不知使了什么奇术,火皇珠金焰乍放,在空中扯拽出一条粗
巨无比的金虹。
  冥殿龙犀怒吼一声,八翼急扑,立即调转巨躯猛赶疾追。
  「大哥!」小玄喉节滚动,心中无比感激。
  「放心吧!」李不哈哈一笑,引着冥殿龙犀奔往天际。
  小玄久久地凝视他远去的背影,眼角湿润,只不知是烈焰蒸出来汗水还是别
的什么。
              第七回俱往矣
  雪妃催车疾驰,穿过数重云层,已不见了皇帝与冥殿龙犀的踪影,正惊急万
分,忽见高处飞来一条人影,正是小玄,忙驱车掠去接应。
  小玄冉冉降下,稳稳落入车中,神采风骨赫如天人。
  母女俩心中诧讶,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雪妃欢喜无限,顾不得母亲瞧着,一头便扑他怀中,紧紧搂住。
  小玄心中感动,轻拍其背,笑道:「好了,没事啦!」
  百宝娘娘见他衣袍轻飘,焦枯尽去,已完全归复当初的轻柔细白,这才知晓
是件宝物,悄忖:「难道他身上的袍子是无上之宝,竟能为他挡住那魔物的恶焰?」
  雪妃喜极低泣,娇靥贴在他胸前又蹭又吻,好一会才惊觉母亲在旁,忙从男
儿怀里起来,再朝他身上细看,未见有甚明显伤处,噙泪笑道:「怎样才摆脱那
魔物的?」
  「有高人相助,帮我把它带走了!」小玄简单扼要道。
  百宝娘娘半信半疑,只觉越发看不透他,道:「你且仔细感查,瞧瞧身上可
有哪里不妥?那魔物的火焰歹毒之极,切莫大意。」
  小玄只觉心明眼亮,精神异样振跃,张臂笑道:「真好好的!」
  雪妃合掌暗祷,心道:「定是陛下痛改前非,感动上苍,方得神明相助化险
为夷!」
  「我们快去寻元帅,趁乱突围!」小玄道,从雪妃手里接过炎龙鞭,驱车朝
地面飞驰而去。
  接近地面,此时天已微亮,瞧得分明。三人从空中望落,见云州军已溃,正
四下退散,皇朝军的残部却给熊熊大火困住,行进极缓,仍然难以突围。
  小玄一阵头痛,心忖:「若是修炼中人,掐个避火诀自然不难,可这数万军
士又如何过得去?」
  百宝娘娘道:「寻个落脚之处,待我祭法召雨,看看能否把这场大火灭了。」
  小玄应了一声,正要觅无火处下去,忽闻空中传来一个清脆叫声:「随我来!」
  三人抬头望去,见高处翩然落下一姬,面覆薄纱,身后赫然盘旋着五条通体
晶莹的白色大龙。
  「咦?是北海的冰龙!」百宝娘娘轻声道,盯着五条白龙,心中甚诧:「冰
龙仍上古灵物,今已甚罕,怎么一下子来了五条?」
  小玄一眼便即认出,那女子正是逍遥郎君三姬当中的龙九公主,心中奇怪:
「她怎么会在这里?」
  旋见龙九公主引着五条冰龙在战场上空来回驰翔游曳,五条冰龙喷晶吐莹,
化做瓢泼大雨,片晌之间,便在大火中浇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来。
  地上的皇朝军欢声雷动,万千将士沿通道迅速突围。
  百宝娘娘转目望向小玄,「崔公子,那驭龙仙子可是你的朋友?」
  「是我兄弟的姬妾。」小玄应,惊喜交加地朝龙九公主遥声叫道:「多谢公
主前来相助,在下感铭于心,日后再登门拜谢!」
  「不关奴家的事,是我家公子的意思。」龙九公主道。
  「不知少门主现于何处?」小玄高声问,却见龙九公主摆了摆手,领着五条
冰龙朝远处去了,转眼无踪。
  雪妃素知皇帝喜好交结八方,迎圣台上就供养着许多奇人异士,并无太多惊
奇;百宝娘娘却是愈来愈讶,只觉这个玉京来的少年处处透着邪门,暗疑他是否
真是灵宝宫门下。
  小玄驭车向地面驰去,沿着皇朝军进行的方向徐徐飞行,寻找载着程兆琦的
车子。
  过没多久,雪妃忽指着右下方喜道:「爹爹的车子在那里!」
  小玄循指望去,果见一队将士围着辆车子,正纷纷朝空中张望呼喝。
  雪妃奇道:「咦,他们怎么不走了,都盯着这天上做什么?」
  小玄当即驱车去飞,赫见有人张弓搭箭,似乎要朝这边射过来。
  百宝娘娘提聚真气,朝底下喝道:「莫慌,是我!」
  旋闻下方有人高声叫道:「别放箭,是帅夫人!」众将士这才纷纷放下兵刃
弓箭。
  小玄把车降落到地,见一将踉踉跄跄朝这边奔来,正是功曹参军奚舜卿。
  百宝娘娘赶忙下车,迎上前去,道:「奚将军,你受伤了么?」
  「末将该死!」奚舜卿叫道,捂着腹部突朝她跪下。
  百宝娘娘面色微变,惊道:「怎么了?」转头朝载着夫君的车子望去,见旁
边还倒着好些军士,一颗心猛然悬了起来。
  「末将无能,守护不力,元帅适才被人劫走了!」奚舜卿喘息道,突尔一抹
血浆呛出口来。
  百宝娘娘同雪若齐「啊」了一声,母女俩快步走向车子,掀帘望进去,果见
厢内空空荡荡,程兆琦已没了踪影。
  奚舜卿捂腹跟到车旁,满面愧色。
  「啊,灯还在!」雪若低呼一声,却是瞧见了插在厢壁上的回天灯,上车把
灯摘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是什么人劫走元帅的?」百宝娘娘沉声问,面无血色。
  「是个女子,两只眼睛极是奇异,里边似有黑色的火焰在跃动,身手十分了
得,我们根本截不住她!」奚舜卿喘息不住,嘴角不断有血溢出。
  「是她!」小玄同雪若异口同声叫道。
  「那女子临走前曾抛下一句话,说是若想救人,便带火皇珠到南海黑焰岛去
寻她!」奚舜卿道。
  百宝娘娘转望向小玄。
  「珠子不在了,已经交给那个引走龙犀的高人了!」小玄握拳道,心忖李不
行踪不定,这会又引着冥殿龙犀,多半是走得极快极远,只怕一时之间找不到他。
  「即便是有珠子,那帮人也不会放过元帅的……」百宝娘娘叹道。
  「奚将军,那女人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小玄问。
  「那边!」奚舜卿勉力提臂,指了个方向。
  小玄飞步朝鹿蜀车奔去,方才跃上车子,已见百宝娘娘同雪妃追了过来,也
一同上了车子。
  「那女人应该没走多远,快追!」百宝娘娘叫道。
  小玄驱车飞上空中,循奚舜卿所指的方向疾驰,然而半柱香过去,并无任何
发现。
  「不用赶了!」百宝娘娘忽道,「不管我们多快,只要那人改变方向,便无
法追上。」
  小玄停住车子,沉吟道:「不知那黑焰岛在何处?」
  百宝娘娘道:「我曾听说过这个黑焰岛,就在南海深处的某个角落,是冥界
的地盘。」
  「那……我们就上那里救元帅!」小玄挥拳道。
  「即便是龙潭虎穴,也只能去了。」百宝娘娘叹道。
  「好!」小玄道,「我们现在就出发!」
  「崔公子。」百宝娘娘却道:「妾身有一事相烦。」
  「夫人请说。」小玄忙道。
  「崔公子,请你即刻送小女回玉京。」百宝娘娘道。
  小玄微愕。
  「你曾答应过妾身的。」百宝娘娘盯着他道。
  「夫人要孤身涉险么?」小玄道。
  雪若满面忧色地望着母亲。
  「这个无需理睬,妾身自有主意。你只需把小女平安地送回都中即可。」百
宝娘娘道。
  「待救回元帅,在下再送令爱回京。」小玄坚决道。
  雪若默不作声,她心里自然是万般想要随母亲去营救父亲,却又担心皇帝因
此耽搁了回宫的时日,左右为难。
  小玄又道:「那黑焰岛既为冥界的地盘,只怕敌人甚众,我们多一个人,就
多一份力量!营救元帅,也就多一份把握!」
  雪若见皇帝执意要亲往险地援救父亲,其中既因父亲是皇朝栋梁,亦多半还
有自己的原故,心中欢喜甜蜜,两手捉住母亲袖子,轻声道:「娘,他说得也甚
有理呢。」
  「此子身手了得,又能役使太古妖魔,倒是个极其难得的强援……」百宝娘
娘一阵沉吟,又忖眼前情势紧急,已来不及回师门搬请救兵,自己独闯敌巢,的
确毫无成算。
  小玄同雪若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百宝娘娘终道:「走吧,我们先寻村镇买些干粮与净水,待到茫茫大海之上,
找吃可就难了。」
  当下三人驱车南驰,飞过座座山岭,跨过条条川流,路过一个小村,便进村
草草吃了顿饭,又买了熟食及干粮带上,继续朝南赶路。
  云州地处极南,鹿蜀车驰速又极快,不到一个时辰,车子已离开了陆地,飞
入大海之中。
  望着底下的万顷波涛,小玄忽想起上回同武翩跹前往玄洲虞渊谷之行,心中
极是怀念。
  他边驾车边想:「不知那黑焰岛在何处?南海极大,此去恐怕不止数千里,
鹿蜀车虽快,多半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赶回了……」
  接又忖道:「如此一来,只怕许多天都回不了玉京,我这假天子不在迷楼,
料皇后非但不敢声张,反倒会设法隐瞒,只是三、五日甚至十天半月问题不大,
再长可就难以周旋了,到时皇后麻烦不小,再因此害了我师父可就糟了,这可如
何是好?」
  想到此处,一时心乱如麻,却又不好对雪若母女俩言明。
  雪妃一直担心皇帝身上有伤,见他眉心微锁,悄声问:「怎么了?可是哪里
不舒服?」
  小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雪妃道:「你可别硬撑着。」
  小玄望着凝视着自己的玉人,忽尔拿定了主意:「程元帅是水儿同雪妃的父
亲,定然不能不管,既然非得去救,我又何必想得太多!」
  雪若忽问:「娘,你可知晓那黑焰的岛的确切位置?」
  百宝娘娘摇了摇头,道:「我只知大致方位,应在南海的最西南处。我们且
一路寻去,待到那附近,我再去拜访一个故人,此君久居南海,从他那儿多半能
打听到黑焰岛的详尽所在。」
  南海极大,鹿蜀车不过日行近千里,飞了一天,三人眼中所见,依然尽是茫
茫大海。
  这一日当中,大半是小玄驾车,雪妃偶有替换,轮流喝水吃干粮。待到深夜,
百宝娘娘生怕他俩太过疲倦,遂接过炎龙鞭,继续驱车赶路。
  小玄同雪妃在后座眯眼养神,过没多久,雪妃已静静睡去,小玄两臂枕在脑
后,懒洋洋地望着满天星子。
  他这几日不是奔波就是激战,心神难得放松,这一安静,便有些瞌睡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他睁开眼,看见了红色的天空与赤色的大地,到处都是血与火,就连自己的
身上,都满是炽热的烈焰。
  他如立山巅,睥睨八方,目光所及,到处是刀枪剑戟,自天上地下蜂拥而来,
然他半点未惧。
  他饿极而噬,仙真神佛,妖魔精怪,在他眼中,在他嘴里,皆为蝼蚁。
  他就这么痛快淋漓地吃了亿万年。
  他畅极狂啸,突然,头顶一阵剧痛,他疑惑地仰起头,就看见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手持剑,一手持令,裳飘带舞地高悬空中,明明颜倾天地,眼神却
是那样的冷峻无情。
  剧痛遽而蔓延,电般穿心通脊,天地蓦尔颠倒,抑或,倒下的只是如山的自
己。
  雪妃忽然醒来,就瞧见了满额汗水的皇帝,时而眉心紧锁,时而咬牙切齿,
不由吃了一惊,急忙轻轻摇他,柔声唤道:「醒醒!快醒醒!」
  百宝娘娘回了下头,继续驾车。
  小玄惺忪睁眼,半天没回过神。
  「可是做噩梦了么?」雪妃轻声问,心中暗忖:「他从前做的恶事太多,即
便今已幡然醒悟,心中也是难以安稳……」
  忽然间,只觉这男人心里很苦,怕是永世都难以安宁的,不由又惜又怜,伸
出柔荑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只是做梦,不怕哦。」雪妃柔声哄慰。
  「水儿!」小玄满面惊喜地抱住了她。
  雪妃睁大的眼睛。
  天子有三宫六院,万千佳人,自然难免有认错人的时候。
  如在从前,她只会淡然一笑,可这一瞬,她悄然惊觉,心里竟是如此难过。
  小玄瞧定,这才认出眼前的玉人并非水若,而是日后的大姨子,赶忙放松手,
一脸尴尬。
  雪妃瞧瞧他额头的汗颗,从怀里取出条帕子为他轻轻擦拭。
  帕子带着淡淡馨香,尚存暖暖的体温,小玄望着她那柔情似水的眼睛,不觉
一阵酥醉。
  两人目光相接,如胶似漆,一时忘了所有。
  雪妃轻俟在他臂膀上,收起帕子,一只手儿在他胸口轻轻捂揉,小玄情不自
禁地重新抱紧了她。
  雪妃娇仰起脸,借着星光,贪看近在咫尺的俊颜。
  小玄垂目瞧她,看见了薄晕轻透的脸,看见了微微张颤的唇,还有一双满是
渴盼的眼,心跳如擂。
  百宝娘娘听后边静极,便又回了下头,猛见两个贴在一起,正相拥热吻,心
头一震,转过脸去,五内如焚地继续驾车。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如潮起伏,细想此前女儿对那崔公子的眼神举动,
不禁愈来愈惊:「雪儿向来最是矜持,而今在我跟前,竟然如此不知避忌,可见
已难以自拔了!我须快刀斩乱麻,否则照此下去,定要惹出祸事来!」
  就在此刻,忽闻一声嚎叫,声动万里,响彻海空。
  三人吃了一惊,齐朝车外望去,赫见半边海面高高拱起,仿佛整个大海都倾
斜起来。
  「怎么回事?」小玄讶道。
  风骤然大了起来,刮得鹿蜀车东倒西歪,百宝娘娘冷目四观,极力控车。
  「那是什么?看那!看那!」雪妃指着一处惊呼道。
  小玄循指望去,见昏暗的海面浪涛翻滚,隐隐现出一片黑影来,失声道:
「我的天!这兴风作浪的家伙是什么?」
  原来从高空望落,那黑影竟有岛屿大小,兴许还只是冰山一角,可想而知,
其体型是何等之惊人。
  「是鲸么?」雪妃道。
  「鲸也没有这等巨大!」百宝娘娘道。
  「这家伙,整个儿只怕比那冥殿龙犀还要大!」小玄吸气道,忽想起在虞渊
谷遭遇的那只鲲鹏来。
  海中的黑影一阵翻转,波涛中忽然露出一只巨大的眼睛来,恶狠狠地瞪着天
上。
  小玄微微一呆,心中乍寒,明明还有百宝娘娘及雪妃在旁,却不知怎么,竟
觉得底下的巨眼盯着的就是自己!
  「是那怪物的眼睛么?好吓人!」雪妃失声道。
  「哗」的一声大响,猛见一股千丈巨浪从海面飞起,直朝鹿蜀车卷来,声势
无比骇人。
  百宝娘娘急驱车闪避,险险就给扫中。
  「那怪物为何要攻击我们?」雪若惊道。
  「它倒未必心存恶意,也许只是恰巧路过此处,也许是我们踩进了它的地盘!」
百宝娘娘道。
  「好霸道的家伙!」小玄盯着底下,见其目中异光闪烁,如有真形般直闯心
中,越发觉得,这怪物便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等巨大生灵,乃天地所生,往往有无尽威力,还是避开为妙!」百宝娘
娘心忖,驾车疾朝前掠。
  大风大雨呼啸而至,天上也突起滚滚乌云,雷鸣电闪。
  鹿蜀车如置惊涛骇浪,似给一只无形巨手用力按住,竟然无法高飞,给压在
海空之间,颠簸极剧,仿佛随时会倾覆。
  百宝娘娘极力驭车,忽似想起了什么,神情乍然凝重。
  「是那怪物捣的鬼么?」小玄叫道,从兜元锦中刷出神骨剑来。
  「你要做什么?」雪若攀抱住他手臂,生怕此君被冒犯了天威,一怒之下就
要跃出车子,去寻那海中巨怪斗上一斗。
  小玄见雪妃满面惶急,不忍她担心受怕,遂温声道:「我只是守着车子。」
  雪若松了口气,贴在他耳心道:「你别生气,一点儿风雨也没什么,等车子
冲过去就好了。」
  「你冷不冷?」小玄柔声道,心疼地拨了拨给雨水打湿在她睫间的发丝。
  雪若摇了摇头。
  小玄环臂搂抱住她,深深地藏入怀中。
  雪若心尖一颤,把脸儿紧紧地贴在男儿胸口上,虽于暴风骤雨之中,亦感甜
蜜之极,回想今昔天子,实乃天渊之别。
  小玄望着遍空倾落的雨瀑,几难睁目,心忖:「倘若是师父的云水宝车就好
了,不但飞速比鹿蜀车快上许多,又能隐形匿影,还有华盖遮风挡雨……」
  「风雨如此之恶,我们暂且避一避!」百宝娘娘叫道,忽驱车朝下边飞去。
  小玄同雪若朝下望去,见下方出现了座小小岛礁,而波涛中的那个巨大怪物
已然没了踪影。
  车子降落到岛礁上,却是个不毛之地,没有半根草木,全是黑黝黝的粗砺大
石。
  「那边好像有个洞!」小玄眼尖,指着一处叫道。
  母女俩转头望去,见石群间果然有个漆黑洞口。
  百宝娘娘驱车飞去,见洞口不小,遂小心翼翼钻入其中,小玄心念及处,一
团火焰乍现掌上,照亮四周。
  三人进入洞中,见洞内怪石悬垂,许多地方都在滴淌着水,异样地阴冷潮湿,
不过深达五、六丈,总算是个可避风雨之处。
  小玄舒掌轻托,又一朵巨大火焰骤从他手上脱出,如莲盛放,悬在半空徐徐
燃烧,赫是许久未衰,正是如意五行中的火莲诀。
  火莲稳定而炽烈,热力四射,洞中立时暖和了许多。
  三人见洞并无可供歇脚之处,便都待在车上。
  百宝娘娘盯着悬浮空中的火莲,心中暗自骇然。
  修炼中人大多能发雷火,可是火焰凭空燃烧,消耗却是真气,如此长久不灭,
可想而知,支撑那团火焰持续燃烧的真气有多凝聚与强劲。
  小玄自己也十分意外,怔怔地盯着火莲,见无丝许要熄灭的意思,心道:
「这是怎么回事?纵是师父,只怕也未能如此,难道我的修为大有进境?」
  雪若惊魂未定,道:「适才瞧见的那个黑影,不知到底是何物?」
  百宝娘娘不语,若有所思。
  雪若又道:「不知那怪物到底有多大?我们瞧见的,不会只是它的脑袋或背
部吧?」
  小玄道:「那家伙恐怕比冥殿龙犀还要更大,体型如此之巨,力量必定无比
惊人!」
  百宝娘娘淡淡道:「没啥好奇怪的,水族海界的生灵,本就有许多体型奇巨
之类,往往要比陆地上的大许多,譬如鲲、龙、蛟、鲸、夔等等。」
  雪若接道:「听师公说,很久以前,水族同冥界一样,都曾经十分强大过,
在太古之时,洋海江河中遍处都巨大的生灵。譬如那十五只轮流托负蓬莱,方壶,
瀛洲,岱舆及圆峤五座仙山的巨鳌,就简直大到难以想像。」
  小玄一阵心驰神摇,道:「我也曾听过这个传说,后来岱舆和圆峤之所以沉
没,致万仙搬迁,便是因为有六只巨鳌给个古怪巨人钓走了,这些敢情都是真的?」
  雪若道:「是师公他老人家亲口讲与我听的,多半不假。」
  百宝娘娘点头道:「又诸如助黄帝破蚩尤的应龙,率万千山精水怪大战禹王
的巫支祁,过处成泽的相柳,还有太古之时的禺猇、不廷胡余、弇兹及禺彊,俱
是令诸界颤抖的水族神魔。」
  小玄饶有兴味的听着,从阿痴的机关相柳想到役妖令上的巢元及广房,心忖:
「这两个妖王一个是夫诸族至灵,一个是夔族妖首,都善大水,只怕也都是水族
海界的强者哩。」
  忽又想到了逍遥郎君身上,问道:「据传妖祖玄龙亦为海祖其一,不知此言
又有几成可信?」
  「此说非虚。」百宝娘娘道,「除了玄龙,那以足撑固四极的灵鳌、撞折不
周山的工共亦皆为水族之祖。」
  小玄心道:「如此说来……我三哥来头还真不小,祖上即为妖界之祖,又是
水族之祖!那日他潸然泪下,不知是何原故?」
  「娘,水族海界既然有如此多的强大存在,那现今为何……为何……」雪若
迟疑道,想把话说得尽量委婉些。
  「为何没落如斯是吧?」百宝娘娘道。
  雪若有些不好意思,却没否认。
  「盖因今非昔比!」百宝娘娘道:「自两次诸界大战后,水族伤亡甚众,江
河湖海无不凋蔽之极,早已不复旧时之盛了,况且……现今有人不想让海界再次
强大。」
  「这是为何?」小玄讶问。
  「因为。」百宝娘娘淡淡道,「平庸者往往更便于掌控。」
  小玄呆了下,忽似想到了什么,心底莫明一懔。
  「若非如此,又哪里轮得到那四条老龙统御海界。」百宝娘娘叹道。
            第八回磨刀霍霍向天子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听得外边风雨渐疏。
  雪若连续几天几夜没睡过安稳觉,甚是困倦,又觉给那朵火莲煨得暖极,伏
在后座上昏昏欲睡。
  小玄百无聊赖,正想也打个盹儿养神,忽见百宝娘娘两眼定定地瞧着自己,
面色不善。
  他正不解,又见百宝娘娘朝自己打了个手势,指指洞口,迳自下车,朝洞外
走去。
  小玄微微一怔,遂起身也下了车,跟在她后面。
  出到洞外,果见风雨小了许多,只余细细雨丝纷扬落下。
  小玄正要发问,却听百宝娘娘轻喝声「疾」,身上乍紧,已给一条光色流耀
的彩绫捆住。
  此时两人相距极近,小玄猝不及防,便着了道儿,正欲挣扎,只觉通体一酥,
真气灵力皆给阻住,连寻常力气都没了,一跤坐倒。
  原来此绫名曰「韶华逆」,上有风火雷电之珍,天界诸神法印,乃那封经截
脉之宝,专缚修炼中人。
  百宝娘娘曲膝款施一礼,道:「公子身手不凡,妾身只好先动手了,多有得
罪。」
  小玄万想不到她会对自己出手,诧讶道:「这是为何?」就在此瞬,只觉丹
田一震,真气宛如火龙奔出,所到之处,立将封截的气脉打通,归复如初。
  他暗自惊喜,心中大定,佯装依然受制,任由彩绫捆着,也不起来,索性就
背靠在一块大石上,想看看这日后的丈母娘到底要干啥。
  「好大的胆子!」百宝娘娘乍喝,提声道,「你身为内廷禁卫,却不知安分
守己,竟敢勾惹帝妃!」
  「原来是为这个!」小玄有些哭笑不得,道:「这其中有些误会,夫人请听
在下解释……」
  「没什么好的狡辨的!你与小女如何,这一路上我都瞧在眼里!」百宝娘娘
厉声打断。
  小玄一阵踟蹰,心想若是和盘托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怕一时说不清楚;若
说自己就是当今天子,又非货真价实。
  「你胆大妄为,罪夷九族!」百宝娘娘冷冷道:「眼下惟余一路,只看你肯
不肯走!」
  「夫人请说。」小玄道。
  就在这时,洞口暗处人影隐闪,却是雪妃睡不安稳,自瞌睡中醒来,发现车
上不见了母亲与皇帝,心觉蹊跷,便赶忙从洞内寻了出来,恰见母亲缚了皇帝,
只唬得花容失色。
  百宝娘娘稍略放低声调,道:「公子才貌非凡,神勇过人,实乃人中龙凤。
舍命救妾身,十之八九是为小女,可谓情深意重,只惜小女已入宫为妃,否则倒
是一桩佳缘……可惜可憾了!」
  小玄听得心中大暖,一阵感动。
  百宝娘娘正色道:「事已至此,公子倘若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妾身便既往不
咎!」
  小玄微笑道:「敢问夫人,何为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百宝娘娘道:「你且发个誓来,此间事了,你便远远离开玉京,从今往后,
不可再与小女相见,否则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小玄此时已对雪若动了情,更不可能有负水若,心道:「她说的是『小女』,
我若答应,莫说雪妃伤心,岂非连水儿都不能在一起了……」
  百宝娘娘见他沉吟不语,催促道:「公子意下如何?」
  小玄道:「此事恕难从命。」
  百宝娘娘脸色一沉,恼怒道:「我好意相劝,你却如此执迷不悟!」
  小玄好奇她会怎么对付自已,微笑道:「夫人待要如何?」
  「你既冥顽不灵,那就休要怪我!」百宝娘娘怒道,指掐印诀,但见一匹白
练自飞鸾巾中飞出,心意斩已凌空悬在小玄头顶,一道笔直的细细亮芒印在了他
的眉心。
  小玄目不稍瞬,正容道:「回夫人,这誓绝不能发,我与令爱与两心相许,
岂可有负彼此!今生今世,是定然要在一起的。」
  洞口处的雪若不由又惊又喜,殊不知此君言中所指,乃是自己的亲妹妹,一
时几要掉下泪来,情怀激荡地思道:「情形如此凶险,皇上竟然还甘为我顶撞娘
亲,从前又何曾待我如此过……本已心如枯槁,以为就此敷衍一生,真是天可怜
见!」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答应不答应?」百宝娘娘厉喝。
  小玄微笑摇头。此时的他已今非昔比,瞧着悬在头顶的宝刃,竟觉自己能十
拿九稳地瞬间夺下。
  百宝娘娘见他死不肯从,不禁大恼,寒声道:「小贼!你色胆包天欺君罔上,
竟敢觊觎天子妃妾,休要怪我!」
  说罢几根尖尖兰指轻柔一转,心意斩徐徐落下,直逼小玄眉心。
  小玄吸了口凉气,心道:「这模样,当真是要杀我哩!我这丈母娘还真有点
心狠手辣呀……」
  百宝娘娘恩怨分明,得他救过性命,焉会痛下杀手,她神貌虽狠言语虽厉,
只不过是虚意恫吓,没想小玄还没怎样,倒把躲在一旁的雪若唬得魂飞魄散,心
中惊道:「这还了得,娘亲真然要取皇上性命!」
  她见势不对,当即从洞口急扑出来,抱住母亲叫道:「娘亲且慢,手下留情!」
  百宝娘娘怒道:「留什么情!以期你们俩个日后铸成大错,不如及早做个了
断!」
  雪若双膝跪地,颤声道:「娘,他曾舍命救你,你又怎能忍心杀他?」
  百宝娘娘厉声道:「他虽有恩于我们娘俩,然三纲彝伦岂容有坏!你们私相
授受,愈陷愈深,到头来非但各自伤心痛苦,族人亦将面临覆顶之灾!」
  「陛下恕罪,妾不得不与娘亲说了。」雪妃叫道,再顾不得隐瞒,对母亲道:
「娘,他是皇上,当今天子!」
  百宝娘娘怔了一下,只道是女儿的情急之语,愈怒道:「胡说什么!让开!
任由你们闯下弥天大祸,还不如为娘今日做个恶人!」
  「娘亲先放他起来,自能分辨个水落石出,到时再要如何,全凭娘亲决定!」
雪若急道,生怕母亲念动禁咒,一刀就斩了皇帝,遂转身抱住男儿,肩遮背挡拼
死护在他身前。
  百宝娘娘见她情状如此,心中大疼,又隐隐有些起疑,转念思道:「这孩子
向来诚实,难道为了情人,就敢编造此等天大谎言?」
  雪妃转朝小玄道:「陛下,面具放在哪儿?快取出来给娘亲瞧瞧!」
  百宝娘娘听见她叫唤,猛然间想起昨夜在鹿蜀车上,女儿情急之下叫出的正
似「陛下」二字,不由一惊,再细瞧男儿身材,倒还真与见过的皇上大致相当,
迟疑间默颂真言,先把悬在男儿头顶的心意斩收了。
  雪妃又道:「还有那条从宫里穿出来的袍子呢?收到哪里去了?」
  小玄见她急得可怜,不忍再装下去,扶抱住她,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微笑道:
「既然如此,朕就不再相瞒了!」
  百宝娘娘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玄微微一笑,忽尔两臂轻挣,若无其事地扯下了捆在身上的彩绫,哪里有
半分受制的样子。
  百宝娘娘目瞪口呆,这才知晓自己的宝绫根本没能拘锁住他。
  小玄将彩绫托在掌心,两手捧着送到她跟前,微笑道:「多谢夫人厚赠,此
绫必是不可多得的仙家上宝,还请夫人收回。」
  百宝娘娘接过宝绫,仔细瞧了瞧,见华彩依旧,法力犹存,与之前并无两样,
心中愈讶。
  雪若见皇帝完全无碍,欢喜道:「陛下快将面具戴上,再把那件袍子穿起来,
娘亲见了,自然就会明白!」
  小玄遂从如意囊中取出从宫里穿出来的龙纹纱袍,雪妃接过,服侍他重新穿
上,待整襟束带毕,小玄这才取出七绝覆,稳稳地戴在脸上。
  百宝娘娘乃一品诰命夫人,又多年来随程兆琦驰骋沙场,屡立奇功,曾奉诏
随程兆琦入宫觐见,参加过几次皇宴,远远见过皇帝数回。
  此时一见七角面具,不禁大惊,再想当今天子行事荒诞不经,微服出宫也不
是不可能,心中再无怀疑,急朝小玄跪下,伏拜在地道:「臣妾叩见圣上!」
  小玄怎舍得丈母娘行此大礼,赶忙上前来扶,道:「快快请起!」
  百宝娘娘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屡次冒犯天子,适才竟然还要动刀子杀他;
喜的是皇帝竟然千里迢迢地亲自赶来援救夫君,这等恩宠,可谓古今罕有。惶然
道:「臣妾有目无珠,冒犯圣上,罪该万死!」
  小玄笑道:「不知者不罪,况且夫人亦是出于护朕之意,何罪之有!」
  雪妃心中正在忐忑,听见皇帝这样说,不由欢喜无限,对母亲道:「娘,皇
上宽宏大量,你就起来吧。」
  百宝娘娘谢恩起身,三人复归洞中,烤火歇息。
  雪若瞧瞧皇帝,忽轻声道:「这张面具瞧的好怕,陛下还是莫要戴了可好?」
  小玄略一迟疑,心中虽然恋恋不舍,还是把七邪覆摘了,想起路上不便,又
将龙纹纱袍脱了,一同收入兜元锦内。
  百宝娘娘瞧在眼里,心中暗暗惊奇:「这些年来,皇上从未将面具除下,更
无人敢以此相劝,何时开始,皇上竟对雪儿如此依顺了?」
  因「天子」在旁,百宝娘娘心中虽有许多疑问,却不好细问女儿个中原由,
挨待到天明,三人便即重新上路,向西南飞驰。
  百宝娘娘虽是仙道中人,夫君却是当朝之臣,行事自然受朝纲臣礼约束,待
小玄这个「天子」与先前大不相同,言行恭让有加,一路上抢着驾车,惹得小玄
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这一程又走了近两日,路过大大小小许多岛屿,几乎无甚人迹。
  百宝娘娘似乎有所筹划,辨认着星辰方位,驱车时直时拐,似乎在寻找什么。
  小玄只道她在寻找黑焰岛,并没多问。
  到了第四天凌晨,星光之下,忽见前方出现了个海岛,百宝娘娘道:「是了!」
即时驱车朝前飞去。
  小玄精神一振,还以为找到了那个黑焰岛。
  雪妃问:「娘,这是哪儿?」
  百宝娘娘道:「此岛名曰——碧练,住着娘亲的一位故人,他长居南海,多
半知晓那黑焰岛的确切方位。」
  待到近处,只见这碧练岛十分之大,与别处甚不相同,遍处笼青掩翠,生机
勃勃,岛中央立着座山,也没见多高,却有薄云淡雾萦绕,当中隐露飞檐攒尖,
似乎藏着不少亭台楼阁,一派仙家气象。
  「好美的地方。」雪若赞道。
  眼看到了岛沿,百宝娘娘驱车下降,飞到低处,又见一条长溪自山顶蜿蜒而
下,溪水极是清濯,又得两边翠木绿石映染,于月光下闪耀着梦幻般的碧色,丽
如美人绮罗,只瞧得小玄与雪若连声赞叹。
  小玄道:「此岛叫做碧练,莫非是因这条长溪而名?」
  百宝娘娘道:「陛下圣明,正是如此。」
  鹿蜀车降落在岛沿的一带空阔处,百宝娘娘道:「眼下时辰尚早,我们稍事
歇息,待到天明,再上山登门拜访。」
  三人下了车,小玄拣了些枯枝干木,在空地上生起火堆。
  百宝娘娘静静瞧着,心诧皇帝竟然如此干练勤快,再回想这一路上的情形,
只觉眼前的这个天子,与平日耳闻的那个昏君大不相同,不禁暗暗奇讶。
  三人围坐在篝火旁。此时约莫丑末寅初时分,岛上一片寂静,听着缓缓涛声,
望着点点星光,真个令人心旷神怡。
  旋见百宝娘娘从飞鸾巾刷取出一只半人高的宝炉来,正正地摆在身前,但见
腹下三足,肚开四窗,顶上弧着七道虹状提手,造型珍奇,异样精美。
  小玄心中一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炉。
  百宝娘娘口中低颂真言,猛见火光一闪,炉中已燃起耀目彩焰。
  小玄见那炉中火焰奇彩纷呈,不时于膛内如虹纵掠,瑰丽极绝,终于想起李
梦棠说过的一件奇宝,脱口叫道:「炼霓炉!」
  「陛下好眼色!」百宝娘娘含笑应,又从飞鸾巾中取出被冥殿龙犀烧坏的诸
宝,却是要趁暇修补。
  小玄道:「听闻此炉与大名鼎鼎的铸造神器——五曜炉齐名,乃天地中十大
奇炉之一,不想却在夫人这里!」
  百宝娘娘道:「此炉乃臣妾出山之时,师尊所赐,许多法宝都是倚仗此物,
方得炼成。」
  她边说边修补,时而结印颂诀,时而敲打淬炼,将诸宝于炉间送入提出,使
出许多仙家的玄秘手段,对小玄毫无避忌之意。
  雪妃也似懂些门道,在旁边帮母亲打下手。
  小玄只瞧得眼花缭乱,心中惊叹:「隔行如隔山,原来炼宝铸器有这么多的
名堂与门道,水儿娘亲果然是三岛十洲无人不知的炼器大家!雪妃居然也识得这
些……」
  他向来痴迷创造怪物,除了御甲术和机关术,对相关的铸造术、炼器术自然
也是十分喜欢,却苦于无人指点。望着于炉火前专心修补的娘俩,不觉又慕又羡,
只瞧得心醉神迷,也不知看的是宝,是术,还是人。
  不知过了多久,小玄忽闻旁侧悉嗦轻响,转头望去,见远处林边有一物在动,
昏暗中瞧不真切,似是獐鹿之类的轮廓,蓦尔想起那日在寻木上尝到的烤鹿腿来,
心中一动,道:「我去找点好吃的,与你们换个口味!」
  雪妃忙道:「还有些干粮呢,陛下何必辛劳?」
  百宝娘娘也道:「等上了山,山庄主人自有佳肴美馔款待,陛下无需劳顿。」
  「举手之劳而已,朕去去就来!」小玄笑道,不待母女俩回应,已起身迈足,
入林追寻着那野兽去了。
  母女俩终得独处,百宝娘娘早已憋了许久,忙向女儿问起原由:「怎么回事?
皇上为何孤身前来云州?朝中大臣、宫里后妃怎肯放人?」
  雪若遂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道:「皇上听闻云州告急,本欲御驾亲征,来
救爹爹,怎奈朝中阻力甚巨,皇后与汤相都极力反对……」
  百宝娘娘点头道:「御驾亲征,牵一发动全身,的确非易。不过皇上有此心,
对咱家委实圣恩殊隆。」
  雪若接道:「皇上一时无奈,又见孩儿着急,便背着众人,同孩儿悄悄离宫,
依凭宝车神速,为爹爹送灯来云州,又显神威,勇借龙犀之力大破南宫逆贼!」
  百宝娘娘道:「难怪你爹爹说,当今天子不是凡人,真真神武!此举载入史
册,日后必将名播万世!」
  雪若道:「只惜爹爹再给敌贼劫去,否则今趟之行可就完满了!」
  百宝娘娘叹道:「你俩瞒得为娘好苦,害我险些铸下大错……想来还真后怕!」
  「倘在以往,似娘亲这般挥刀相向,皇上必是雷霆震怒,一发不可收拾!」
雪若嫣然应,又正容道:「皇上委实改变了许多,他从前轻易便怒,动辄就要杀
人,哪个敢惹他分毫。可如今有说有笑,处处温和仁善,从前真是连做梦都不敢
想的,叫人打心里边敬重与亲近!」
  百宝娘娘听得欢喜,心知女儿已再获圣宠,一颗久悬的心终于放下,殷殷嘱
道:「天子于咱家有这等大恩,又对你宠爱有加,你须日夜兢惕,聿修厥德,毋
忝姆懿,克谐内助,行贞静贤能之德,悉心服侍好皇上!」
  雪若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百宝娘娘忽道:「没想皇上的样子还挺清秀。」
  雪若没接话,心中悄忖:「娘亲眼光也忒高了,皇上何止清秀,简直是天底
下最英俊的男子了!」
  母女俩继续修补诸宝,百宝娘娘又祭灵羽宝钗,放出被铁塔将军击伤的灵鹤,
为其喂丹敷药。
  时值盛夏,母女俩对着炉火忙了一阵,皆感汗水津津,衣贴肤上,甚不舒服。
  雪若忽动了心思,悄声对母亲道:「娘,天气好热,我们适才从空中飞下来,
看见的那条溪水极好,又离此处不远,不如去浸上一浸,凉爽凉爽!」
  百宝娘娘连日受困坠星岭上,正感难受,天亮又要上山拜访故人,亦须整理
仪表,闻言甚是合意。
  母女俩遂暂收起炼霓炉及诸宝,行入林中,沿溪而上,走出老远,直至寻到
一段景佳处,遂脱衣挂在枝上,又盘好鬓发,这才一同下水。
  「水好凉!」雪若轻声欢呼。
  百宝娘娘也舒服得腻叹一声。
  此处水流柔缓,溪底平浅,尽是圆润的鹅卵石,踏上去十分舒服。两边多是
桫椤苏铁,且地势甚高,透过摇曳的枝叶,隐约可见墨蓝大海,又有阵阵凉爽海
风拂来,人浸溪中,耳闻涛声,真个神仙不换。
  母女俩互相搓了背,便靠着溪中的大石坐下,在水里浸着。
  雪若见母亲眉心轻锁,怔怔地望着海面,以乎有些心神不定,问道:「娘,
你可是担心爹爹?」
  百宝娘娘沉默了片刻,方才叹道:「没了回天灯,不知你爹爹还能支撑多久
……」
  雪若心里边其实一直在担忧此事,不由越发灼郁,一时无以排解。
  母女俩坐困愁城,在溪中又浸了一会。百宝娘娘忽从水里站起,道:「我要
下去了。」
  雪若诧道:「娘,水这么好,你怎不多泡一会?」
  「要救老爷,接下必定还会有许多凶险,我须及早把损毁的法宝修补好!」
百宝娘娘道,见女儿在水里浸得惬意,便道:「你再泡会儿,就下来帮忙。」
  雪若应了,依旧懒懒地浸在水里。
  百宝娘娘遂朝岸边行去,才要出水,猛见昏暗中一人朝这边过来,借着星光
瞧定,正是皇帝,肩上负着头耷拉着脑袋的坡鹿,手里还拎着串不知名的野果。
  她心里一惊,此时身上只围条纱子,慌忙重回水里,躲入一块满是青苔的大
石之后。
  小玄走到水边,放下坡鹿和野果,俯身用手掬水,连饮了几大口,显是渴极。
  百宝娘娘躲在暗处,盯着挂在枝上衣裳,不禁暗暗叫苦。
  所幸小玄并未朝那边看,他只盯着溪水,见此段极是清濯,心中大动,忽而
站立起身,竟把衣裤脱去,一步步摸入水中。
  「该死,怎么这样巧!」百宝娘娘悄啐一口,只好仍旧躲在石后,想起皇帝
修为不弱,焉敢弄出半点声响。
              第九回怯雨羞云
  小玄泡在溪中,只觉水凉沁骨,怡爽非常。
  自从夺了冥殿龙犀的内丹,他便觉得体内似有变化,却又微妙难察,这几日
无暇细辨,当即盘膝坐在浅处,瞑目行功,以气内巡,仔细感应。
  渐渐地,他愈来愈感惊讶,只觉真气但凡转过丹田,便似火龙奔行,过处无
不激荡澎湃,仿佛生出了可毁天灭地之巨力,双目未启,却觉日月星辰世间万物
俱在眼前,一切栩栩如生清晰无比,奇妙极绝。
  「陛下。」小玄听见一声轻唤,睁眼望去,就瞧见了雪妃。
  只见她扶石而立,面笼娇羞,神情微诧,却无惊慌之色。
  「你……怎么在这里?」小玄讶道。
  「妾身来这儿好一会了。」雪妃迈步,淌着水朝他慢慢行来。
  小玄这才留意到她身上只围着一条细薄纱子,裸处水光隐闪腻白如雪,猛想
起自己赤身裸体,不由一阵心慌。
  雪妃摸到他跟前,跪低下身,低声道:「妾身服侍陛下可好?」说着从胸襟
处摘下一条软帕,轻轻柔柔地为皇帝搓肩抹背。
  小玄满面烧热,几要起身逃走,又觉太过着相,心底愈慌。
  此时两人挨得极近,雪妃见他面红耳赤,不由错愕,悄悄瞧着,越发觉得眼
前的天子俊秀过人,心中敬慕交织,贪看不休。
  石后的百宝娘娘眉头大皱,心道:「这孩子,怎还跑出来了!如此一磨蹭,
却害我走不成了。」
  小玄浑身紧绷,腰挺背直地端坐在水里。
  雪妃察觉,又绕到他身后,十根纤纤葱指搭住他两肩,帮他轻轻按摩,柔声
道:「陛下这几日可是乏得狠了,身子骨怎绷得这般坚硬?」
  「没有啊……」小玄支吾道,被揉按得甚是舒服,身子终于放松了些许。
  「陛下若是觉得乏,便靠在妾身上好了。」雪妃在他耳后低声说。
  小玄耳心生麻,心觉声音像极了水若,只是少了点清脆,多了些轻柔,分外
悦耳,眼皮倦涩,微微一合。
  「陛下往后靠呀。」雪妃小声道。
  小玄不由自主朝后靠去。
  雪妃挺身迎住,继续帮他轻轻按摩。
  小玄闭起眼,脸侧如兰吐息,背后绵软温润,如卧云端花堆,美若神仙。
  「那天……」雪妃欲言又止。
  「嗯?」小玄问。
  「那天娘亲动了刀子,陛下可是生气了?」雪妃轻声问。
  石后的百宝娘娘心头一跳。
  小玄摇摇头,美人的发丝就在颈间轻拂,丝丝的痒,心驰神摇间,仿佛身后
的就是水若。
  「真不生气?」雪妃追问。
  小玄点头。
  「你莫哄人。」雪妃嫣然道。
  「真没生气,她是你和……你的娘亲,朕怎么可能生气。」小玄道。
  百宝娘娘听见,悄悄舒了口气。
  「陛下……」雪妃一阵感激,柔声道:「你答应臣妾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情?」小玄懒洋洋问,玉人怀畔,千金不换,真个是无比的舒美惬
意。
  「以后不管是谁,不小心把你惹恼了,你也不要轻易动怒,更不要动辄伤人
可好?」雪妃轻声道。
  小玄想了想,觉得好像并不太难,便道:「好。」
  「当真?」雪妃笑靥如花。
  「嗯,当真。」小玄应。
  「陛下可是答应我了哦!」雪妃认真道,「那人家也答应你,倘若日后有谁
惹你生气了,心里边不高兴了,想要发狠了,臣妾便任你出气,要打要骂都由你。」
  「我怎舍得!」小玄失笑道:「再说别人惹我不高兴,朕又怎能寻你乱出气?」
  「因为陛下答应我了呀,只要你不伤害别人,臣妾就让你欺负,随你怎么样
都行!」雪妃道。
  小玄心中怦怦突跳,却是把那「欺负」两字的俏皮话想歪去了。
  「陛下越来越好了,教人好生欢喜!」雪妃甜蜜道,倾身向前,水唇在他颈
侧轻轻地啄了一下。
  小玄只觉这一吻亲密之极,她这一往前,后面的两团软绵便越发清晰,除了
轮廓分明,似乎还有两颗嫩尖在轻轻刮擦,虽隔着纱子,也挨得背上一片酥麻。
  他呼吸微促,慌乱间反而稍稍坐直,好让背部与身后的玉人分开一点。
  雪妃察觉有异,又感皇帝周身肌肤烘热起来,抬眼羞乜了一眼,轻声唤道:
「陛下?」
  小玄胡乱应了一声。
  雪妃贴着他耳边悄声道:「要妾身服侍陛下么?」
  小玄微微一怔,心道:「不是已经在服侍了么,怎么还问?」
  却听雪妃低低声接道:「还要以前那样儿么?」
  小玄正不明白,身后的雪妃已改跪为坐,在水里抬起双足,两条长腿从他腰
胯两边绕到前面来。
  小玄心中一阵剧跳,只见两只足儿穿波逐浪钻到自己腹下,嫩笋般的俏美趾
尖几下拨探,轻轻夹住了已有些肿胀的玉茎。
  雪妃环臂搂抱住他的腰,调整了下坐姿,两只足儿轻轻柔柔地研蹭起来。
  小玄闷哼一声,铁杵怒勃而起,顶端破水而出。
  雪妃脸贴他背上,美目忽然睁得老大,一副吃惊的模样。
  小玄见低头望落,见两条雪似的柔美长腿环胯架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双宛如
玉琢的莹晶足儿正夹裹着自己的肉棒,在水里时松时紧地蹂踩着。
  因溪水清澈无比,他瞧得格外明分:那十根剥葱似的趾儿竟比别的女人都要
纤长,紧紧并着,缝密如线,肤色润嫩如脂细白胜雪,再经那染着豆蔻花汁的小
巧甲瓣一点缀,出奇秀美。
  雪妃只觉足间的物事炽热如火,坚硬、勃翘且昂巨,跟记忆中完全不同,心
中愈来愈讶,只是视线给男儿的身体挡住,根本无法看见前边的情形。
  小玄通体紧绷,呼吸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雪妃见他受用,在他腹下的两只足儿蹂蹭渐急,小花样也愈来愈多,时不时
还趾勾缝夹,益发殷勤。
  「雪妃!」小玄微仰起首,美得直吸气儿。
  雪妃轻嗯一声,两只俏足稍稍加了力道,更加热烈地夹抚男根,在他背后悄
声道:「要现在出来么?」
  石后的百宝娘娘听得奇怪,悄悄探了下头,瞧见两人在水中的亲密旖态,登
时满面飞红,慌忙躲了回去。
  「你……你怎会这个?」小玄神魂颠倒地问。
  雪妃睁大眼睛,羞得双颊烧透,然她心窍玲珑,转瞬便已明白,只道是天子
故意挑逗,咬唇道:「明明是陛下命人强教与妾,如今却来戏弄人!」
  「难道是那恶魔……」小玄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晁紫阁因伤不能人道,又见她足儿绝美,是以命识得狎技的宫妇授以秘
戏,以供自己玩乐。
  小玄一时酸意大泛,不想自己是个假天子,明明占了人家帝妃的便宜,反倒
醋海兴波,说来亦奇,底下却越发挺拔勃翘,忽地一个转身,把雪妃压在后面的
大石上。
  雪妃睁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望他。
  小玄轻轻一扯,她身上的纱子顿落溪中,露出浸了水的娇躯来,白得如酥似
雪,纤柔而娇弱,明明惹人心生怜惜,却又想要狠狠蹂躏。
  「他的味道,还真好闻呢……」雪妃悄悄呼吸,暗诧从前怎么没有发觉,双
颊晕红,心底乱跳。
  「好白!她身上怎会这样子白……」小玄屏息地瞧着,一阵心猿意马,忽想:
「我若要了她,水儿会不会生气?」
  雪妃仰脸盯着男儿的俊颜,不觉爱欲遽生,秘处悄然发胀,痒意从骨子里一
点点地透出来,这情形前所未有,她暗自慌讶,两只手儿不由自主地轻攀住皇帝
的手臂。
  「依水儿的性子,多半要恼我……」小玄天人交战,眼神游移,目光离开了
雪妃的面庞。
  雪妃见他神情不定,心中一阵疑惑。
  「水儿爹爹都有五个老婆……况且她们姐妹情深,日后一并娶了,亲上加亲,
或许不会太埋怨我吧?」小玄暗为自己开脱,目光又移回到玉人身上,但见嫩得
几能掐出水来,仿佛吹弹得破,平时就觉得她白,此时丝缕不挂,愈感白得惊人。
  雪妃忽然想起一事来,心中怜悯顿生,柔声道:「陛下没带那东西是么?那
……妾身还是如适才那样服侍可好?」
  「什么东西?」小玄一愣。
  皇帝不能人事,每幸妃嫔,皆须借器具而行,这在宫里已不是什么秘密,然
对外面却是封锁极严,几乎无人知晓,石后的百宝娘娘也听得云里雾中。
  雪妃咬唇不语,面红耳赤。
  小玄猛然醒悟,不禁好气又好笑,胸中傲气勃发。
  雪妃吃了一惊,发现皇帝脸色有些不对。
  「大胆!本天子何需倚仗它物!」小玄轻喝,当即将玉人抵在大石上,分开
雪腿,握杵对准娇嫩,紧紧顶住。
  雪妃垂目望落,赫见皇帝勃翘如柱,不禁又惊又喜,颤唤道:「陛下,你怎
……怎……」
  「我要你!」小玄喘息道。
  「妾是陛下的人,什么时候在哪儿都是你的……」雪妃柔声应,从前都是借
器具而行,冰冷坚硬,那似今次炽热似火温润如玉,秘处才给龟首触着,身子便
即酥了半边,加之心底爱念涌动,苞内蜜汁顿沁,转眼已湿透花房。
  小玄腰杆乍挺,一枪突入玉蛤。
  「啊!」雪妃发出一声悸啼,吓得自己急捂住嘴。
  小玄勇往向前,突过一腔脂膏般的水嫩,直冲到底,龟首蓦软,却是摘了花
心,贪恋地采了几下,便开始抽耸起来。
  雪妃只觉快美排山倒海掩至,陌生而爽利,两条藕臂高抬,紧紧地搂住了男
儿脖子,嘤嘤轻吟。
  「怎么就在这里胡闹起来……」百宝娘娘暗暗烦恼,岂愿在这里听皇帝与女
儿云雨相欢,然与他们只有一石之隔,声音声声传来,清晰如在耳畔,着实无可
奈何。
  雪妃几时有过这等真正交接之欢,从前都是又冰又痛,每回俱是苦苦挨受,
而今却是火热刚强,过处无不爽利快美,但给刺到深处,更是酸麻欲酥,整个人
几欲化去。
  小玄浅研深搠,瞧着她那乳鸽般雪滑的双乳可人,手覆上去,扣住一只微微
用力地揉搓。
  雪妃玉颊生晕,她本就清丽极绝,此时越发迷人。
  小玄见她蛾眉轻凝,真个娇丽无双,心中痴了,忽俯下身,来吻玉人。
  雪妃忙启水唇,迎入君王,送上香舌,与郎缠绵,葱指还在男儿胸前轻轻拨
动。
  蜜吻良久,两人方才分开,小玄见她峰顶两颗红嫩樱桃尖尖勃翘,时不时从
指隙掌边跃将出来,又觉可爱,再度俯身,张唇啜住,一顿轻吮重吸。
  雪妃细细娇喘,满怀柔情,轻轻扶抱住了男儿的头。
  两人情怀激荡,身处清凉水中,肌肤却是一片火热。小玄动作越来越大,心
底野了,忽直起身,将美人两条长腿高高抬起,朝两边打开,观望底下的出入之
势。
  雪妃羞不可遏,目饧脸晕,分外娇媚。
  「只凭这张羞颜,便足以令人上天!」小玄欲罢不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
无以形容的羞色,浅挑深刺百般折腾,倏地宝杵暴跃,在花蜜的缠绕中现出了玄
阳盘龙的真正面目。
  雪妃登时花容失色,美目圆睁,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从前好,还是现在好?」小玄忽道。
  雪妃只觉撑满欲裂,心中既美又悸,哪里答得了话。
  「到底哪个好!」小玄不依不饶,突势愈剧愈疾。
  雪妃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只觉身上的男人猛如怒兽,娇躯抖个不住,忽叫了
出来:「今昔滋味,如若天渊之别!」
  小玄盯她那娇靥,望着那一抹融魂化魄的羞媚,但觉入目心化。
  雪妃颤声道:「今时的陛下好一百倍,臣妾愿就此化在你身上,永世不离!」
  小玄这才心满意足,宝杵寸寸勃胀,硬翘如弓,抽添愈急。
  雪妃明明觉得无法抵挡,却又格外贪恋,
  小玄低头瞧着,见蛤口嫩脂随着抽送揉入牵出,粉粉嫩嫩的竟给拉出极长,
薄如透明地裹住了龟头,心中迷坏,闷哼道:「夹紧!」
  雪妃急把花房收束,紧紧裹握住皇帝的铁戟,任采任撷尽由挞伐。
  「你夹紧,夹紧紧!」小玄犹喝,却是顽心色意大起,要瞧到底能把那片粉
嫩扯出多长。
  「夹******夹不住了******」雪妃颤不成声,心欲取悦君王,仍旧死命夹裹。
  「不许放!」小玄口干舌燥地喝,眼睛盯着低下,竟用中指去比量那卷拖出
的嫩脂,赫见长达两节,直觉奇秒之极,一阵魂销骨融:「也就她能出来到这地
步!」
  石那边的百宝娘娘不知他们如何颠倒,只听得满脸通红,穆尔惊察身上烧热,
羞得俏啐一口,紧紧地闭上眼睛,怎奈那边二个动静越来越大,着实烦不胜烦。
  蓦闻女儿悸啼一声,声音非比寻常,隐约知是怎么回事,心中一阵乱跳,脸
上愈烫。
  雪妃突然就丢了身子。
  可怜她自为成妇人以来,竟还是头一回能达此境,只觉内里天翻地覆,瞬给
令人恐惧的极乐淹没,娇躯抖了一阵,竟然痉挛起来,那久藏的阴精如膏排出,
厚厚地裹了肉棒一层,只麻得男儿通体骨酥。
  小玄正在琢磨那花底妙趣,猝不及防,又见她反应如此之剧,心如油煎火燎,
骤也跟着一溃千里,抱紧玉人,射得个天昏地暗。
  雪妃本就溃不成军,吃他那滚热的玄阳宝精一浇,蜗缩的花心跳了几跳,嫰
眼大开,又给烫出许多阴精来,一抹芳魂荡到天际,断肠似地颤哼:「死给陛下
了!」
  百宝娘娘给堵在石后,半天无法走脱,听见动静渐息,不觉悄舒口气,心道:
「这下可完了吧,还不快快起来,我也好回去修补法宝!」
  岂知等了半天,听见小两口低低悄语,料是在说那些卿卿我我的恩爱话,正
不耐烦,又听绮声再起,探头去看,见皇帝坐在石上,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耸动,
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小玄意犹未尽,雪妃旷了许久,又初得真趣,也是欲罢不能,两人如胶
似漆,缠绵悱恻间情致又生,遂梅开二度再兴云雨。
  「还有完没完啦……」百宝娘娘再次躲回石后,心中郁闷万分,如非这女婿
乃是当今天子,只怕当场就要发作。
  雪妃跨坐皇帝身上,姿势一变,滋味又是不同,神情时而像是舔着了糖,时
而仿如吃到了酸,时而又似咬着了辣,百般销魂。
  小玄与她抵额相欢,细赏着她脸上变化,只觉一颦一蹙都极动人,特别是那
抹带着矜持的羞色,简直就是最厉害的春丹秘药,令自己雄风高振异样刚强。
  雪妃细细喘着,不时贴脸过去,在他唇角眼边送上香吻。
  小玄两手扣紧柳腰,在花底或顶或拱、时挑时研花样迭出。
  雪妃忽地腻哼,娇躯倏颤,一副怯极了的模样。
  小玄陡感研磨花心的棒头一滑,不知嵌入了哪里,奇滑异嫩腴美极绝。
  雪妃只觉又酸又麻,刹那间整个人都软了,雪臂勾搂不住皇帝,就朝后方跌
去。
  小玄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儿,眼中闪过丝异色。
  雪妃也不知皇帝突破了哪里,仿似蛇儿给拿住七寸,半点不能动弹。
  「难道同水儿一样,那里也藏着个小窝儿?」小玄几记轻戳,很快便探明正
是花心底下的位置。
  原来姐妹俩同根而生,天地造化,都藏着那羞花闭月的宝器。
  雪妃花容失色,扭臀躲闪,临阵脱逃。
  「别躲!」小玄轻喝,双掌下滑,紧紧地箍抱住两瓣雪臀,锲而不舍地寻幽
探秘。
  雪妃凝住身子,咬着水唇,芳心战战地乖乖就范。
  小玄细斟密酌,只觉那嫩窝儿一张一翕裹了半颗龟头,姐姐虽比妹妹生得浅
些,却是倍加肥美,喘道:「就这里,就要你这里!」
  皇帝的声音霸道而强硬,充满了急迫与渴盼。
  雪妃心里爱极了他,虽是万般难挨,也要让爱郎快活,遂强忍酸麻把嫩处送
上,一时香汗浆出花魂欲散,口中娇音不断,声声悸人。
  百宝娘娘听得惊奇,忽想起平日听见的传闻来,不由有些心疼女儿:「都说
今上荒淫无度,常在宫里烧丹炼汞,又四处搜罗奇方异术,料是有些见不得人的
手段……」
  小玄深深刺住,略一拱动,便感那花窝内嫩粒滴滴浮起,软软滑滑地擦磨龟
头,不禁筋麻骨软。
  雪妃状若昏迷,再也无力侍奉天子。
  「果真都有个销魂窝,姐姐妹妹俱是如此,那做娘亲的,不会也***** 」小
玄神魂颠倒,思绪一忿,竟是天马行空地跑到百宝娘娘身上去,又猛然一惊,暗
啐自己荒唐,没想宝除振跃,越发刚强炙热。
  小玄尽在小窝中研磨拱撬,全然不知节制,猛然马眼一酥,就要射将出来,
险绝处九鼎还丹诀随即自生,牢牢锁住精关。
  「你****你在做什么?」雪妃悸啼一声,细嫩的肌肤上乍然浮起大片细细地
鸡皮疙瘩来。
  原来小玄的九鼎还丹诀运提太急,一不留神,竟连带使出了那「汲」字诀来。
  雪妃只觉一道奇异吸力直透花窝,上面的花心也受波及,挨忍不过,花内津
涌浆吐,已小小的丢了一股。
  小玄见她娇媚绝伦,心中大酥,按不住运提真气,又再悄汲了一下。
  雪妃何曾尝过这等滋味,娇躯时绷时凝,颤啼个不住。
  百宝娘娘听得女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心中愈来愈诧,不知想到了什么,身
上竟有些不自在起来,心窝里涟渏忽起,悄然荡开。
  这数月来战事胶着,程兆琦殚精竭虑,她也想方设法助夫御敌,夫妻俩心力
憔悴,已近半年未有水鱼之欢。
  夫妻俩恩爱相得,百宝娘娘常得雨露滋润,几时旷过如此之久,况且还是最
为食髓知味的饱熟年份。此时此刻,斯人斯景,令她忽想起丈夫欢好时的宠爱、
刚勇与强硬,不觉腹下收紧,腿心里一片潮热,手臂抬起,不知不觉就某处移去,
指尖才触着星点,心头乍惊,粉靥滚烫,羞啐一口急收回手。
  石那边的喘声吟声依然不依不饶地传来,百宝娘娘无处可逃,恼火地将个身
子沉入水里,可是清凉的溪水还是无法熄灭沸烫的绮思,忽感自己这般泡在水里,
真个可怜极了。
  小玄每汲一记,便见玉人便哆嗦一下,那难耐与娇羞混做一处,直媚入骨子
里去,再想起她平时的端庄娴静的模样,越发难止难遏。
  「好生难挨!」雪妃失声喊出,状如中酒地娇啼:「是……是什么在吸那儿?」
  百宝娘娘原先就有些怀疑,待听见女儿叫出这个「吸」字,心中一惊,立时
明白过来:「皇上果然用了采补之术!」
  「不行!」雪若闷啼一声,再次丢了身子,那稠滑花浆一注注排吐而出。
  小玄盯着她那欲仙欲绝的模样,直如成瘾,心头一热,想与玉人进退与共,
索性撤去九鼎还丹诀,惟以「汲」字诀大快朵颐。
  雪若丢得死去活来,只不知如何才能停住,心头森森然仿欲仙去,惊慌道:
「陛……陛下怜惜,妾挨不过了……」话音未落,雪腹抽搐,又再掉出大股阴精
来,依然浓稠如胶,直从花缝中迸出,流得两人腹下腿间如同打翻了锅粥。
  百宝娘娘听得惊心动魄,暗忖道:「皇上用了采补之术,却还如此逞狂,半
点不知体恤!雪儿定要亏狠了……」进而又想,如此这般恐怕并非偶尔,心中更
是又疼又急,万分担扰。
  小玄蓦感精至,重重朝上一挺,就在她那小花窝内喷出一道道热流,一边射
还一边深深浅浅地戳刺。
  雪妃如何抵挡得住,只好任天子恣喷肆射,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娇抖着痉挛
着,眸晕目湿,娇软如泥。
  两人体质皆非凡俗,彼此销魂,待峰顶过去,却仍断断续续地丢泄,竟逾盏
茶光景方止。
  小玄心满意足,从水拣起纱子给雪妃围上,温存了一阵,道:「我们走吧,
朕打到头坡鹿,一会烤与你吃。」
  雪妃只觉身上黏腻,心盼还能在水里浸上一阵,又感周身无力,仿佛给抽光
了骨头,懒懒地不想动弹,轻声道:「陛下先去可好?妾在这里歇会儿便回去。」
  小玄见她那娇慵模样,心中得意,道:「也好,我先回去把鹿烤好,这里水
凉,你别睡着了。」
  雪妃点点头,催促道:「陛下快去,娘亲一个人在下边,怕是要等急了。」
  小玄微微一笑,在她眉心亲了下,起身上岸,穿好衣袍,春风满面地去了。
  雪若在水里泡着,想着适才的欢好温存,不觉心如蜜注,神倦体乏间有些恍
惚起来,忽听水响,不禁吃了一惊,赫见母亲从石后转了出来,身上依然只裹着
条纱子,水滴如注,错愕道:「娘?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玄顺坡下山,才走出百十步,忽想起猎到的坡鹿拉在溪边,遂掉头折返,
方到近处,忽听有人在跟雪若说话,却是百宝娘娘的声音,不由错愕:「我丈母
娘怎会在这里?」
  「我早就要走了,没想却撞见皇上过来,便给堵回来了呗!」百宝娘娘道。
  「那……那……娘一直都在?」雪若蓦地满面飞红。
  「还不是因为你俩胡天胡地,没法离开!」百宝娘娘没好气道。
  雪若嚅嚅嗫嗫地再说不出话来。
  岸边的小玄也是面红耳赤,急躲入树后,借着星光,见丈母娘身子有如羊脂
搓就,都是极白,却与雪妃又是不同,不敢多看,慌忙低下眼去。
  百宝娘娘忽道:「我问你,适才你可有觉得哪里不妥?」
  雪若怔道:「什么不妥?」
  百宝娘娘单刀直入:「那为何适才你大呼小叫?还说什么皇上……皇上在吸
你?」
  小玄呆住,万想不到丈母娘竟会问女儿这个。
  雪若羞不可遏,娇唤道:「娘!」
  百宝娘娘仍旧不依不饶:「还有,适才皇上有没有……有没有射出来?」
  雪若睁大眼睛。
  树后的小玄耳根发烫,只觉这个直白豪迈的「射」字不该是从丈母娘嘴里出
来的,心底莫明一荡。
  百宝娘娘继续逼问:「还是只有你有,他没有?」
  雪若只恨不得能有个地洞钻进去。
  百宝娘娘半点没打算放过她:「到底有没有?」
  雪若求饶似地蚊声道:「有,都有。」
  百宝娘娘盯着她问:「你确定?」
  「有啊,真的有!」雪若只觉脸都快烧破了,适才给烫得魂都险些没了,还
能不确定?
  「皇上定是修习了房中秘术,适才欺负你呢!」百宝娘娘轻叹道。
  「房中什……什么术?」雪若一脸茫然,完全不懂,嗫嚅道:「皇上待孩儿
越来越好,哪里欺负我了?」
  「你不懂!皇上定是偷偷采补了,因此你才那般难挨。」百宝娘娘一脸严肃。
  小玄心头乱跳:「糟了,千百年才做一次贼,便给她逮着了!我丈母娘真是
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矣!」
  雪若晕着俏颊,心道:「难挨是难挨,可是却舒服得很呀……」
  百宝娘娘沉吟道:「后宫妃嫔无数,皇上修习房中术也不算稀奇,只是你就
亏了……」
  她心疼爱女,不禁忧心如焚,左思右想了好一阵,突尔灵光闪过,柔声对女
儿道:「为娘亦传你一法,以后欢好时运用,便可与皇上棋逢对手,情致更佳。」
  雪若耳根红透,半响不敢啃声。
  百宝娘娘正色道:「傻孩子,这个没啥好害羞的,皇上如此悍勇,又识房中
术,你不识应对,长此以往,身子定要大亏了!」
  雪若娇声道:「娘你唬人!」
  百宝娘娘苦口婆心道:「为娘不是吓唬你,皇上拿你采补,你也只有防着点,
学点粗浅之技傍身,才好长久。」
  雪若给逼急了,嚅嚅道:「孩儿不要学,皇上不会伤害我的。」
  百宝娘娘板起脸道:「你若不学,到时早早便体弱貌衰,后宫佳色无数,就
不怕皇上又再冷落你么?」
  雪若重获恩宠,正是甘之如饴之时,加之如今爱意汹涌,哪里舍得失去,吃
母亲这一吓,心里终于松动,羞色道:「娘亲莫再说了,孩儿学了便是。」
              第十回曲突徙薪
  小玄暗暗好笑,心觉有趣得紧:「我这丈母娘当真什么都懂,且半点不肯让
女儿吃亏,竟敢私传秘术来对付本天子,好哇!朕倒瞧瞧她要教些什么?」
  当即运提真气,凝聚耳力。他此时与溪中的母女俩相隔五、六丈远,又有潮
声溪水干扰,竟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惊喜,只觉自从夺取了冥殿龙犀的内丹之
后,真如脱胎换骨,样样不同了。
  「今传你之术,名曰——玉炉内教经,乃东方碧落天双修诸术中的一种,精
研甚难,入门却易,为娘先传你口诀,你可记好了。」百宝娘娘道。
  雪若点点头。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一阴一阳谓之道,既济生生
之息也,拔取天根并地髓,白雪黄芽自长成。铅亦生,汞亦生,生汞生铅一处烹
……」百宝娘娘徐徐念道,传授法诀。
  雪若安静听着,默记心里。
  百宝娘娘传完法诀,又仔细讲解内中要点、关键及难解之处。
  小玄听在耳中,悄拿来与九鼎还丹诀比较,似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又明显
各有所长,只是不知孰高孰低。
  「以后皇上施术之时,你便悄悄使出娘教你的这个法子,内里自有妙力反汲,
可保身子不亏。」百宝娘娘悄声道,「而且此技藏有秘趣,皇上必感快活,长久
共修,彼此还大有裨益,往后自然会越发宠你。」
  雪若只羞得一声不吭,连点下头都不敢。
  小玄听得心旌摇荡,明明才与雪妃欢好过,此时竟又浑身烘热,只盼能与雪
妃立马一试,好领教一下丈母娘秘授的妙技。
  雪妃悄然走神:「这房中术果然神奇,是啦,皇上之所以好了,还能把我折
腾个半死,多半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修习了类似的秘术……」
  百宝娘娘叮嘱道:「可记清楚了么?此术甚是要紧,回头你须用心修习,事
关终生幸福,切莫懈怠。」
  雪若忽掩嘴嬉笑。
  百宝娘娘诧问:「你笑什么?」
  雪若一脸俏皮地爬到她身边,抱臂贴耳道:「此术娘是从哪里学来的,敢情
是爹爹教的?也常常一块儿修炼么?」
  百宝娘娘错愕,猛地满面飞霞,轻斥道:「小孩子家,莫要来管大人的事!」
  就在此时,突闻顶上传来一阵大风刮过之声,母女俩及岸上的小玄皆抬起头
望,赫见天空出现一艘庞然巨舰,正从头顶徐徐飞过。
  此时天已微亮,只见大船张着一对巨翼,尖首长尾,形如凤凰,船体呈浓暗
的青灰色,晕泛着令人不安的奇异芒彩,而高耸入云的主桅甚为抢眼,流耀着与
船身完全不同的碧色光华。
  「天呐,这是什么?竟然如此巨大!」小玄心中震憾。
  虽相距甚远,瞧不真切,但稍略估量,舰身绝对有数百丈长,比七绝界的冲
霄飞舟及在虞渊谷见过的战斧飞舰都要大上多倍。
  「娘,是天舟么?」雪若惊讶道。
  「不是。即便是天舟,也没几艘有这么大的!」百宝娘娘笃定道,她乃东方
祟恩圣帝门下,诸天之间常有往来,因而见过许多天舟。
  三人盯着天空,心中皆有一个疑问,这庞然大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快活岛上空极高处,小琳琅天静悬天际,罕有的灯火通明。
  妖圣凌霄士负手立于栏前,默然望着星空。
  今夜的小琳琅天异乎寻常的热闹,时不时可见巨禽大舰起降,一拨又一拨的
妖王精首出入诸殿。
  凌霄士冷目瞧着,若有所思。
  「圣老久等了,圣后有请。」一个娇媚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霄士转身,见一个身裹金缕裳袍的美艳妖姬躬身行礼,遂由她引着,踏上
丹陛,步往小琳琅天最大的所在——娲皇殿。
  来到门口,数名威猛妖将正从殿中出来,神情凝重目不斜视,脚步匆匆,与
凌霄士擦肩而过。
  凌霄士步入娲皇殿,见偌大的殿庭中,除了立在殿角的数名金裳妖姬,就惟
有孤立于大殿中央的一个女子。
  那女子站在一座巨大的法阵前,正凝视着当中的日月星辰。
  凌霄士一眼便即认出,这是个临时祭起的虚空法阵,名曰——森罗万象,对
应着诸天诸地六合八荒,起着立体地图的作用。
  「凌霄士拜见圣后。」妖圣略微躬躯,行了一礼。
  女子转过身来,刹那间整座大殿似乎都亮了起来,一张丽绝寰宇的容颜出现
在他眼中,正是当今妖界至尊小妖后,微笑道:「圣老辛苦了,把你从万千里外
请到这里来。」
  「圣后客气了。」凌霄士道。
  「不知圣老近来可有观察天地气象?」小妖后道。
  「略有窥探。」凌霄士答。
  「那么。」小妖后抬起头,望向法阵中的一处,接道:「应该有注意到雷域
的变化吧?」
  凌霄士轻吸口气,点了下头,目光也移到了小妖后注视之处。
  雷域——位于三十三重天外,那是一片陌生的不毛之地,一片只有雷电风暴
的海洋,广大无垠,天地中所有的雷电都源自其处,是寰宇中所有力量的源泉,
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待在那里,包括太乙大罗,甚至混元。
  「雷域近来甚不稳定,影响了许多地方,许多事情,还有许多人……」小妖
后道。
  凌霄士静静听着。
  「甚至我。」小妖后抬起手,雪白的掌心上出现了一团悬浮的雷电,浑圆而
柔润,毫无瑕疵,完美地展现了大罗的惊人之境。
  「我也是。」凌霄士应,凝视着那团雷电,以他的修为,已能看出那团雷电
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稳定。
  「圣老觉得,这是因何?」小妖后道,玉手收合,掌上的雷电瞬时无踪。
  「不晓得。」凌霄士摇头,回答得甚是干脆。
  两人一时不语,皆默默地望着森罗万象中的一片模糊的白色光芒,白芒看不
见边沿,代表的正是雷域。
  「我很担心。」小妖后忽道。
  「据我所知,很多人都在担心。」凌霄士道。
  「可是所有人都无可奈何,没有人能知道原因。」小妖后轻叹道。
  「因为没有人能接近那里。」凌霄士停了下,继道:「不过,也许不用太过
担心,抑或只是一次偶然。」
  「绝不可掉以轻心。」小妖后摇了摇头,缓缓道:「雷域从来十分稳定,而
它惟一的一次异变,就引发了浑沌大劫,导致了先天地的毁灭。」
  「可是。」凌霄士道,「惟一能够引发雷域异变的那个魔头,已经不存在了。
而他的后人亦在西方伏法,万世不见天日。」
  「不会再有别个了吧?」小妖后轻声道。
  「不会。」凌霄士笃定道,「据我亿万年来的观察,如今诸界之中,无论妖
仙神魔,再无一个可以与那魔头比肩的。」
  「好吧,没有哪个能逃过妖圣的眼睛。」小妖后长吁了口气,道:「但愿如
圣老吉言,雷域的躁动,只是一次偶然,我们静观其变。」
  「圣后宽心,我会一直看着。」凌霄士淡淡道。
  「此趟请圣老前来,乃有一事相烦。」小妖后道。
  「圣后请说。」凌霄士。
  「拘缨失盗,圣老已听说了吧?」小妖后道。
  凌霄士点点头。
  「因为此事,天庭已对吾界有所疑心。」小妖后继道。
  「敢问圣后,天庭之疑,可有道理?」凌霄士不动声色道。
  「纯属臆测!」小妖后斩钉截铁道,「天庭之所以怀疑吾界,是因寻木被盗
期间,拘缨附近出现了许多鲲鹏,而现今拥有鲲鹏数量最多的就是吾界。」
  凌霄士点了下头,沉吟道:「如今,吾界的鲲鹏大多在建木吧?」
  「除了轮换牵拉小琳琅天的二十四头鲲鹏在我这,其余的都在建木,大部编
入了圣灵兵团。」小妖后道。
  「也就是说……」凌霄士斟酌道,「建木那边的鲲鹏已不在圣后的掌控之中?」
  「我已遣人查问过建木那边,所有鲲鹏的出入行止均有记录在册,并无任何
走失遗散,更没有去过拘缨。」小妖后道。
  「有无可能,有人做了手脚?又或许……有谁在隐瞒?」凌霄士淡淡道,眸
底锋机隐闪。
  「有可能,但瞒不了我。」小妖后宁定道,「建木有我的人。」
  「那此事就委实蹊跷了!」凌霄士沉吟道,「听闻出现在拘缨附近的鲲鹏多
达数十,除了吾界与天庭,谁也拿不出这个数目。既然吾界没动,天庭亦不可能
在自己眼皮底下监守自盗,那么——如此多的鲲鹏究竟从何而来?」
  小妖后五指如兰轻拈,结成一印,身后的法阵忽然徐徐膨胀,直至扩展到整
座大殿,森罗万象中的日月星辰有如宝石明玉,悬浮在两人周围。
  凌霄士游目顾望,瞧见一座大陆迎面飞来,急速放大,其上尽是郁郁葱葱的
森林,很快便认出,这是亘古已有的广莽。
  小妖后道:「天地无垠,自第一次诸界大战,天地诸尊重新划界,因娲皇炼
石补天、斩玄龙复天地安宁及取圣鳌四足以固四极之伟绩,划归吾界的版图很大,
大到还有许多人迹未至、完全未知的地方。」
  凌霄士点点头,道:「譬如当初的虚照秘境。」
  「又譬如这里。」小妖后抬起雪臂,指尖点向一处,那是茫茫林海中的一片
空白,继道:「此处在广莽极北,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进入那里,或者说,
去那里的人没有哪个能够回来。」
  凌霄士眉梢微微一挑,道:「圣后为何对那里感兴趣?」
  小妖后道:「因为这些年来,我时不时收到情报,说有人瞧见那一带有鲲鹏
出没,而且数目不少。」
  凌霄士哦了一声。
  小妖后继道:「本来以天地之大,在某处存遗不为人知的鲲鹏,也不算太过
稀奇,只是我派去调查的几拨人马,俱是界中高人,最后一支还是由数位界中元
老统领,竟亦无一归来,这便甚是可疑了。」
  凌霄士动容,双目注视着空白。
  小妖后转目瞧他,没再言语。
  「圣后是要我走一趟?」凌霄士道。
  「鲲鹏放到那里,都是举足轻重的力量。而且,我还疑心那里出没的鲲鹏,
与这次拘缨失盗有些干系。」小妖后道。
  凌霄士沉吟须臾,终道:「既属吾界地头,又是圣后意思,凌某便走一趟吧。
或许又是一个虚照秘境,会有些令人意外的惊喜。」
  小妖后道:「此行可谓凶险之至。圣老是否愿去,不必介意于我,还请自行
定夺。」
  凌霄士道:「大劫或至,蛛丝马迹,皆不可随意放过;况且天庭已疑心吾界,
终须查个水落石出。」
  「那就有劳圣老了!」小妖后欣喜道。
  「圣后有令,焉敢不从。」凌霄士谦色道。
  「那边进展如何,那痴儿可是可造之材?」小妖后忽问。
  「已有小成。」凌霄士点点头,道:「那痴儿天赋颖悟,聪慧过人,难怪重
元老儿会选她为关门弟子。只是虚照心经非同寻常,推倒重来之途着实凶险,最
终能否功成,还要看她的造化!」
  「接下来,是否还需你在旁指引?」小妖后道。
  「该传的我都传了,可以完全丢开手了。」凌霄士道。
  小妖后满意地点点头。
  「我有种感觉……」妖圣傲然道,「虚照心经比我当初预想的还要精彩,若
能大成,于这天地中,或有一席之地!」
  妖圣离去后。
  即有侍姬入殿来报:「启圣后,元帅已在殿外等候。」
  「宣。」小妖后道,收了森罗万象,踏上殿北玉台,在一张宝座中坐下,身
后万兽屏上的光芒徐徐洒落,耀得她肤华如玉,丽不可名状,令人无法逼视。
  旋见侍姬引着一人进来,行至阶前,叩首便拜。
  「元帅请起。」小妖后道。
  那人起身,但见紫须紫发,剑眉星目,肩披大袍,立于阶前,有如临渊峙岳,
异样之英武沉静。
  此人正是圣灵兵团旧帅、当今快活岛镇界大将军兼御前护卫军右帅——龙逄。
  他智勇双全,一直为界中将帅,名震八荒,麾下八千御前右护卫军,俱为妖
界精锐中的精锐。
  「我且问你,当日要你把兵团交给万劫,你心里边可是不大痛快?」小妖后
忽道。
  「属下高兴的很,交出兵团,末将终能追随圣后左右了!」龙逄应道。
  「你别哄我,圣灵兵团乃你呕心沥血才经营起来的,拱手让人,岂是易事。」
小妖后道。
  「虽有些不舍,然只要能于追随圣后以供驱策,便是属下的万幸!」龙逄道。
  「你还是不肯承认。好吧,今儿又有一桩大事要为难你了。」小妖后道。
  「圣后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亦再所不辞!」元帅郎声道。
  「我要你即刻亲提本部精锐,特别是你那七员爱将,离开吾界,自行寻一处
新址住扎。」小妖后盯着他道。
  「离开吾界?」龙逄诧道,虎躯轻震。
  「没错。」小妖后点了下头。
  「属下甘愿永世守护圣后!」龙逄急道。
  「能保护我的人有很多,暂时用不着你了。」小妖后淡淡道。
  龙逄注目望她,满眼疑色。
  「此乃命令,不容异议。」小妖后道。
  龙逄胸膛起伏,默不作声。
  小妖后缓缓道:「有三件事务必做到。第一,新驻地须选在易守难攻处,及
人迹罕见处,最好是从未有人到过的地方。」
  「其二,新驻地安顿后,除了我之外,往后再不可任何人联系,包括吾界中
人。」
  「最后,在我同意前,不可擅离驻地,不可擅回吾界。」
  龙逄神情越来越凝重,已知事关重大,深吸口气,喝应道:「末将遵命!」
  小妖后道:「总而言之,就是要你销声匿迹,在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
  龙逄沉声道:「圣后此举,可是为了应对元老会中隐传的天地大劫?」
  小妖后没有回答,良久方道:「你只需记住,你走得越远,藏得越紧,存在
得越久,我在这里就会更安全。万一有甚不测,你就是我的退路。」
              【第十九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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