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第一部:梦幻境界
“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唐白居易长恨歌他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身边的那些是甚么人……不知道,甚么也不知道。
可是他却感到无比的舒畅,至少在他的一生之中,无论是身体上实在的感觉和心境上飘渺的感觉,他从来也未曾感到这那样地舒畅。
极度的满足和舒服,会使人懒洋洋,所以他甚至连自己是在一个甚么样的处境之中,也懒得睁开眼睛来看清楚。
然而,他内心深处,却又保持了一丝警觉,所以他在不断地自己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事情发生的一刹那,究竟是怎样的,他不知道,可是事情发生之前,他在干甚么,却还记得很清楚,不过,何必去想他,不管发生了甚么事,他现在这样的处境,有甚么不好呢?
他身在如梦如幻的境地之中,他不是很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首先看到的,是一片片乳白色的轻纱,那是轻纱,因为飘拂著,拂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感觉得出那是细柔的蚕丝,可是看起来,却又像一团团轻雾。
在轻纱中,是隐隐约约的人体,轻纱有许多重,所以被裹在飞舞飘荡的轻纱中的人体,看来朦胧之至,但是又不论多么模糊不清,都可以使一个男人看了之后,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有异样的反应。
对,在重重轻纱笼罩之下的,都是女性的胴体。
两性之间,有时,纵使隔得很远,也自会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相隔十万里,也还能相思),他这时缓缓转动著视线,可以看到在他面前,有四个隐约的、朦胧的,可是又美妙无比的女性胴体,在他的身后,大约也有四个,那些全身,连头脸都在如雾如云的轻纱笼罩下的女人,全身没有一点暴露在外,连她们握住了那银白色,不知用甚么东西织成,柔滑之极的软兜的手,也在轻纱的笼罩之下,看不真切。
而他,就半躺在这个软兜之上,由八个梦幻一般的女人,抬著他在向前走;这已经够怪了,可是更怪的是,他全身赤裸,只是身上也笼罩一团轻纱。轻纱和软兜,和他的皮肤接触,给他软滑清凉的感觉,使他身心舒畅的程度,又提高了不少。
他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由于某种药物的作用,产生了幻觉呢?可是,一切感觉又那么真实,虽然绝对无法解释,但那真是实实在在的感觉!
他也知道,如果空气中的阴性电离子增加,或者是空气中氧气的比例比正常的五分之一高,也可以使人心境兴奋如意。但这时他又不是在一个密封的空间之中,对了,他是在甚么地方呢?他无法知道,因为看出去,老是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在云端?可是抬著软兜的人,分明又是在步行,隔著重重轻纱,他可以看到修长的大腿在向前移动,大腿上的纤细的腰肢在摆动──有谁能在云上面步行呢?
他叹了一声,本来,以他的性格,他一定要立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但这时,他居然就那样懒散散地躺在软兜上,随著软兜轻轻的恍悠,虽然身处在一个极度奇异的境界之中,却也不顾再下去会发生甚么事,只顾享受眼前他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那份由宁谧恬静闲散舒畅交织而成的快感。
然后,他听到了极其动听的乐声,声音动听得令他呼吸也变得是一种乐趣,每一次缓缓地吸一口气,乐声就像是跟著进入了他的肺腑,在他全身四肢百骸之中,缓缓流转,然后,又再自他全身的毛孔之中,慢慢逸去。
又然后,他感到了轻风。轻风一来,他身上的轻纱飘扬起来,抬著软兜的女人身上的轻纱也飞扬起来,令他能够更清楚地看到那动人的女性胴体,在移动著的身体,看来优美得像是在舞蹈,动作是一致的,但是动作形成的在身体各部份的反应,却又不一样,有的腰摆动的幅度比较大,自然手臂也摆动得荡人心魄,有的上半身挺得直,双乳的颤动,也就闪出令人目眩的波涛。
他感到有必要问一问,究竟想把自己抬到甚么地方去,他也问了,听起来,他自己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出来的一样,而又没有回答。
他叹了一口气,彻底放弃了:由得它去吧!这样被人抬著,就算是抬向死亡之路,也是值得的。人的生命总有终结的时候,谁的生命能在那么愉快舒畅的历程中结束?
所以,他完全放松,尽量享受著,半闭著眼睛,陶醉在如梦幻一样的境界之中。
就将这一切当成一场梦好了!
他还真不愿这场梦会醒!
但是,这时的他,如果是身在梦幻之中,那么,接下来他所经历的,又该怎么形容?
第二部:他和她
“良宵夜暖,高把银红点,雏鸾娇凤乍相见。窄弓弓罗袜儿翻,红馥馥地花心,我可曾惯?百般迁就十分闪。忍痛处,修眉敛,意就人,娇声战,香汗,流粉面。红妆皱也娇娇羞,腰肢困也微微喘。”
金童解元西厢记千秋节眼前突然黑了下来,虽然他到后来已索性闭上了眼睛,还是可以感到,徒然黑了下来,他睁开眼,黑得那么浓。
甚么也看不见,一点亮光也没有,他也感到,软兜不再移动,而且已经被放了下来,放在一个相当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实体上,软兜四角散开,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一幅垫子,他身上的轻纱,也不知道在甚么时候不在了,那些抬软兜的女人呢?虽然他未曾见过她们的脸面,但是她们的身体,在隐约之中,显得那么动人,这时似乎也不在了。
现在,不但黑,而且静,静到了他可以自己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突然坐了起来:不对,不单是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而且,他可以肯定,那是有一个人在接近他!因为呼吸声听起来,越来越近,但是,为甚么没有脚步声?怎么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他把自己的警觉性提得最高,几乎要一跃而起,喝问向他走近的是甚么人了。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间,一股幽香飘过来,接触到了他。
幽香甚至不像是由他鼻孔之内进入,而像是他的灵魂扑出了身体,将那股幽香迎接著进来的,所以,香味沁人,也就和他的心灵,溶成了一体。
那股幽香令他感到不必再有任何警觉──在那种情形下,再有任何心思去想别的事,真是愚蠢莫名!因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辨别出,那股幽香,是自一个女性身体上散发出来的。
那是女体特有的自然幽香,决不能在大自然任何东西中找到,也不能用任何方法人工合成,当然也不是每一个女性有这种自然的幽香,只有万中无一的出色美女,才会有。
或者说,因为身上能散发这种自然的香味,这美女就必然是无懈可击的女人!
他屏住了气息──太奇怪了,是不是?他应该深深地吸气才是,但那是对付尘俗香气的方法,幽香已与他的心灵交汇,他屏住了气息,才能使幽香不从他体内散逸,才能更陶醉在那种淡淡的,但是深入到心底深处的,清甜、甘芳,蕴育著天地间一切美好的香味之中!
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听得更清楚了,听来有点急促,甚至可以感到,伴随著那呼吸声的,是异样的心跳声。那是兴奋,刺激交织的结果,决非由于恐惧──他是一个感觉极其敏锐的人,可以感到这一点。
他竭力想看清向自己走近的是怎样的一个异性,他有能在十分黯淡的光线下看到东西的能力,那是多年辛勤锻炼的成果,可是这时,根本一点光线也没有,他也无能为力。
而他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感到,人已经来得极近了,他感到自己赤裸的身子,有一团温暖,就在旁边。温暖自然是由另一个赤裸的身体所发出来的。两个身体,绝未曾有一个细胞之微的实际接触,可是发射自两个身体之间的生物电,却又那么清楚地可以使双方感到对方的存在!
他深深吸著气,慢慢提起手,不知道为了甚么,他其实甚么也看不见,而且一切又发生得那么怪异,可是他却感到了美好,极度的美好,美好得使人不想破坏它,所以他的动作是轻慢的。
从对方的呼吸声来判断位置高下,他的手慢慢伸出去,自然而然,碰到了对方的唇,他碰到的,是两片半启著,在微微发颤的唇,然后,他的唇上,也有手指轻柔地碰上来,当他的唇舔著碰上来的指头时,他的指头也有舌头在舔著。
轻柔缓缓的节奏,是在刹那之间消失的,消失得如此自然,毫无过程!
他的身子向前俯,他的身子一定也向前俯,于是,唇和唇,紧紧接合在一起,舌和舌,互相溶合成一团,酥醉得叫人不想呼吸,他的身子再向前靠,一个腴软滑腻的女体,就投进了他的怀中,紧紧贴著他,他的双臂环抱著,有点不知所措,先是在背上抚摸著,然后又急急地去捧住了双颊,仍然是在长吻,那是叫人不想分开的长吻。
他胸膛上有异样的搓揉,搓揉来自她身子的扭动,双乳的被搓揉,使她的乳头变得坚硬,和他的乳头偶然由于紧压而磨擦时,他有被电极的感觉。
她的手臂紧拥著他,和他的手臂不知想在一秒钟之间活动多少次不同,只是紧拥著她的腰,双手的掌心灼热,就紧贴在他宽厚的背脊上,就像是要把他直拥到永恒,再也不肯松手。
而他的双手,已顺著脸颊到了颈际,长发披散在肩头,他将之拂开,然后再向下,触摸到了她的双乳的侧面,才停了一停,可是她却靠得他更紧,不让他的双手有伸插进来的隙缝。
他的手自然向下,滑过了明显的,柔软的细腰,滑到了股际,她的双腿竟然紧紧地并著,但是他的双手略停了一停,她就在一下娇吟声中,再也不对自己的身体作任何的防御,而只是迎接,用她的生命,迎接他的生命,用她的灵魂,迎接他的灵魂,用她的身体,迎接他的身体。
他立即感觉到了她全副心神的迎接,可是却也感到了她在迎接中的闪避,那是十分微妙的感觉,从她急喘的呼吸中,从她加剧的心跳中,从她发自肺腑深处的低吟声中,从她娇躯的微颤中,从她把整个身子贴得他那么紧,像是除此之外,再也不知如何是好的笨拙中,从她紧咬著他的肩头,像是要把甚么秘密藉著深深的齿印啮进他的体内,从她的双腿紧缠著他的腰,她的手指紧在他的手臂的行为中,他立即明白了一个事实:他是她第一个男人!
这多少是令人讶异的,但即使是白痴,也不会在这时候去想为甚么,他只是轻柔地托起了她的细腰,在她的耳际,轻轻吁著气。
他并没有说甚么,只是用他的动作来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他把粗狂化为轻怜,把暴风化为细雨。
她几乎窒息的气息,变得可以承受的急促,她把自己贴著他更累,不再是笨拙的,而是轻巧的,她令自己完全变成了他的一部份,他也觉得自己完全溶进了她的体内。
两个人,完全变成一个人了。
在那一刹间,当他的生命注入,当她抽搐著承受,他们真正溶而为一,在一种从顶至踵的爆炸中,爆发出通向全身每一根神经的愉快,他们一起发出一听就可以代表著欢畅的声音,散发著欢乐的颤动,颤动像波浪一样地冲出、起伏、扩散。
终于,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细细的喘息,就在他的耳际,他略转过头去,口唇吻到了她的鼻尖,鼻尖上有细小的汗珠渗出,沾在他的唇上,体香和汗味的混合,使他又一次心跳加剧。
他感到,这时候,应该有点一灯光了,在他怀中的她,在生命之中第一次接受了异性之后,那一刻,应该是她一生之中,最动人的一刻,不论她原来多么美丽动人,现在她必然更美丽,更动人!
两人脸颊紧贴著,他甚至于感到她睫毛的颤动,实实在在,温香软玉,是在他的怀抱中,他不必去深究为甚么,只要肯定那是实实在在的经历,绝不是幻梦,那就已经够了!
他半掉起身子来,自额开始,亲吻著她身体的每一部份,她发出曼妙的低吟声。
她的身子!他突然有极强烈的冲动,要看一看她的身子!
他用强壮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然后,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挥动著,想去寻找光源,她紧偎著他,身子巧妙地蜷缩著,可以尽量紧贴他,而又令得他抱得不是太吃力,他一直向前走,一只手一直向前伸著,可是,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这是不可能的!他至少已向前走出了五十步,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房间,那么,难道是在野外?
他停了下来,听到她幽幽地叹了一声:“你……想……?”声音那样清雅宜人,却又有说不出的腻。
他深深吸著气:“应该有光亮……应该……”
她的声音听来很低沉,有淡淡的哀愁:“如果没有呢?如果一直没有呢?”
他显然失望,把她搂得更紧:“那怎么会?一定会有的,光亮……怎么会没有?”
她又是一声长叹,他感到她在轻轻推他,于是搂著她的双臂,松开了一些,就在那一刹间,他陡然感到,她正在迅速离开,他大吃一惊,身子向前冲,双手也向前抓了出去,可是只有先伸出去的右手,在她的身上,碰了一下,那是她的后股,即使只是那一碰,也立时叫他感到那浑圆的臀部刚才是怎样在娇吟声中接受了他。
他再摸向前,甚么也碰不到,他张口想叫,叫不出来,也拚命想奔向前,双脚却提不动,像是跨进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之中一样。
然而,他却是清醒的,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全记得,现在发生了甚么事,他也全知道。
突然之间,他又回到了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时的情形下。
他无法知道自己是如何忽然“回来”的,就像是他刚才不知道何以忽然会身在一个银白色的软兜之中,被八个女人抬进了黑暗之中一样。
第三部:他这个人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唐杜牧遣怀“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唐王维老将行他知道自己又从那梦幻境中脱出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又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感到自己坐在一张天鹅绒的安乐椅中,感到自己双手所捧著的,是一只圆球形的大酒杯,他曾双手略用了点一力,希望自手中传过来的感觉,仍然是滑腻、弹性、柔软、温暖和香馥,那是她的乳房。可是结果,却只是玻璃的冷和硬。
他鼻端闻到的,也只是酒香,他虽然还闭著眼,但是也可以肯定自己是在甚么地方,不是像刚才那样,甚么也不知道!
这时候,他所在的地方,其实也异特之极,但可以慢一步介绍,先说说他究竟是甚么样的一个人。
嗯,他这个人,要详细说,那真是困难之极,可以说的实在太多,不知从何说起才好。要简单地说,自然容易,就算是铁木真,也可以用三言两语,概括一生。
先从简单的说起吧。
他姓列,名传。对这个名字,他十分认真,平时他不是很向人提起自己的姓名,若是提了,他必然要解释一番:“传,有两个读法,”传送“的传,和”传记“的传,我的名字,念”传送“的传。”
似乎没有甚么大作用,但是他既然要认真解释,只好也由得他去解释,因为他若是要认真去做一件事,迄今为止,还没有甚么力量可以阻止得了他。
他自称自己是“江湖人”,也可以算是,谁不在江湖上呢?他印在名片上的衔头十分有趣,也可以帮助了解一下他的为人,衔头是:“愿望(合理性的)达成者”。
甚么意思呢?就是若有人,想要达成甚么愿望(合理性的),自己力有未反,那就可以来找他,列传先生。
列传帮他人达成愿望,自然不是免费,非但不免费,而且收费往往高得令人咋舌,视乎愿意达成的困难程度而定。
例如,阿拉伯沙漠上一个游牧民族的酋长,忽然想要一匹会飞的马,像传说中的神马一样,而在花了一年时间,无人能达成他的愿望,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列传。
列传首先分析愿望是不是“合理性的”──通常,那只要几秒钟时间。
像阿拉伯酋长的那种愿望,他一听就认为合理性之至,既然阿拉伯神话中有会飞的神马,现在,酋长的银行户口中有的是用石油换来的存款,数字之大,已超出了酋长所能理解的程度之外,他不想再在七四七飞机的私人浴池中躺著飞上天,而要骑一匹会飞的马上天,在他的子民部属之前,表示他是如何英明神武,谁能说这种要求不合理性呢?
在这种情形下,列传的若干专长,就依次发生作用。
首先,他自己本身当然要有各种精密电子工程、机械工程、空气力学等等方面的丰富知识──他有六个不同学科的世界一流大学的博士衔,这难不倒他。
其次,他要有丰富的想像力,他立即想到,利用“作用等于反作用”的定律,工程界已成功和制造出了可以背负在背部的“个人飞行器”,那么,根据同样的原理,制造一匹飞马,自然也不是难事。
当然,制造过程不必细表,半年之后,当酋长的愿望达成之后,根据事前的合约,列传的报酬,是位于出产质量最佳石油地区的两口油井,每口油井的日产量是八千桶,每天一万六千桶石油的收入,当然不算太多,但要来补助一下他每天所喝的美酒所需,也就很够了。
而且,那酋长一高兴,还请他到宫里去住了几天,供给他七个阿拉伯女郎,那七个腰细腿长,高度几乎和他相等,个个都自小就接受肚皮舞训练的阿拉伯女郎,令得身高一九五公分的列传,当作是生平少有的奇遇。
又例如,甚么地区的某一些人,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掌握这个地区的命运,而要有所行动(这种行动,通常称为“造反”,或“革命”等等),要向列传求助,列传也会在三秒钟之内,认为那是“合理性的”,他可以有能力在一个月之内,提供精锐的突击部队,配备最新的武器。
所以,也颇有人认为他是“危险份子”的,他却又不在乎人家怎么说他。
再例如,某人如果觉得某样物品,本来是收藏在甚么博物馆中的状况不合理,放在他私人收藏室中,比较合理得多,找到了列传,只要代价合理,列传也就会欣然同意这种见解,达成这种愿意。
有人说:你这不是盗窃行为吗?
他会回答:“这种观念真奇怪,那东西,不是仍在地球上么?就算不在地球上,也仍在宇宙之中,何必计较?”
这种事,他可以不计较,但是他名字中的那个“传”字要念“传送”的“传”,他倒一定要计较的。矛盾吗?他说:人生本来就充满矛盾!
大抵够了,就算不够,也无法再举例下去了,因为实在太多,无法逐一列举。
哦,对了,他的外形,他体高一九五公分,体重八十二公斤,全身上下,绝无多余的脂肪,天生鬈发,据说略有波斯血统,所以鼻高额广,在粗犷之中,又有著深邃的细柔,谁见了他都会公认他是美男子,但他最讨厌这个称呼,认为男子的美,不在面貌,可是他却又十分注重修饰。
他曾和欧洲的一群贵族子弟在一起相当久,所以生活习惯,略具欧化。
这样的一个人,生命中的女性,自然少不了,他也从来未曾否定过这一点。
而这时,他却明知自己已离开了那梦幻世界,他却还是不愿意睁开眼来,只是紧蹙著他的浓眉,像是那样,就可以把刚才在他怀中的那女郎,自他的记忆之。
第四部:疑真疑幻
“起来搔首,数竿红日上简拢。犹疑虑,实曾相见?是梦里相逢?却有印臂的残红香馥馥,偎人的粉汗尚融融。鸳裟底,尚有三点两点儿红。”
金董解元西厢记混江龙列传实在不愿意睁开眼,梦幻境界已经那样难以捕捉,再一睁眼,只怕更全然不存在!
他在回味,以他这样经历的人,以他和数百个美女的关系,他竟然有无法忘怀的眷恋!
他试图用自己各方面的感觉,在回想中塑造出那女郎的样子来。大致上,她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因为刚才,他身子的每一部份,都和那女郎的身子有过接触。
那女郎高,当他和她的脚相抵的时候,她细小的牙齿,恰好咬在他的肩头。
她绝不会是白种人,白种女性除了婴儿时期之外,就不可能有她那样细柔的皮肤。
她的腰围不会超过六十公分,因为当他的手围向她的纤腰时,只要一用力,两手就可以围过来,而他双手围拢来的长度是四十六公分
列传感到了一股凉意,凤仙执行任务的日期是有限定的,一到了日期,她得当面去报告任务的执行情形,而任务的命令下达时,曾有极严厉的警告:不能完成任务,就会被消灭!
在这种控制得严格之极的组织之中,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唯一的可能是──列传一想到了这一点,身子一挺笑了起来。
他握著凤仙的手:“如果那老头子肯放过你,你自然可以不被消灭!”
凤仙点头:“是,可是我如果任务失败,最恼怒的就是他,最要把我消灭的也是他,怎能盼他会发善心?”
列传抬起了头,心中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悲愤,想要大声呼叫来发泄,而这时,凤仙柔柔地道:“他……太老了,老到了已不能算是人,只是一具活尸……真不知道还有甚么能打动他的心,只要他还是人,我……也还有办法使他杀机消灭!”
列传明白凤仙的意思,老头子若是有男性的活力,凤仙这样美丽的女人,自然会有办法,可是他不但不是,而且可能有变态的心理,憎恨美丽的女人,以看到美丽的女人被消灭为乐!
那么,凤仙就必无幸免了!
列传双手紧握著拳,指节骨“格格”作响。他愤然叫:“连游侠也放弃了,为甚么?
为甚么?“
凤仙愤然瞪著他,列传用力一挥拳:“你不会被消灭,斗不过可以逃亡!”
凤仙缓缓摇著头,列传意气极豪:“你就躲在我这里,我不信会有甚么人攻得进来!”
凤仙仍望著列传,没有说甚么,在那一刹间;列传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他在凤仙的脸上,看到了一阵冷漠,那是绝望的冷漠!
虽然她没有说甚么,可是她的神情已经再明白也没有,她感到了绝望!
她为甚么会感到绝望?是不是另有隐情,她没有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凤仙才喃喃地道:“我得须在期限之前赶回去,才……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列传扬了扬眉,投以询问的眼色,可是凤仙却缓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列传心乱如麻,把凤仙搂在怀中一会,才一跃而起:“不行,我再去找游侠,和他的另一半见一见!”
凤仙讶道:“你没有见过他的另一半?”
列传点了点头──这时,他们若是知道连游侠也没有见过他妻子的话,只怕更会惊诧!
凤仙吸了一口气:“我们一起去!”
列传来回走动了几步,手指相扣,发出了“得”地一声:“走!”
二十分钟之后,列传和凤仙在车中,箭一样地在寂静的公路上飞驶,驶向海边。
等到他们可以看到游侠那幢奇异的屋子之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那幢屋子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看来有一股十分怪异的气氛。
车子停在门口,在行程中,列传曾不断试图和游侠联络,可是都没有回音──这种情形,十分罕有,简直不可能,因为这一双生死之交,有他们独特的联络方法,各自有微型的、性能极佳的通讯仪,可以直接通话。
而且双方的约定,不论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一接到了对方的讯号,在半分钟之内都要回答。
“半分钟”的时间,是游侠提出来的,游侠在提出来的时候,曾调侃列传:“就算正在最紧要的关头,有半分钟的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可以答覆朋友的呼唤了!”
可是,现在却一直得不到游侠的反应!
所以,当车子停下来之后,列传的心情十分紧张,他和凤仙一起出了车子,来到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列传就把自己的手,按在门上,一块看来像是铜片一样的金属板上。
游侠的屋子虽然古老,可是新奇的设备之多,绝不在“无穷大”大楼之下,列传有权随时进入这房子,就像游侠随时可以进入“无穷大”大楼一样。
列传把手按在那金属片上,他的掌纹就传到电脑资料上,门就会打开。
在门缓缓打开时,列传缩回了手,海潮声立时传了过来,凤仙看到了门内的情形,现出惊讶的神情来。
列传大叫了一声:“游侠!”
他的叫声在空阔的空间中,响起了回声,回声还未有停止,就听到了一个动听的女人声音:“请上来,两位都请上来!”
列传和凤仙互望了一眼,凤仙的眼神之中,只有惊异,可是在列传的眼光中,却有著明显的惊恐。
列传这是第一次听到游侠的另一半的声音──游侠居然不作声,不知吉凶如何,作为性命相干的老朋友,列传实在无法不担心!
他知道一定有甚么绝不寻常的事发生在游侠的身上了,所以他才会感到害怕!
而当凤仙在列传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恐惧之时,她也不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连列传都会感到害怕,事情一定非比寻常了!
列传拉著凤仙的手,飞快地自楼梯上奔了上去。
游侠的这幢大屋子,以前已经约略地介绍过,这时再详细的介绍一下,一上了楼,第二层是一个相当大的客厅和游侠的书房,以及游侠的四个工作室。
那四个工作室和书房的面积,每一个都超过一百平方公尺,由于游侠的“工作”
范围是如此之广,所以那四个工作室中,也可以说应有尽有,其中的详细内容,无法一一细表,只好到有需要的时候再说。每个工作室中,都有和工作需要的相应实验设备,电脑设置则在书房。
列传和凤仙上了二栖,那女声又传了过来:“请再上一层楼!”
这时,列传已定了定神,他听出,声音不是直接发出,而是通过了甚么发声装置传出来的,他一面再拉著凤仙奔向三楼,一面大声问:“游侠呢?”
那女声立时回答:“你一上楼就可以看到他!”
列传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是甚么意思,前后只不过几秒钟,他已经冲上了三楼。
一上三楼,是一个布置得十分精雅的起居室,列传的确立即看到了游侠,游侠扎手扎脚,作“大”字形,仰躺在厚厚的地毯上。
列传并不吃惊,一点也没有以为游侠遭到了甚么伤害,因为他在看到游侠这副德性的同时,也闻到了极浓烈的酒味,和听到了游侠所发出的浓重的呼吸声。
那酒味,列传十分熟悉,正是游侠经常随身带的那一种,平日他只是喝上几口,像是那种酒十分昂贵,不可滥饮一样。
可是此际,他却喝得烂醉如泥,可知一定是受了甚么重大的刺激!
一看到好友无恙,只是喝醉了酒,虽然事情十分蹊跷,列传也放了一半心,他打了一个“哈哈”,抬起头来:“嫂子,你给了游老大甚么刺激?”
那女声幽幽地叹了一声,列传立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来自一只花瓶。
凤仙也发现了这一点,她向列传投以讶异的一瞥,列传心中也有点一不高兴,但他当然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表示自己的不愉快,他仍然用带笑的声音问:“嫂子不准备和我见面么?游老大一直没有介绍,好几次我提出来,他都支吾以对,现在我来了,难道以我和游老大的关系,还要通过传声装置来交谈?”
那女声又叹了一声,过了片刻,在列传的两道浓眉越扬越高的时候,她才道:“请你原谅,难怪你不快,甚至生气,但我有极不得已的苦衷,我们无法见面!
我们不能见面,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别人看到我!“
她显然也十分心慌意乱,所以把她不能和列传见面的原因,重复了几次。
列传没有再说甚么,用沉默来表示他心中的不满,他望了游侠一眼,想去扶他起来,可是那女声却立时道:“让他平躺著,他会舒服一些!”
列传一听,心中更增不快,因为对方显然可以看到他,而他却连她在甚么地方都不知道,久经冒险生活的凤仙,自然也觉察到了自己在明,别人在暗的处境,所以立时提高了察觉,向列传靠了一靠。
列传挺直了身子,神情已有掩饰不住的怒意,可是接下来,那女人所说的话,却令得他怒意全消,只剩下了说不出的讶异!
那女人所说的是:“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的行为,当然看来无礼之极,可是,他如果不是醉成那样,他就会向你亲自解释,我成为他的妻子已经两年了,可是他也没有看到过我!”
列传怔了一怔,凤仙先失声叫了起来:“甚么?那……怎么可能?”
那女声:“起初的十天,他双眼受伤,甚么也看不到,等到他眼伤痊愈时,我已经安排了一个绝对黑暗的环境,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在这个环境之中,所以他一直没有见过我!”
列传由于过度的惊讶,面部肌肉甚至有点扭曲,他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何以游侠一提起他的另一半,总有十分古怪的神情,那是因为情形古怪之极,他也明白,何以游侠总是不愿多提起他另一半的情形,实在是无从提起!
一切太神秘了,神秘到了完全超乎常理的地步!
女声继续传来:“我们相识之初,他就答应过──是我要求的,他绝不能追究我的来历,不然就会失去我,所以他……并没有问过我!”
这时,不但列传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连凤仙也是一样,他们心中都在想:天下竟然有那么古怪的夫妻关系!
可是虽然事情怪异无比,列传和凤仙也知道绝不会是假,因为游侠酒醒了之后,就可以证明的!
列传的心中,疑问翻滚,可是他一个也没有问出来。他是聪明人,知道游侠两年来都没有答案的问题,他绝不可能一下子就有答案的。
他问的只是:“游老大为甚么要喝醉酒?”
他得到的回答是:“他一回来,精神就十分忧郁,他说,他实在想帮你,可是又不能出力,所以感到十分难过,他一面喝酒,一面说那违反他做人的原则,会使他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
列传听得十分感动,他的视线停留在游侠的身上,叹了一声:“既然如此,何不帮我,也就不用那样自责了!”
那女声道:“他宁愿那么痛苦,而仍然不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列传和凤仙并没有问,“是甚么原因”,他们知道必然有进一步的解释!
果然,那女声只略停了一停,就道:“是我要求他别那么做!”
那女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显然十分激动,所以声音有些发颤。
列传仍然十分镇定──这是列传的过人之处,他不会大惊小怪,在通常的情形下,他都可以保持他的沉著,他甚至不问“为甚么”。
他只是吸了一口气,然后淡然道:“既然是这样,我没有意见!”
他握住了凤仙的手,一起跨过了游侠的身体,向外便走。
第十八部
“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孔子论语“责善,朋友之道也。”
孟子离娄下篇“阴晴也只随天意,枉了玉消香碎。”
宋朱嗣发摸鱼儿列传本来是准备和游侠商量如何帮凤仙渡过难关的,但既然游侠的另一半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他自然也不必再多说甚么了!
而就在他一步跨过游侠矮胖的身体时,他足踝突然一紧,已被人紧紧抓祝这一下变化,虽然久历冒险生活的列传,也为之大吃一惊,可是那也只不过是半秒钟的事,他立刻知道,在游侠的屋子中,不可能有对他不利的敌人,抓住他足踝的,自然是游侠。
他甚至不低头去看一看,就“嘿”地一声:“原来你在装醉。”
他得到的回答,先是一个酒呃,然后才是游侠的声音:“我真的醉了,现在还没有醒。她的话,令你生气了?”
列传叹了一声:“我不会生她的气,就像我不会生你的气一样。”
这时,游侠已放开了列传的足踝,一手撑在地上,艰难地站了起来,站直之后,把一只手搭在列传的肩上,望著列传,面肉抽动,一副不知说甚么才好的神情。
列传看了这种情形,心中十分难过,他叹了一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两人之间,实在不必再解释甚么,我相信你一定尽力而为了!”
游侠摇了摇头:“我没有尽力而为,我没有,我没有尽力而为!”
列传怔了一怔,游侠双手挥动著:“因为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
游侠说到后来,甚至是声嘶力竭地在叫嚷了,列传一字一顿:“没有人要你失去她,你已经尽了力!”
他一面说,一面在游侠胸口,重重击了一拳,“砰”地一声,这一拳的力道还真不轻,打得游侠“腾”地跌出一步。
游侠瞪大了眼睛,望著列传:“我这样子做,算是对得起朋友?算是侠义行为?”
列传听得哈哈大笑起来,指著游侠的头:“你脑袋中装载的观念,实在太落后了!
一个所爱的女人,只是人生命中最重要的部份!一个男人一生之中,未必遇得到一个他所爱的女人,而更难得的是这个女人也爱他。你得到了你一生中最幸福的,当然要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去保有它。“
游侠喃喃地道:“那么……朋友呢?难道……就不要朋友了?”
列传走过去,在游侠的脑袋上,不客气地敲了一下:“说你脑筋旧,就是旧。
你怕人家说甚么?还是你过不了你自己这一关?在心理上认为自己“重色轻友”
了?告诉你,你和你的妻子之间的关系,不是色,而是爱!“
当列传十分激昂地这样说著的时候,他觉出凤仙已来到了他的身后,而且,背后有两团软肉,贴了上来,他反手搂住了她。
同时,他听到耳际传来了凤仙极低的声音在问,“我们呢?我们只是色?”
列传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接触到了凤仙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在这双美丽的眼睛之内,有著相当程度的殷切的盼望。列传在一刹间,也曾意动心软。可是他立即知道,不能骗凤仙,更不能骗自己,所以他几乎没有考虑就有了回答:“当然只是色!”
凤仙闭上眼睛一看,列传没有去看她进一步失望的神情,在那一刹间,他心中在想,不论凤仙多么聪明出色,她始终是一个女人,一个再聪明的女人,有时也会问出一两个意外问题来的!
列传又伸手指向游侠:“是你的朋友,决计不会要你牺牲自己的所爱,来帮朋友!”
游侠张大了口,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像游侠那么出色的人,有时脑筋转不过来,也会陷入痛苦的陷阱之中,不能自拔。
列传刚才的那番话,虽然等于放了一根绳子给他,可是看来,他还要有一段过程,才能完全从痛苦的陷阱之中挣扎出来。
这时候,游侠的另一半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列先生,你曾经爱过吗?”
列传苦笑了一下:“没有!”
女声叹了一下:“真不幸,但如果你肯付出爱心,一定会有的。凤仙小姐,请你过来,我有一些话,想只对你一个人说。”
凤仙怔了一怔,用眼色徵询列传的意见。列传忙道:“嫂子,如果你要牺牲自己,对你造成太大的损害的话,不是一定要帮助她的。”
他得到的回答是:“我和她都是女人,女人说些体己话,谈不上甚么帮助不帮助!”
凤仙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游侠在她的身后提点:“转右,再转左。”
凤仙转过了墙角。列传明知自己在这里的话,游侠的另一半一定可以听得到,他还是肆无忌惮地说著:“老大,怎么一回事,娶了老婆两年,没见过老婆是甚么样子的,太难想像了。”
游侠神情迷惘地摇了摇头。
列传问:“她有畏光症?”
这是最自然的想法,患有畏光症的人,若是病情严重时,确然连最微弱的光芒都不能见的。
游侠摇了摇头,又不耐烦地挥了手:“别猜了,我已经作过上百种的假设。”
列传一扬眉:“或许你早已猜中了,但是由于你根本看不到她的样子,所以也无从证实。”
游侠摇头:“不,我们有过协定,如果我说出我的假设,她的情形真是那样,那么,她一定要承认。”
列传的喉际,发出了一下可疑的声响。那是一句话要说而没有说出来的结果。
他想说的那句话是:“你竟然相信女人的承诺!”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游侠那么锺爱一个女人,一定有他道理的。
他挥了一下手:“很有趣,可以一直假设她为甚么不让你见到的原因。至少有一个理由。”
游侠苦笑:“理由是,她坚信我一看到了她,就会不再爱她。”
列传哈哈大笑,这个理由,在他来说,当然怪诞之极。他举起了手:“老大,我们再也别问她为甚么了,要是凭我们两人的智力,还猜不出是为了甚么的话,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游侠闷哼:“你太乐观,我已经费了两年心神了,到现在,还一点结果都没有。”
列传吸了一口气,在那一刹间,他已经有了十七八个设想。可是他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这些设想太普遍,游侠一定早已想到过的了。他道:“你把你作出的设想列一张表,免得我再浪费时间,可以往别的方面去想。”
游侠点头同意。看来他的好奇心,也十分强烈。
就在这时,凤仙走了出来,她的神情,怪异之极,双眼睁得极大,一眨也不眨,扁著嘴,像是才吞下了甚么苦涩之极的东西。
列传疾声问:“她说甚么?”
凤仙呆了一呆,才道:“她问我是不是能保守秘密!”
游侠和列传一听,同时发出了一下闷哼声来。凤仙接著所说的,果然是他们所想到的:“我的回答是,我受过严格的保守秘密的训练,不论是药物或者酷刑,只要我不想说,我就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游侠和列传不禁大是骇然,齐声道:“她把她的秘密告诉了你?”
因为,若是游侠的另一半,把她自身的秘密告诉了凤仙,那是十分不寻常的行为──她和游侠在一起两年,游侠尚且对她一无所知,可知她的秘密,一定对她有十分重大的关系。
游侠和列传都估计关系重大到可能有关她的生死存亡,而她和凤仙才第一次见面,如果就把秘密告诉凤仙的话,她得担多大的风险?她怎知道凤仙不会泄露她的秘密?两人的吃惊神情,令得凤仙也受了影响,她也不由自主拍了拍心口,又吸了一口气:“她把秘密告诉我,有她的用意,她的用意是告诉我,要我转告列传,她并没有阻止游侠帮助朋友,只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而我在知道了她的秘密之后,我完全谅解她,而且,她也确然对事情无能为力。”
游侠和列传都不出声,只是盯著她看。
凤仙缓缓摇著头,避开了他们的眼光,只是道:“别忘记,我受过最严格的训练,绝不会泄露秘密的。”
游侠和列传两人只望了一眼,以他们两人的交情而论,自然可以知道互相的心意:一开始,他们都有向凤仙追问游侠另一半秘密之意,但是他们又随即想到,平日那么自命不凡的两个大男人,如果向一个女孩子追问秘密,未免太丢人了。
凤仙也显然明白两个大男人的心意,所以,她也格格娇笑了起来:“你们不致于沦落到向我追问的,是不是?”
列传“哈哈”一笑:“当然。”
游侠十分轻松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我本没有甚么秘密,我爱她,她不想告诉我的事,我自然不会硬要知道──那违反她的意愿。”
列传盯著凤仙看了半晌,才道:“看来,她不但告诉了你她的秘密,而且也另有机宜相授。”
凤仙的眉心打著结:“是的,我们要立刻开始行动了,我们要离开几天。”
凤仙的这句话,说得十分清楚,可是由于实在太实在了,所以游侠和列传,都呆了一呆,游侠自然立即明白,所以他的反应,也格外激烈,叫了起来:“甚么?要离开几天?到哪里去?去多久?”
游侠并不是对著凤仙叫嚷,而是对著那只有传声装置的花瓶叫嚷的。
他得到的回答是:“少则三天,多则五天。”
游侠嚷得更大声:“不行,我不能离开你,一天也不行,半天也不行。”
他的那一半传出了一阵笑声:“可以叫列传临时介绍一个美女给你,陪你解闷,说不定你还会嫌我回来得太快了。”
游侠涨红了脸,额上的筋也绽了出来,又是一声大喝:“你胡说八道甚么?”
他一面叫,一面已直冲了进去。游侠的行动十分快,而且突然,所以那漆黑的房间中,传声的装置,忘了关上。使得在外面的凤仙和列传,听到了在房间之中的所有对白。
先是“另一半”发出一下惊呼,接著便是游侠的喘息声,他一面喘气,一面道:“我就这样抱著你,紧紧地抱著你,看你往哪里去!要去,大家一起去。”
“另一半”低叹了一声:“别孩子气了,事关凤仙的生死,我不能不去。”
列传听到这里,向凤仙望了一眼,凤仙正偎依在他的身边,抿著嘴,神色凝重。
游侠的声音又急又高亢:“你要离开,就事关我的生死了,你不理会我了吗?”
“另一半”笑著:“我离开几天,又不是不回来,小小的别离,有甚么关系?”
游侠在大声吼叫:“你骗人!你撒谎!我知道两年前你出现在这屋子中,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你一定在躲避甚么,一定在逃避十分可怕的事,你一离开这屋子,一定会有极大的危险!”
游侠说到这里,急速喘气,又说了一句,那是声嘶力竭叫出来的:“你就有可能再也不回来!”
当游侠叫出了这一句话之后,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是一片寂静,只有底层传来的海涛的声音。然后,才听到游侠的另一半幽幽地道:“我以为你对我的一切,一无所知,也以为你根本不想知道。”
游侠的声音十分哑:“我确然一无所知,可是两年来你一直不出声,只在黑暗之中──”
“另一半”急急分辩:“我在黑暗中……那另有原因,只是不想你看到我。”
游侠接著道:“好!那你时时在半夜做噩梦呢?宝贝,我早就知道你一定在逃避甚么,我不要你去冒险,在这屋子中,至少你是安全的。”
“另一半”发出了一下幽幽的叹息,游侠又道:“一切全是我的推测,我相信我自己的推测能力,我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立时传来的是一下女声的惊呼:“你在胡说甚么?”
游侠大声叫:“我一点没有胡说,有许多线索,使我推测到你是从哪里来的!”
列传听到这里,也不禁发出了“肮地一下低呼声。
他也推测到了!
游侠的另一半,和他在那如梦中遇到过的那个女人一样,都是“黑暗中的女人”。
她们是同类。
如果她们是同类的话,那么,游侠的另一半,就是来自太虚幻境!
一想到这一点,列传不禁大是紧张。这时,游侠的另一半的声音也急促起来:“你胡说。”
游侠在继续著:“一听到了凤仙的任务,那老将军的遭遇,你就害怕,那个幻境是一个实际的存在,列传也曾进入过这个幻境,在幻境中,他也曾在黑暗中遇到过一个女人。宝贝,你来自太虚幻境!”
游侠的话住口之后,又静寂了好一会,才是“另一半”的声音,她的声音听来疲倦之极:“你的推理能力确然很强,可是那不能阻止我那么做。”
游侠急急道:“我相信你是从那个幻境中逃出来的,你躲了两年多,一出现,就会被捉回去,我没有能力找到你,更别说救你出来了。求求你,我不能失去你,求求你别离开!”
游侠这个自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在说到后来时,竟然语带呜咽,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就是写照了。
他的另一半在沉寂了半晌之后,所说的一句话,更令得列传和凤仙心惊,她这样说:“我可以逃得一次,就可以逃得第二次。”
她这样说时,等于是承认了游侠的推测。
她真的是从那个不知是甚么地方的“太虚幻境”中逃出来的,她确然一直在躲避,而她离开这里,一定会有巨大的危险。
凤仙首先有了反应,她叫了起来:“我不需要帮助,由得我自己去想办法,大不了是我被消灭,我不要你帮助,你不要牺牲自己来帮我。”
列传沉声问:“她本来的计划怎样?”
凤仙道:“她说可以带我到那个幻境去,看到一些老头子梦寐以求的武器,好给我回去交差。”
游侠当然也听到了凤仙的话,他陡然叫了起来:“宝贝,你太伟大了。”
“另一半”笑得十分凄然:“和你一样,帮不了朋友,你就把自己灌醉。我告诉你,一开始,听你说起了凤仙的事,我确然十分害怕。可是现在我想通了,不如让我去涉一次险,救了凤仙。不然,你内疚于心,我可不想要一个整天酗酒和自怨自艾的人做我的丈夫。”
游侠叫了起来:“我也不要一个一去不回的妻子。”
“另一半”道:“我知道自己在做甚么,不会有太坏的结果的。”
游侠叫:“不行不行。”
凤仙在这时,突然纵笑了起来:“游夫人,你错了,你帮不帮我,你丈夫都不会内疚,我算是甚么呢?我只不过是由于有所求,而向列传自动献身的一个女人,在我离开之后,他不几天就会把我忘记,更不会怪游侠不出手相助,我……
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她说到这里,陡然停了下来,向著列传:“你盯著我做甚么?以为我会哭?
我不会哭,我也并不后悔来找你,能在被消灭之前遇到你……那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谢谢你给我的快乐。“
列传双手紧握著拳,抿著嘴。凤仙虽然面临被消灭,可是也决无理由叫游侠的另一半去涉险,他想了一想,毅然道:“那……太虚幻境怎么去法?让我去!”
列传这句话才出口,游侠立时道:“我们去,游侠列传好久没有并肩作战了,让我们一起联手,去大闹太虚幻境,闹个天翻地覆!”
第十九部
“碧天无际路漫漫,孤云独去闲。”
清纪映淮醉桃源“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
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五回列传一声长叹:“老大,算了吧,你不让你的另一半去涉险,你的另一半又怎么会让你去?凤仙的事,和我自己的事,都只有我去,我还要去找那个在黑暗中相处过的女人!告诉我,如何可以知道那个太虚幻境?”
列传说得十分坚决,在他的说话之后,是一个相当长时间的沉默。
凤仙的一双妙目,泪光流转,望定了列传,列传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大喝:“告诉我,怎样才能到那个幻境去?”
又过了好一会,才又听得游侠的另一半,用十分平静的声音道:“请别激动,能让我从头细说?”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她的意见,所以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游侠的另一半就道:“关于我们的存在,地球人其实早已知道,尤其是中国人──”
她才讲到这里,游侠、列传和凤仙都一起发出了“肮地一下惊呼声。
游侠和列传齐声道:“啊,你是──”
凤仙叫的却是“啊,你不是──”
不论“是”还是“不是”,游侠另一半的真正来历,他们三人都同时想到了!
游侠和列传叫的是“你是外星人”,凤仙叫的是“你不是地球人!”
凤仙在叫了一声之后,又道:“原来你──”
她只说了三个字,游侠的另一半就叫:“你说过你能保守秘密。”
凤仙立时住口,现出十分惭愧的神情,她低叹了一声:“我……实在太震动了。”
列传则喃喃地道:“竟然不是地球人,我早该知道了。地球上那有这样的女人,游老大,恭喜你。”
游侠也在喃喃地自言自语:“仙女,你是仙女,我早就说过,你是仙女下凡,你却不承认。”
他的另一半笑了起来:“是的,尤其是中国人,一和我们有了来往,总喜欢称我们为仙女──”
她说到这里,游侠和列传又一起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从她的话中,游侠和列传两人,联想到了许多事情。他们想到的全是一样的,历史上有著若干凡人遇到仙女的传说,照她的话来看所有的“仙女”,都是他们的同类,都来自太虚幻境。
他们也想到,所有遇到仙女的记载,在记述当时的情形时,都有如梦如幻的感觉──列传是这样,已经和另一半生活了两年之久的游侠,想起来,也一样有梦幻一样的感觉!
凡人──地上的人,就是地球人。
仙女──天上的人,就是外星人。
这其实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为甚么以前竟然没有人想到过?还是有了奇遇的人,根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一种幻觉?似乎从来也没有人再去寻根究底,或者是有人做了可是却没有结果?
两人的思绪都十分紊乱,所以,一时之间,他们都不作声。游侠的另一半叹了一声:“我们其实是十分可怜的一群,你们并没有注意到,不论是甚么记载传说,都只提及仙女,是不是?我们全是女性,没有男人!”
列传和凤仙互望了一眼,两人都现出了怪异莫名的神情来,只有女性,没有男人,这是一种甚么样的情形?
另一半又叹了一声:“我们是一个遥远的星球上……逃出来的遗孑……我们的星球大祸临头,我们一批,一共一百个人,和许多其他人一起逃亡,妇女先走,这一点倒和地球人的习惯相近,而事实上,我们和地球人几乎……一模一样……”
游侠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呻吟:“宝贝,你根本就是地球人,不是几乎一模一样,而是完全一模一样。”
另一半苦笑了一下:“毕竟还是有不同的地方,这就是为甚么你一直只能和我在黑暗中相会的原因。”
游侠固执地道:“一样,完全一样,没有甚么不好,黑暗中也一样。”
说到这里,便是一阵“啧啧”的亲吻声,和他们两人的微喘声。列传忙道:“老大,先别亲热。”
游侠仍在坚持:“一样,一样,一样。”
他的另一半顺从了他:“一样,一样。”
游侠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气。
列传在这时候,留意到凤仙现出了十分古怪的神情来,又避过了列传的眼光。
列传知道,刚才游侠的另一半,曾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凤仙,凤仙这时,就是想到了有不一样之处,才现出这种古怪的神情来的。
就是为了这一点“不一样”,使得游侠无法看到自己妻子的样子。
为甚么呢?列传心中闷哼了一声,他自然不会去问凤仙──问了凤仙也不会说的。
游侠的另一半的声音,变得十分沉重:“其他的人是不是逃了出来,逃了出来之后,又散留在浩渺宇宙的甚么角落,多少年来,我们一直在努力探索,可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我们这一组,变成了宇宙中的流浪儿,流落在地球上。”
列传感到了心情的沉重,虽然不语,凤仙也呆了一会,才道:“你们的生命──”
另一半叹了一声:“地球上的时间,对我们不发生作用,本来,突破了时间的限止,生命变得不受时间的束缚,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可是,天长地久没有异性的生活,又是如何的寂寞。”
凤仙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她自然而然低吟:“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游侠的另一半继续说著:“我们的天性,对配偶都十分忠贞,一生只与一个异性……
亲热,在我们这一组之中,有一大半原来已有配偶,自然死心塌地,坚决不会去沾惹地球男人,可是也有一小半,原来并没有配偶,对她们来说,寂寞更加难奈,所以就不时有《仙女下凡》的这种情形发生。“
列传失声道:“我的那个──”
游侠的另一半道:“我知道她是谁,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所有和地球男性亲热过的,都发现在经过了亲热之后,日子更难过,可是由于严格的控制,那些原来已有配偶的,控制了局面,所以我就索性逃了出来,不想和自己的男人分开。”
游侠失声道:“她们会……捉你回去?”
他的另一半柔声安慰他:“别怕,我们虽然远比地球人先进,可是也不是那么可怕,我们聚居的地方,还是在当年载我们逃亡的飞船之中,我们也怕被地球人发现,所以经常转换飞船的所在,所谓”太虚幻境“,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幻境,幻境中见到的一切,大多是刺激脑部,产生异样活动的结果。”
列传忙道:“不!我就曾真的拥著一个……柔软得难以解答的胴体。”
游侠的另一半道:“那自然是真的,我们要享受男女之间的欢愉,自然也要让男人有真实的感觉!”
凤仙吞了一口口水,她的心境十分复杂,她知道不论她和列传在交欢的时候,双方是多么炽热,是多么全心全意投入欢愉之中,但是她始终只是列传心目之中的“色”。
列传所想念的,是那个黑暗之中的女人,那令得她十分伤感。
然而,另一半的话,却又令她感到,自己的“任务”有了转机,那又令她高兴──她年轻,当然想活下去,尤其当她和列传在一起,领略到了男女之间竟可以有那么震撼的欢乐之后,使她感到了生命的奥秘玄妙!
她疾声问:“老将军得到的武器,也是真实的。”
游侠的另一半叹了一声:“我们之中,为了想和地球男人亲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办法,其中有几个,组成了一个小组,来使地球男人……上钓……”
她用了“上钓”这个词,列传想起自己在黑暗之中突然拥抱了一具香馥软滑的胴体的经过,倒真有点一像上了钓的鱼,他不禁苦笑。
游侠的另一半继续说著:“那一个……她并不知道老将军的真正情形,每一个人,自然都凭自己的性格,选择地球男人,她喜欢军人,所以选择了几名赫赫的老将军,谁知道将军对于在黑暗中投怀送抱的女人身体,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好向将军展示地球上没有的武器,将军一见就大喜若狂。”
游侠、列传和凤仙听到这里,都觉得事情简直古怪得不可思议,他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列传一面笑,一面叫:“老将军不是不想,是不能。”
游侠的声音之中,倒是充满了同情:“他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伤,一辈子没和女人亲热过,这是他的大缺憾──宝贝,你们那么先进,难道就不能使他在垂暮之年,忽然得到新的生命!”
他的另一半发出了“肮地一声,显然在这之前,她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她才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办法,可以叫她去试一试。“
她口中的“她”,自然是曾经试过想和老将军亲热而不果的那个。
游侠和列传都大是兴奋,列传大声道:“如果能令他知道女人的可爱,再多的武器,他也不会多望一眼。”
游侠则言简意赅:“怎么联络?”
他的另一半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先出去──”
她才说了四个字,游侠已经叫了起来:“不行,你骗了我离开,然后再消失,我可不上你这个当!”
他的另一半长叹了一声:“我怎么会骗你,请凤仙小姐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游侠虽然答应著,可是却好一会不见他出来。显然是他还是在害怕他的另一半突然消失,由此也可知,他的另一半,在他的心目之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
对游侠的性格,一向熟知的列传,也不禁心中骇然,他想到的是,要是另一半真的有甚么风吹草动,那么游侠就会不知如何生活下去。
凤仙也感到了这一点,她向列传靠了一靠,在列传的耳际低声问:“他们…
…真的那么好?比我们好得……太多太多?“
她的这个问题,听来有点无头无脑,但列传自然是十分明白的。
凤仙的问题之中,他们已是指游侠的另一半和她的同类,而“我们”是指地球上的女人。
这一个问题,使列传又清楚地回忆起他那一段奇遇来,他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的,好得太多了!”
凤仙轻咬著下唇,声音甜腻:“或许是我……不够好?你知道……在你之前,我虽然受过训练,可是一切只是理论……我相信……日后会好很多。”
列传向凤仙看去,只见她俏丽的脸庞上,充满了诚意,那不禁令列传十分感动。
他伸手在她浑圆的臀部,拍打了两下──她的肌肉,是那么有弹性,以致列传的手一拍打上去,会被震得弹跳起来。
他一面拍打著凤仙,一面道:“你已经够好了,我也不是只有过你一个女人,可是那不同,完全不同,她们……简直使人迷恋,你看看游侠,是多么迷恋他的另一半,她们令人迷恋。”
列传一再重复著说“她们令人迷恋”,令得凤仙的心中有一阵发酸。她偏过头去,列传也想不出有甚么话可以安慰她。
就在这时候,游侠走了出来,一副老大不愿意的神情,还在一步一回头。列传望向他,他已望向列传,两人不约而同长叹了一声,很有点难兄难弟的味道。
游侠在叹了一声之后,又对凤仙道:“刚才我们所说的一切,你都听到了?
她请你再进去,有话要对你说,有可能会帮你渡过难关。“
凤仙可能是由于心情的激动,所以眼中泪花乱转。可是她的声音,却还十分镇定,她道:“如果对她有损害,我宁愿不要帮助。”
游侠有点心不在焉:“会有甚么损害?”
凤仙道:“例如她会由此而暴露了她的所在,被她的同类发现了……强迫她回去!”
游侠的镇定和勇气,列传是素知的。可是这时,这位被列传推崇为世上十大最勇敢的人之一的游侠,一听得凤仙这样说,立时脸色发白,身子竟然在微发著抖,尖声问:“会吗?会吗?”
他的另一半的声音传了过来:“当然不会!凤仙姑娘,你太多虑了。你来,我告诉你可能联络我们总部的方法,如果你成功了,你就可以和太虚幻境取得联系,把讯息传递过去,那位喜欢老将军的……仙女,就会帮助你,如果她能令老将军在临死之前,重拾人生的乐趣,说不定老将军会延年益寿。那么,你就立了大功,不但不会被消灭,而且会飞黄腾达!”
她的话,确然其有相当程度的鼓舞力量,听得凤仙俏脸发红。
连在一旁的列传,也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位老将军,可以说是世上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如果能令他尝到人生最大的兴趣,是他这辈子早就认为不可能拥有的,那么,凤仙自然是立了大功。
可是列传立即又想起了另外一点,他轻轻地把凤仙拉了过来,在她的耳际低声道:“小心他如果有了能力,会不放过你。”
凤仙冷冷地一笑,声音十分冷漠:“怎么会呢?你不是说,她们比我们好了不知道多少吗?老将军有了她们中的一个,还会要我们?”
列传听出了凤仙的话中,大有见怪和幽怨之意,他也就不好搭腔。
凤仙轻轻推开了列传的拥抱,又向那个黑暗的房间走去。
这一次,凤仙和游侠的另一半,在那房间说了些甚么,在外面的游侠和列传,一点也没有听到。游侠十分不安地踱来踱去,搓著手。
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才看到凤仙走了出来。游侠也急不及待地奔向房间。
凤仙的神情相当兴奋,列传望向她,投以询问的眼色,凤仙道:“成功的可能性极高──对不起,她要我把一切经过,都保持秘密!”
列传欲语又止,神情有点尴尬,凤仙却像是故意未曾注意到列传的这种神情,转过身去,斟了一杯酒,缓缓转动著酒杯,慢慢喝著。
列传来到了凤仙的身后,叹了一声,又乾笑了一下:“本来,是你来向我求助,现在,是我要向你求助了!”
凤仙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哎呀,我有甚么能帮助神通广大的列传先生的,一定乐于效劳。”
列传有点恼怒,他手捏著凤仙的脸颊:“你明知故问,太可恶了。”
凤仙不敢再开玩笑,她握住了列传的手,握得很紧,声音极之诚恳:“你放心,只要我能和太虚幻境取得联系,一定把你对她的思念告诉她,好让她来见你,或许……说不定在哪一个漆黑的晚上,你会突然感到温香软玉满怀抱,又可以再尝风流滋味!”
凤仙说到后来,声音十分急促,声调也变得不自然。列传也反捏住她的手:“要不要我们先尝一尝风流滋味?”
凤仙凝望了列传片刻,才摇了摇头,伤感地道:“不必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也不想在不会对我迷恋的异性身上,多浪费时间!”
列传也不再说甚么,只是摊了摊手,凤仙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转身就翩然而去。
列传并没有追出去,只是来到了酒架子之前,大大地喝了几口酒。
后来,若干时日之后,在列传的“无穷大大楼”之中,游侠和列传并没有确切的凤仙是不是成功了的消息。列传焦急地问游侠:“你的另一半怎么说?”
游侠摇著头:“她不能暴露自己,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可是两天之前,还有消息说,在布鲁塞尔,一个西方的高级将领中了美人计,损失了一批文件,事件中的那个美人,极可能就是凤仙,她既然没有被消灭,自然是成功了!”
列传不禁黯然,因为他期待的“仙女”,并不曾突然在黑暗中出现。
他又问:“你还是不知道为甚么你的另一半不让你看到她的原因?”
游侠苦笑:“想不出来,你想到了甚么原因?”
列传也苦笑──能令游侠、列传同时苦笑,百思不得其解的,世上怕也只有这件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