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小散仙(第三部)(十五卷)
(第一回)疑云重重
「师父怎么会给画在上面?」
小玄疑讶地盯着壁画,仔细看定,又觉画上的女将并非迷妃,心中琢磨:
「这画上的女将虽像极了师父,可是师父何曾有过这样的装扮?」
他看了好一会,抬步前行,便又瞧见了那个貌似师父的女将,只不过这次却
是给一杆素色旗子发出的光芒笼罩在其中,外围还有十来个女子团团拦住,人人
霓衣华裳,足踏彩云,手持形形色色的兵器法宝,看去明明似那天妃神女,然却
个个凶狠丑陋面目可憎。
其中最惹眼的是一个丽裳奇人,顶为鸟首,背展彩翼,手持一印一剑,正从
女将背后偷袭。
小玄越发迷惑,目光前移,瞧见将素色旗子高祭空中的,赫是一个蓬发戴胜
虎齿豹尾的丑怖妇人,傲坐远方的五色云辇之中,身后幡幢如林,其间立着无数
面目狰狞的仙君神王。
他瞧着瞧着,不觉心头凛凛,暗自为那貌似师父的女将担心起来,忖道:
「这两边众寡悬殊,阵势可差得远了……」
小玄呆立良久,方再迈步,接下的壁画仍是无尽的鏖战,场面浩大壮烈绵亘
广远,直至最后一段,只见绘的是个精赤上身的巨人,一手持方盾,一手舞大斧,
正气吞天地地怒视着前方。
小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其斜上方的云车当中立着一人,顶戴九旒玉冕,
身着君王服饰,面目冷冰倨傲,手擎一柄宝剑,正朝巨人斩去。
在他的身侧,一条背生双翼的金色大龙蜿蜒游弋,对着巨人张牙舞爪作势欲
噬。
壁画就此完结,至于谁胜谁负,结局如何,却是不得而知。
小玄意犹未尽地怔了半天,往前瞧去,见甬道开始斜向往下,只是两边再无
壁画。
「不知这些壁画画的是啥故事,是否真的发生过……」小玄心潮起伏,拾阶
而下。
这一段甚是深长,约逾百阶,小玄加快脚步,终于下到一间大厅,厅中几无
一物,唯三面壁上,各开着一条通道。
「黎姑姑往哪去了?」小玄心中踟蹰,分别走到各通道口张望,却见三条通
道皆是极深,正拿不定主意,突感一股阴寒迎面袭来,不由打了个激灵,讶忖道:
「好诡异的气息……此处怎会有这样的气息?」
他心中奇怪,思量弄个明白,当即选了面前的通道,迈步踏入。
阴寒气息越来越重,小玄只觉心头阴森森的莫明战栗,脚步便慢了下来,忽
见前方有了光亮,蹑近一瞧,只见前方豁然开阔,在通道的尽头,一条长约十余
丈的狭窄石桥向前延伸,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平台的地面上有一座巨大
法阵,刻绘着星罗棋布的符录图案,四周极深极广,弥满着青蒙蒙的云雾,衬得
圆台就似悬浮在云海之中。
黎姑姑背对着自己,静立在石桥近圆台的一端。
在圆台边沿,等距趴伏着九尊石兽,皆高仰着首,大张着嘴,朝空中源源不
断地喷吐出浓稠如墨的黑气,黑气如浪滚涌异象纷呈,频频现出凶厉狰狞或惊恐
万状的鬼容怪面,看上去无比之邪恶诡谲。
小玄见那九尊石兽皆雕刻成虎头龙身、独角犬耳、狮尾麟足之状,依稀瞧出
是那传说中谛听的模样,心中暗诧:「难道我认错了,谛听乃辟邪镇魔的通灵神
兽,怎么嘴里却吐出如此邪恶的东西来?」
他顺着那些黑气望去,只见在圆台的中心,一人盘膝悬于离地三丈处,张着
双臂,十指并掌,正将那九条邪恶无比的黑气吸入掌中,此人面覆一张通体如墨
的面具,前额竖着七根长短不一的怪角,虽然遮掩去了过半张脸,但那身段身姿
衣饰肤发,足以让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武翩跹。
「师父怎么吸取如此邪恶的气息……这是在练功么?那脸上的面具,怎么跟
皇帝戴的那张如此相像?」小玄满怀的震讶与疑惑。
武翩跹凝固般在半空盘坐,云发飞扬裳袍猎猎,有如沐浴在看不见的惊涛骇
浪之中。
「师父不是说外出了么?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一直都没出去?」小
玄越想疑问越多。
武翩跹不言不语,四下也寂静无声,小玄竟隐隐听到了哭泣、惊呼还有如同
厉鬼恶魔发出的嘶吼声,皆似从那些黑气当中传出,心里愈来愈惊,也越来越肯
定那些黑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姑姑一直仰首张望,脸上隐有忧灼之色,似乎甚是不安。
空中的武翩跹突然剧震了一下,吸向掌心的几条黑气散开了些许。
「快停下来!」黎姑姑惊呼出声。
武翩跹忽由坐姿改为立姿,两腿紧并转掌朝下,周身一阵细密轻震,似在竭
力压制着什么。
黎姑姑怕扰她心神,不敢再出声叫喊,只急得连连跺足。
几条散开的黑气重新收拢,并且愈来愈浓稠,怒潮恶浪般翻腾滚涌,那些泣
声吼声亦越发清晰,有如炼狱里冤鬼恶灵发出的哭嚎与咆哮。
小玄瞧得心惊胆跳,蓦见武翩跹又是一下剧震,这回姿形俱散,赫从空中倒
头栽落,心中大惊,已见黎姑姑急掠上前,张臂接住。
武翩跹头倏一仰,嘴里猛地呕出大口血来,黎姑姑出手如电,一把将她脸上
的七角面具揭了下来,抛到地上,武翩跹面如白纸,双颊不时浮窜过抹抹黑气,
煞是古怪诡异。
「这是走火入魔了么?」小玄惊疑不定,几欲奔上前去。
武翩跹身子连连痉挛,在黎姑姑怀里接又呕出几口血来,喷洒得两人衣襟一
片殷红。
黎姑姑手足无措。
小玄远远望着,心中又急又疼,只是他乃擅自闯入,又隐隐觉得眼前之事似
有重大秘密,一时不敢贸然现身。
「我助你卸掉些真灵可好?」黎姑姑呼道,提起一掌,却不敢碰触武翩跹的
身子。
武翩跹微摇下头,一脸坚决。
「你会支撑不住的!」黎姑姑急道。
武翩跹依然摇头,胸口起伏不住,抬眼示意了下周围的石兽。黎姑姑这才急
忙起身,将一圈石兽的脑袋调转了个方向,关闭了那些喷吐不休的黑气。
「师父修练的这门功法一定异常凶险,难怪适才那些黑气如此邪恶。」小玄
悄忖。
黎姑姑转身奔回场心,重新抱住武翩跹,轻唤道:「伤得厉害么?」
「没事。」武翩跹弱声道,此时痉挛渐止,喘息渐缓,嘴里也不再呕血,只
是神情越发委顿。
「呕了这么多血,一次比一次吓人,还说没事!」黎姑姑满面急痛之色。
「有什么办法呢……我能化解的。」武翩跹无力地笑笑。
「往后切不可一气抽取这么多,会出事的!」黎姑姑说。
武翩跹轻叹了口气。
「先别说你如此急于求成,身子能不能够承受得住;无极阵须以清净之气方
能御控,你汲取了这些至阴至邪的真灵,早晚会掌控不住迷楼,一旦叫那魔头挣
脱或突破禁制传出消息,可就凶险万分了。」黎姑姑接道。
「那魔头……哪个魔头?听口气好像很厉害……跟迷楼又有什么干系?」小
玄一头雾水。
「我引少轩辕筑造迷楼,盗来一十九灵脉真灵为饵,为的便是要诱那魔头入
彀,陷于先天无极阵的牢笼之中,以夺取其真灵,若是就此罢休,建迷楼又有何
用?这本身就是个死结,却不得不为。」武翩跹娇躯一阵痉挛,又呕出小口血来。
黎姑姑取出帕子,疼惜地为她擦拭嘴角残血。
「若无法步入大罗之境,便破不了那可恶的结界,永远救不得我爹脱离苦海。」
武翩跹咬住了唇。
小玄听得似明非明,心中寻思:「不知师父的爹爹是谁?现于何处?似乎给
什么结界困住了……」
「可是此事急切不得,如此强攀大罗之境,实乃凶险至极。」黎姑姑道。
「我爹身首分离,已受万千年煎熬,于我而言,此时每逾分瞬,皆如火燎倒
悬,岂敢丝毫懈怠。」武翩跹玉容黯然,泫然欲泣。
小玄瞧得一阵心疼。
黎姑姑默然,脸上满是凄楚与愤怒。
「况且我感应那魔头正在从沉眠中苏醒,挣拒之力日益猛烈,困住他往后将
会越来越难,就算我掌控得住无极阵,只怕也难保万无一失……大罗境界果有颠
倒乾坤之力。」武翩跹眉心微蹙道。
「这可如何是好?」黎姑姑惊道。
「师父背负着援救亲人的重责重担,似乎需得攀登大罗之境方有希望,可是
这又谈何容易……我定要用心修行,日后方能助师父一臂之力。」小玄暗下决心。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了,只盼在迷楼还能困住那魔头之时,将
其真灵抽取多点……」武翩跹乜了眼丢在地上的七角面具,继道:「如今有了七
绝覆相助,抽取之速翻了百十余倍,此消彼长,待至那魔头当真挣脱之时,也未
必无法与之周旋。」
听见「七绝覆」三字,小玄心头蓦地重重一跳,转眼盯着那只七角面具,一
道诡异的禁咒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浮现。
黎姑姑却依然满面忧色,好一会方道:「那魔头的真灵,已是阴邪非常,如
今再加上这只魔覆,只怕你很快就掌控不住无极阵了。」
武翩跹一阵沉默,隔空虚拿,将七角面具吸入手中。
黎姑姑望着面具,心神不宁地继道:「传闻这恶物极其侵扰心魄,会令人性
情大变,你还是少沾惹它为好。」
「我会小心的。倘若不是它,岂能在这短短的时日里抽取如此多的真灵。」
武翩跹道,将七绝覆收入袖中,此时她面上黑气渐渐逝去,神情也归复平静,忽
问:「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外间可是有紧急之事?」
黎姑姑点头道:「昨夜接到狄帅飞符传书,说虞渊谷或许出了不测之事,接
连有两支进入谷中的运输队失去消息,坐镇谷中的祝将军及守卫也完全没了音讯。」
「怎么回事?」武翩跹抬头望她。
「信中甚简,只说谷中毒瘴陡然大盛,薄野烈已率猎魔卫前往搜寻,却始终
无法深入,且看不清谷中情形。」黎姑姑道。
武翩跹沉吟了片刻,道:「我听闻虞渊谷的黄泉坑中藏着个上古毒物,能起
大瘴,只是万千年来都与谷中守卫相安无事,难道它耐不住寂寞,跑出来作怪么?」
黎姑姑疑惑道:「祝将军修为高强骁勇善战,素来罕逢敌手,区区一个毒物
能奈何得了他么?」
武翩跹微点了下头:「着实可疑。」
黎姑姑道:「狄帅在书信中说,正在调动族中精锐,准备前往查探。」
武翩跹想了想道:「倘若真是那毒物在作怪,寻常军士去再多,也只有徒增
伤亡。况且虞渊谷远在玄洲,距中土有千万里之遥,大队人马前往,着实耗时费
力,另外三天君据于其处,万一惊动天庭,我们便得不偿失。」
黎姑姑蹙眉道:「眼下的确不可大动干戈……」
「你回信狄帅,叫他暂且按兵不动。」武翩跹道。
「可是虞渊谷那边怎么办?」黎姑姑问。
「我亲自走一趟。」武翩跹道。
「你身上已伤,如何还经得起折腾?」黎姑姑吃了一惊。
「虞渊谷十分紧要,不容有失。」武翩跹淡淡道。
「这事来得真不是时候!你切莫随意动用那些尚未消化的真灵,免得遭致走
火入魔!」黎姑姑忧急如焚。
「放心,我自有分寸。」武翩跹平静如水道。
「这趟我陪你去。」黎姑姑道。
「不用。」武翩跹摇头道:「此间事关重大,那魔头的爪牙似乎有所察觉,
眼下危机日近,迷楼需得你与阿痴一同坐镇我方能放心。」
黎姑姑半晌不语,又道:「那……把红叶带上吧。」
武翩跹沉吟。
「那丫头道行虽浅,但武技尚可,且还算得上机灵,你此时甚是虚弱,有个
人在身边照应多少有点好处。」黎姑姑劝道。
武翩跹终于点了下头,站立起身。
「少主此次前往巨竹谷,可有什么收获?」黎姑姑问。
「我这几次潜入谷中,皆不见那宝贝的踪影。」武翩跹道,迈步走向石桥。
「这可真怪了……莫非那宝贝并不在谷中?」黎姑姑跟在旁侧。
「玄虹鉴乃我娘元神共修的宝物,只要有人启用,便是远隔万里,我也能感
应得到,那日心中所感,异样清晰,绝无差错。」武翩跹道。
「可是识得玄虹鉴开启之法的人寥寥无几,着实猜不出是何人所启。」黎姑
姑疑惑道。
「这个的确令人费解……」武翩跹摇了下头,寒声接道:「只要那人胆敢再
启用一次,我定能将之揪寻出来,夺回圣宝!」
「那宝贝神魔皆惧,若能寻回,日后与诸路强敌周旋,便又多得一分把握。」
黎姑姑道。
「而且……玄虹鉴乃至阳之宝,倘若在手,或可助我化解那魔头真灵中的至
阴之气。」武翩跹惋惜道。
两人边说边行,一同往石桥上走来。
小玄见她们朝这边行来,只怕就要撞见,瞧瞧周围,并无可以躲藏之处,急
忙转身,循来路快速退回去,数息间,已来到前先经过的大厅,耳中隐隐听见武
翩跹与黎姑姑在后面传来的说话声,情急之下,便闪身躲入另外两条通道其一。
过没一小会,武翩跹与黎姑姑便到了大厅,所幸没朝小玄藏身的这条通道过
来,径直往那条通向外面的阶梯行去。
小玄屏息静气地立在通道内,身上又穿着兜元锦,武、黎二人并没发现他。
周围安静下来,他凝神又听了片刻,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望向通道深处,犹
豫须臾,终按不住好奇,遂向前行去。
走了百余步,前方豁然开阔,一个奇异而壮观的半圆形巨厅出现在眼前,厅
壁分上中下六层,层间以斜梯相通,每层皆有数十扇紧闭的小门,其上刻满符录,
当中各有数字,似是隐合天干地支之数。
小玄瞧见在每扇门的边上,还嵌着一块小铜牌,走近观看,铜牌上竟然标注
着某某宫、某某殿、某某苑……某某阁等名字,粗略走一圈,发现仪真宫、熙华
宫、红雨苑、甚至天武殿都尽在其中。
「难道从这里可以通往铭牌上所标的各个地方?」他暗暗惊讶,试着推了推
门,却没一扇能够打开,然而门上并无锁扣把手等物,显是需要什么特定的方法
才能开启。
小玄在巨厅中来回踱步,这瞧瞧那看看,再无所获,方才从原路退出,回到
先前的大厅,瞧瞧还有一条通道没有去过,索性便迈步踏入,意欲窥探个明白。
这次直行了数百步之深,方才到达通道的尽头,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比百门巨
厅更加庞大的空间,整个呈圆形,大小是百门巨厅的数十倍,而自己立足之处,
正处于中腹线最圆阔处的一个伸出的平台上。
他举目张望,见四周圆壁上鬼斧神工地筑着大小不一的亭台楼阁,由许多悬
梯虹道通连,整个空间甚是昏暗,但各处皆有灯火,能看得见大致情形,只是四
下一片静谧,不见一个人影。
「这个地方,当真是在迷楼之中么?」小玄心中震憾,小心翼翼地走向平台
的边缘,那里有数十根间隔稀疏的栏杆,以一条粗巨的铜链连接着。
来到栏杆边上,空间的下半部分,终也落入眼中,他蓦地睁大眼睛,讶然地
盯着下方:底部有个巨大的广场,一个庞然大物坐卧在广场上,粗略估计纵横及
高矮皆过百丈,更惊人的是它的形貌,在蟒状窝盘的身躯上,赫然昂竖着七个巨
大的脑袋。
「相柳!」小玄心中刹那间迸现出这两个字来。
传说中的大魔物相柳,正是蛇身九首的模样。
「原来痴叔把它藏在这里,哈哈,还神神秘秘地不肯告诉我,如今倒叫我无
意中撞见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的巨物,心中暗叹:「如此巨大,难怪痴
叔摆布了几十年都还没能完成。」
虽然眼前的巨物只有七个脑袋,但小玄十分肯定这就是阿痴的大作,因为他
知道,巨怪的第八个脑袋正在制做当中,至于第九个脑袋则目下尚未开工。
「这么大的家伙,日后放出来,岂非惊天动地……」他极喜机关术,对眼前
的杰作大为叹服,不觉瞧得如痴如醉。
小玄看了良久,正犹豫要不要到底下去靠近细瞧,忽尔心头重重地突跳了一
下,体内深处的某个地方,似有什么不明物事蠢蠢欲动,他怔了怔,便中魇般出
了平台,踏上一条悬空虹道,浑浑噩噩地向前走去。
虹道向前延伸了十余丈,末端似乎别无它物,小玄东张西望,心中仍在莫明
其妙地阵酥阵悸,低头陡见有个鸟笼似的物事悬挂在下方,他再踏一步,探头去
瞧,见那鸟笼纵横各有十余根栅栏,栅栏煞是奇异,纵向的由一只只赤色的铜鸦
连成,横向的由一条条白色的银蛇连成,皆为首尾相衔,其上刻满符纹。
栅栏并不紧密,从间隙中窥去,隐约可见笼底有条身影。小玄蹲跪下去,凝
目细瞧,赫是个几乎赤裸的女子,身上只松松垮垮地缠裹着条破碎不堪的丝袍,
露出成片如乳凝就的肌肤,身段线条异样柔美,脸面朝下地趴伏着,纹丝不动。
她的一双手腕与两只足踝各给一只环扣套住,分由四条铁链锁在鸟笼的底板
上。
小玄心口剧跳起来,也不知那女子是死是活,正想开口叫唤,忽然间那女子
抬起头来,竟是个妖媚入骨的绝色美妇,一瞧见小玄,原本暗淡的目光登时亮了
起来。
「是你!」小玄失声叫道,只一眼,他便认出牢笼里的女人就是那个在妖魔
巢穴蛊惑自己的邪魔,而自己如今的记忆就是到她那里为止。
「心肝,你来救我的是么?」碧怜怜惊喜道。
「胡说,你施术害我,我又怎么会来救你!」小玄怒道。
「奴家哪有害你啦?」碧怜怜娇声道,「奴奴只想讨你欢喜让你快活,那个
偷袭我们的贱人才想害你!」
「闭嘴!」小玄愈怒,「倘敢再骂我师父,定当不饶!」
「你师父?」碧怜怜一怔,「那……那贱人怎么变成你师父了?」
「她原本就是我师父!」小玄斩钉截铁道。
碧怜怜心念电转,已隐约明白怎么回事,冷笑道:「那贱人诳你的,她老早
就叛出玄教,决计不可能是你师父!」
「身陷囹圄,还敢挑拨离间!」小玄厉声道。
「我的小爷,你当真中计了……」碧怜怜心知眼下无法说清楚,忽将口吻一
转,凄声道:「都怪奴家太过爱你,不愿放你离开,一时糊涂,便在你身上施了
法术,不想累你迷糊了……」
小玄中了她的阴阳锁与蜮魇引,心中虽恼虽怒,却是生不出半点厌恨,此际
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心头一软。
所幸碧怜怜身受重伤,又给牢笼禁制,无法运提丁点灵力施展迷术,否则小
玄根本敌她不过。
「你在我身上到底施了什么邪术?害我许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小玄着恼
道。
「心肝,你且救奴家出去,奴奴一定帮你化解开来。」碧怜怜腻声道。
「还想花言巧语骗人么!」小玄怎肯信她。
「奴家绝不哄你,你不知此处的苦楚,真真教人生不如死……」碧怜怜声音
愈娇愈软,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你把解法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去向师父求情,或可放你一条生路!」小玄
心头乱跳,强抑意志,以抵抗她那靡靡娇音。
「你若是去求那贱人,奴家必死无疑,即便解去你身上的秘术,她亦决计不
肯放过我的。」碧怜怜泫然欲泣。
这一句中,倒有几分是实话,她连日来饱尝酷刑,早给折磨得死去活来挨受
不住,只是心中明白,小玄身上阴阳蛊及蜮魇引乃是最后的救命筹码,一旦将解
法交出,便是自己的末日,是以苦苦支撑。
「只要你肯改邪归正,到时我便为你多说些好话。」小玄劝道。
「我的小爷,有些事情你不知晓,那贱人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你若是肯出手
相救,奴家或有一线生机,若是去求那个女人,奴奴便只有死路一条了。」碧怜
怜此时受制,真气灵力点滴皆无,虽然无法施术引动阴阳锁,但她天生便具媚惑
之能,这一番言语娓娓说出来,自是妖媚横生,无比的惹人怜惜,与此同时,深
藏小玄身上的阴阳蜱感应到蛊主就在附近,便在宿主体内作起怪来,魇得他神魂
渐迷。
小玄呆呆地望着她,几乎就想立马跳下去,不管不顾先将其救出来再说。
牢笼里的碧怜怜仰脸望着他,眼底燃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希望,悄舒酥胸微喘
道:「我的心肝,这些天奴家心里边时时都挂念着你,你呢……莫非将从前的快
活和销魂全都忘掉了么?」
小玄心头剧跳起来,视线游移,不觉落在她那一对险峻如峰的雪乳之上。
碧怜怜低吟着,一只手拖着腕际的锁链抬起,如笋指尖带着男儿的目光,从
峰顶那颗胭脂凝就的樱桃爬到诱人的圆晕上,再又缓缓地滑入中间的深深渊壑之
中。
第二回(如梦如幻)
小玄口干舌燥,迷迷糊糊地立起,便要从虹桥上跃下去,忽闻「铛」地一声
轻响,似是钟鸣。
碧怜怜脸色骤变,登时慌了起来,惊叫道:「时辰到了,你快走!」
小玄不明所以,瞧瞧周围,并无钟鼎之物。
「快走快走!」碧怜怜急声连呼。
「怎么回事?」小玄惊疑问道。
「快走呀!」碧怜怜嘶声叫喊,泪水夺目而出,蓦地又是一声钟鸣,窂笼纵
向的所有栏杆皆细密地震动起来,其上的赤色铜鸦猝然模糊,弹指间由实化虚,
赫然幻化做一朵朵乌鸦状的火焰扑向笼心,围着碧怜怜又啄又炙。
碧怜怜尖声惨呼,啼哭挣扎。
小玄瞠目结舌。
碧怜怜拖着锁链满地翻滚,却是无处躲避,那数十只火鸦始终如影随形,情
状惨不忍睹。
「我来救你!」小玄惊疼叫道,体内的阴阳蜱察觉蛊主遭逢危机,登也大闹
起来,魇得小玄心魔骤生,要与妖妇同生共死,就在他即将跃出的瞬间,倏闻碧
怜怜一声嘶喊,身影突失,在火鸦群内,赫然现出一只大小如虎豹的碧色巨蝎来,
却是给炼出了本形。
小玄睁大眼睛,心魂剧震,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巨蝎状极怖人,在火鸦的围追堵截当中疯狂挣扎哀声嘶叫,然却无济于事,
始终逃不得躲不掉火鸦的啄咬折磨。
「果真是个邪魔,适才险险给迷住了……」小玄冷汗涔涔。
巨蝎渐渐失去挣扎之力,惨呼声也开始暗弱下去。
就在此时,第三声钟鸣响了起来,众火鸦纷纷丢下巨蝎,飞回原先的位置,
这回却是由虚变实,复化做一根根纵向栅栏,然而那些横向的栏杆却开始模糊了
起来,由实转虚,竟然幻化做一条条碗口粗的冰蛇,齐朝笼心那奄奄一息的巨蝎
爬去。
小玄心口悸跳,见那一条条冰蛇爬到了巨蝎身上,纷纷绞紧箍束,巨蝎全无
动弹之力,身上很快便结满了一层厚厚冰霜,除了足尾等处偶尔抽搐,再无别的
声息,而那些冰蛇依然不肯罢休,犹在狠狠地收紧绞勒。
「这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小玄握紧拳头,望着那只饱受酷刑的可怖
巨蝎,心底竟然大生恻隐之意。
过了好一会,随着再一声钟鸣,冰蛇终于放开巨蝎,各自爬归原位,与先前
的火鸦一样复化做牢笼的栅栏。
笼心的巨蝎许久未动。
又过了良久,巨蝎的身影模糊起来,周身轮廓一阵收缩变形。
「你怎样了?」小玄惊问,心底竟似害怕巨蝎就此死去,烟消云散。
一通奇异变幻,巨蝎终于复化回人形,碧怜怜气若游丝地趴伏在笼心,肤上
犹沾片片残霜,身姿娇弱不堪,益发惹人怜惜。
小玄见她挺了过来,不知怎的,心里莫明地悄松了口气。
「苦杀奴奴了……」碧怜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云鬂斜坠,丽目垂泪。
小玄心如刀绞。
「奴家的丑怪模样,也全都叫你瞧去了……」妇人泪眼婆娑地瞟了他一眼,
哭得梨花带雨。
「你定要痛思悔改了,我这就去向师父求情。」小玄叹道。
「万万不可!」碧怜怜惊道,「倘若给她知晓你见着了奴家,只怕从此更加
提防,并且定要将奴家转到别处去,再不会让你寻着我。」
「那可如何是好?」小玄凝眉道。
「那贱人不但折磨我,日后定然还要加害你,总之今日之事你绝不可以告诉
她!」碧怜怜道。
「不许污蔑我师父!」小玄恼道。
「那贱人绝非你师父!她假意对你好,十之八九是为了算计你身上的先天太
玄。」碧怜怜冷声道。
「什么先天太玄?」小玄心头一跳。
「就是藏在你脐眼里的那个宝贝,人人皆欲谋之,或许那贱人只是因为不知
可否强行摘取,否则早已夺了你的性命!」碧怜怜道。
「倘再胡说,我就不帮你了!」小玄厉声道,手捂腹部,心底却有些疑惑起
来,「我这里的确藏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师父的确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过我
……」
「唉,你总不肯相信人家,日后定然吃亏后悔!」碧怜怜叹道。
小玄眉心紧锁,起身欲走。
「别走,你要扔下奴家不管了么?」碧怜怜急呼。
「那你就莫再胡说八道!」小玄停住脚步。
「好好……既然你不相信奴家,奴家不说了。」碧怜怜可怜巴巴道,心念一
转,忽道:「不如这样,奴家先传你解开蜮魇引之法,待你旧忆回复,到时自然
明白奴家所说是真是假!」
小玄正为此事苦恼万分,不禁又惊又喜,转复俯下身子,对妇人道:「你若
真肯授我化解之法,日后无论师父答不答应饶你,我都会想办法帮你。」
「自然是真的,奴家才不会诳你讹你。下边便是化解之法,你可听好了,切
莫记错一字。」碧怜怜心知机会稍瞬即逝,当机立断,念述出口诀,又仔细讲解
其中几个关键之处。
小玄一一记在心里,默默颂念。
碧怜怜传讲完毕,又叮嘱道:「你依法诀行功七个周天,便可完全解开身上
的蜮魇引,到时记忆自能归复如初,只是切记每周天须得间隔七日,绝不可急于
求成,否则必陷魔障,那时谁都救不了你。」
小玄喜出望外。
碧怜怜凄楚道:「待到那时,只求公子大发慈悲,怜奴家对你的一腔痴心渴
意,回来救我性命,奴家若能重见天日,定当粉身以报公子大恩,再也不与他人
争什么高低长短。」
小玄点头道:「你授我法诀便是报恩了,只望你日后莫再行那邪恶之事。」
说完起身,离开桥头向后走去,心底竟然隐隐生出流连之意,不时回头。
碧怜怜也在瞧他,她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还留着一个撒手锏,解开
蜮魇引只是一小半的赌注。
小玄的身影终于完全不见。
碧怜怜仰面望着桥头的空处,一丝无比怨毒的目光自眼底掠过。
「武三绝,这冰火炼狱的滋味,日后定将百倍奉还!」
******** ******** ******** ******** ******** ********
小玄得了法诀,再无心思窥探别处,当即从原路寻回,复上斜梯,回到那条
绘满壁画的甬道,一直走到最初的起点,发现并无出路,心下疑惑,所幸没过多
久,便摸索出了其中奥妙,却是勘破了一个小型的障眼禁制,迎壁踏入,霎时离
开了密道,出现在竹林的石阵之中。
「这密处难入易出,只是为了提防外人。」小玄心有所悟,不知怎的,竟觉
身上浑不自在,也未知哪里不妥,耳根面颊阵阵烫热,有如发烧一般,更奇异的
是,明明已瞧见了那妖妇的可怖本形,此刻心里边竟仍念念不舍,脑海里频频浮
现的却是她那妖娆妩媚娇弱可人的模样。
他心中吃惊,思忖那妖妇果然古怪厉害,暗自警惕。
殊不知这回倒非碧怜怜施展了什么手段,而是种在他体内的阴阳蜱先前感应
到蛊主就在近旁,欲食阴精,便如小儿嗜乳般大肆腾闹起来,身上分泌出一种物
事,侵入宿主血液之中,令其渴思蛊主焦灼无名,若是再不遂意,便要开始吸食
血液噬啖脏腑。
小玄用力甩了甩头,想起碧怜怜传授的法诀,心中迫不及待,遂在竹林中寻
了个僻静之处,按照法诀席地打坐瞑目行功,随着真灵运转,渐渐进入无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忽有些影像飘闪出来,只是画面模糊,景物凌乱,更
有的一闪而逝,叫人捉不着碰不到。
小玄心知功法起了效果,不禁兴奋万分,继续用心行功,影像纷至沓来,一
段段零碎或残缺的记忆有如浪花泡沫般涌冒而出……
恍惚间,一阵轻轻柔柔的风拂过,带起无数略带淡紫的粉白芦花,蓬蓬松松
地在空中舞荡,又如雨丝般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地洒在身上,他懒洋洋地仰望许
久,一低头,怀里竟有个容颜倾城的女子,正抬起脸来,美目迷离地望着他,慵
懒妩媚娇羞不胜,身子有如抽光了骨头般酥软如泥。
他怔了怔,发现两人相拥着挤在一只小渔舟上,张嘴欲问。
「别说话。」女子低嘤道,声音极轻,柔腻得令人心都化了。
小玄只觉爱念潮涌,贪婪地望着她面庞上的丝缕纤毫,但觉生生世世瞧不足
看不够。
恍惚中他俯下唇去,从美人的发梢吻起,滑过额头,眉毛,鼻尖……就在快
要印上了那柔软如脂的香唇之时,眼前的娇靥忽然幻化做了另一个模样,湖水渔
舟亦皆然不见,周遭变成了一片树木高大的森林。
小玄瞠目结舌,如果说先前的女子的美倘能比喻形容,眼前这个则无片言只
字可以描摹。
绝色女子嘴角含笑,脉脉地凝望着他,忽似摇了摇头,叹息了一下。
小玄完全猜测不出她的岁数,也许二八年华才有这么水灵娇嫩,可是她瞧人
时那种邪诡魅惑的眼神,也许得经千万载岁月淬炼方能如此勾魂夺魄。
「你哭啦?」绝色女子轻轻道,动人的目光落在他脸庞上。
「你是谁?」小玄第一次发现,原来说话也会这么困难。
「小玄玄,你又把我给忘记啦……」绝色女子轻叹着道,忽然抬手,用袖子
轻轻为他拭去残留在脸庞的泪痕。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玄讶道。
绝色女子的目光移回他的眼睛,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盈满了心疼与怜惜。
「我……好象没见过你呀……」小玄怔怔道,不知怎么,蓦又无法确定自己
的感觉,迟疑道:「你……认识我么?」
「你啊……」绝色女子咬住了凝脂似的朱唇,又是一下轻轻叹息:「看来,
我们又要重新开始了……」
小玄给她叹得心都碎了。
「这样也好。」绝色女子笑了起来,宛如天地间最美丽的花朵绚烂绽放:
「我们可以好好的再享受一遍呢。」
小玄莫明悸动,一阵魂销魄融。
「快来呀。」一个脆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绝色女子倏忽不见,一个女孩在不远处招手。
小玄定了定神,快步奔过去。
女孩提着裙角曲膝跪着,正在用手拨开草丛,刹那间光华涌现,异彩缤纷,
把漆黑的林子映耀得格外炫丽。
两只通体青碧的椭圆巨蛋出现在眼前,内里华彩流荡,置于数道焰光蒸腾的
法符之上。
「这两粒东西,不是……不就是那七焰灵鸾的蛋么?」小玄大讶道。
「没错,就是那两只蛋儿。」女孩笑盈盈道,在巨蛋的散发的芒彩中,俏靥
丽若雪浣霞蒸,美得有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小玄愣愣地瞧着她,只觉女孩极为熟悉,然却叫不出名字来。
「它们的爹娘已经全都不在了,到时就由我们来好好养它们疼它们……」女
孩柔情满面道。
「嗯,我们就是它们的爸爸妈妈……」小玄趁机大占便宜,充满感情道:
「为它们遮风挡雨,喂它们美乳甘露,含辛茹苦了许许多多年后,终有一日将它
们养育成傲视雕鹏的七焰神鸾,然后……」
他停了一停,深情地凝视着女孩。
女孩柔情万缕地望他,轻声问:「然后什么?」
「然后,我们每人骑上一头结伴去看名山大川遨游天地,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小玄目遥天际抑扬吟哦。
月亮正缓缓地从云后移出,洒落在两人身上的光华如纱若梦。
女孩双手交握结于心口,晕着水眸痴痴道:「唔……真好,真盼着这一天能
快快到来呢!」
小玄往前贴近,想要认清她是到底是谁,然而女孩的面目却模糊了起来,待
他再次瞧清,女孩已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生得明眸皓齿,颜若冰雪,入眼便觉
如露纯净似泉甘冽。
他心下诧异,却听见自己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因为……」女孩冰颊微晕,咬了咬唇,方才轻轻道:「因为你值得我对你
这样好。」
小玄欢喜地将她一把拥住,俯头欲亲,却蓦地犹豫起来。
女孩凝视着他,慢慢地合上了眼,下颔稍仰,樱唇微绽。
小玄心跳如擂。
女孩娇唔一声,长睫轻颤,如冰似玉的下颔抬得更高。
小玄仍在迟疑。
「这回……」女孩低低声道:「人家不躲了。」
小玄心底蓦然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情意,猛地将她紧紧抱住,吻向樱唇……
女孩的倩影忽然如冰破碎,原处多了个桃腮雪肤丽若仙姝的女子,正探手入
怀,从胸口摘了颗珠子出来。
珠子约莫龙眼大小,上有一耳,用一根细细红绳穿过系住,通体温润莹白,
却非寻常珍珠。
「这里面藏着一滴丹液……危急时可咬破喝下,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中了多
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存,便能吊住魂魄,你且带着,日后……」女子轻声道,
说着解开绳头,环臂将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系到自己颈上。
两人耳鬓厮磨,醉人芬芳就在鼻间氤氲,女子凝目望他,眸中忽尔隐闪莹光,
唇瓣张了一张,似乎欲言又止。
小玄迷惑地望着她。
女子的双手捧住了他的头,雪靥移近,如水的嫩唇在他眉心轻轻地触了一下,
泪水悄无声息地顺颊滑落。
小玄睁大眼睛,想要瞧清那女子的模样,那女子并未动弹,整个人往后移去。
「你也要走么?」小玄心中大叫,伸手去捉,却是扑了个空,女子似随风而
起飘然远去,转眼便消逝无踪,唯余一袭过腰的如瀑长发清清晰晰地留贮在他心
头……
小玄猛然醒来,这回却是真正的睁开了眼,原来功法已经运转一周天完毕。
竹林中一片漆黑,已是夜晚时分。
「这功法的一周天竟然如此长……」他呆坐良久,回想先前种种景象,兀自
疑真疑幻如于梦中。
「她们是谁?怎么如此清晰……当真不是幻觉么?」小玄猛然想起什么,探
手入怀,果真从胸前掏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来,趁着微弱的月光瞧去,正是红
绳穿系,通体莹白。
他身躯剧震,一时心潮起伏如痴若醉。
「她们……此时却在何方?」
他站立起身,心意已定,无论多久多难,一定要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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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回到屋中,夭夭欢欢喜喜地来迎,她之前久居瓶中,对早晚并没多少感
觉。
这一夜,小玄格外饥渴,捉住小桃精邀欢,要了一次又一次,只是脑海里时
不时就冒出碧怜怜的花颜娇影,令他心底暗暗惊慌。
直至快到天亮,小玄仍觉意犹未足,只是疲倦之极,方才昏昏睡去。
夭夭乃那桃花精灵幻化,得了许多玄阳宝精,神气形体愈加健实,给小玄折
腾了一夜,虽然腰酸腿软百骸若散,却如雨后娇花鲜艳欲滴,喜孜孜地搂着男儿
甜甜睡去。
一双俏目离开用唾沫搓破的窗纸,悄然远去。
此时黎明将至,暗黑最浓,一条娇小纤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中纵掠飞驰,
起落间全无声息,身法修为皆属极高。
俏影倾刻间出了太华轩,又自仪真宫的边僻处掠入隔壁的红雨苑,于黑暗中
耐心等一队正在巡逻的龙牙禁卫过去,再闪身钻入对面的桃花林中。
红雨苑面积极广,随着深入,林木花草愈来愈密,但那人的脚下却毫无迟滞
犹豫,显然对地形十分熟悉。
转过两座湖石高叠的假山,俏影忽然停了下来。
四下一片寂静,除了寥寥数声虫鸣,再无其它声响,暗黑的俏影半晌未动。
俏影抬起手臂,用手按下横在面前的一茎低矮花枝,摘下上面的一朵桃花,
居然放到鼻子跟前,似乎百无聊赖地嗅了嗅,忽然葱指一拈一弹,一片花瓣就飞
了出去,电光石火间射入身后的一株高大桃树的树冠内。
沙沙轻响,几片叶子与花瓣从树上悠悠荡荡地飘落下来,皆有一边笔直如切,
似给利刃削去。
周遭依旧一片静谧,此际无风,没有更多的声响。
俏影放松下来,探手入袖取出了什么,口中低低颂念,一道法符在指尖徐徐
亮了起来,照亮了周围的花木,也映亮了她的面容,但见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瞧
去清纯如水,细看又有一股子说不出了冶丽妖艳,赫是前晚方与小玄鬼混过的罗
可儿。
此处极为幽深,远离径道,除了繁茂的花木,还有假山阻隔,便是发出声息
光亮,也不会有人发现。
然而就在那株高大桃树的树冠里,一条纤影正无声无息地隐匿于浓密的花叶
间,樱唇紧咬,手抚肩胛,一缕鲜血正在指下洇开,染红了胸襟处的衣衫。
法符越来越亮,倏地飞离了女孩的手,「熊」地一声轻响,在她面前绽放成
一团边界模糊、中央均匀的巨大紫焰。
罗可儿朝紫焰曲膝跪下,伏首至地,压着嗓子轻声道:「弟子叩见师尊。」
紫焰持继且稳定地燃烧着,焰心现出一张巨大的、看不见全貌的狰狞兽脸来,
兽脸上的眼睛惺忪睁开,威猛慑人地盯住罗可儿。
罗可儿伏首不动。
「乖。」一个柔腻入骨的声音响起,然就见一只踝束鬼面珠串、美得惊心动
魄的赤足踩上了猛兽的额顶,猛兽温顺地趴下头去,露出其后的影像来:一个女
子慵懒地歪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大椅上,正居高临下地望向这边。
女子丽色无俦,顶戴奇异后冠,容颜风姿虽然在紫焰中模糊不清,却足以颠
倒天地魅惑众生。
藏匿树冠中的纤影身子一僵,险些失声。
「有什么消息?」绝色女子道。
罗可儿早已准备妥当,此际又再斟酌了一遍,方敢开口:「禀报师尊,天机
岛的机关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中有不少大型的攻城利器,部分已先行运往云州了。」
绝色女子点点头,轻篾道:「都来了方才省心,一块儿收拾干净。」
罗可儿继道:「但其中或有变数,皇帝受卜轩司怂恿,似有先征巨竹谷之意。」
绝色女子沉吟须臾,微微一笑:「天机岛若能拿下巨竹谷,将两家的机关术
融汇为一,的确不容小觑,只不过……此乃一厢情愿罢了,妖界不会坐视不管的。
倘若他们当真出兵巨竹谷,那咱可就高兴了。」
罗可儿又道:「东海逍遥门少门主携玄龙七宝之一的动海钟现身玉京,修为
深不可测,且意向难明。」
绝色女子却无丝缕意外之色,淡淡道:「大劫将临,玄龙后人也坐不住了么
……他若痴心妄想同渊乙朕手,只怕会落得个与虎谋皮的下场。」
罗可儿顿停片刻,道:「弟子无意中查到,武三绝带在身边的徒儿、近日新
晋的少国师,或许就是玄狐后人。」
绝色女子黛眉一轩,终见动容。
罗可儿稍略抬头,接道:「此子腹间秘藏一物,与师尊所说的先天太玄极为
相近,而且……」
绝色女子坐直身子。
罗可儿双颊微晕道:「而且此子身怀玄阳盘龙杵与至阳宝精,与传说中玄狐
一脉的特质甚是吻合。」
绝色女子道:「这就奇了,外间传闻,此子从天庭及七绝界的围捕中逃脱,
已得妖后暗中庇护,如今各界俱不敢轻举妄动,怎会突然出现在迷楼之上,还成
了武三绝的门下?」
「的确不可思议,此事弟子尚不能十分肯定,接下如何,还须师尊定夺。」
「倘若真是玄狐后人……此事便最为紧要。」绝色女子想了想,道:「你全
力接近此子,加紧查证真伪。武三绝深浅莫测,我会再调人手过来助你,这期间,
若有急变,你可当机立断,即便暴露身份,也要拿下此子,至少要将先天太玄截
获,总之四字,不惜一切!」
罗可儿恭声应了。
绝色女子以睥睨众生的目光注视着她,缓缓道:「此事若成,空缺已久的太
幽宫三宫主的位子便是你的了。」
罗可儿娇躯一震。
「还有,你根骨佳奇聪慧过人,极宜修习本门绝学,我早有意倾囊相授……」
绝色女子停顿了片刻,道:「只要把先天太玄稳稳当当地带回来,我便将幽绝宝
鉴的下半卷传授与你。」
罗可儿再次伏首,直至粉额触地,颤声道:「师尊大恩,弟子永铭于心!」
第三回(玄洲)
「小玄……小玄……」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唤。
小玄迷迷糊糊醒来,瞧见了夭夭有些慌张的脸。
「你怎么了……为啥身子这么烫?」夭夭问。
小玄只觉鼻息如灼,再摸摸自己额头脸上,果然是一片烧热,不禁吃了一惊。
「莫不是生病了?」小桃精跪坐在旁,一脸关切。
小玄定了定神,坐起身来,就在床上盘膝打坐,运气自检身上体内,一周天
下来,并无寻出什么不妥,虽然疑惑,却是放下心来,对夭夭道:「我没事。」
夭夭摸摸他的面颊,迷惑道:「可是这等烫手,平时不是这样的。」
小玄安慰道:「兴许是天气热吧,总之我好好的。」
他张臂作轻松状让女孩看,瞧瞧她那削肩柳腰,心头蓦荡丹田骤热,竟然欲
焰又燃,想要与之云雨相欢,一时惊疑不定。
「怎么了?」夭夭望着他不解地问。
小玄转开目光,瞧向窗子,见外边清明一片,道:「已经天亮了?」
「刚刚亮的。」夭夭应,环臂搂住他的腰呢声道,「昨夜玩到好晚,还好困
呢,我们接着睡吧。」
两人复又躺下,小玄却再也无法睡着,极力抑制着身上燃烧不熄的欲焰,才
没去折腾女孩,他强转心念,忽然想起昨日师父与黎姑姑的对话来,更是心神不
宁:「师父练功受了伤,此时甚是虚弱,却要远至万千里外查探,倘若当真遇见
什么厉害邪魔,可就糟糕了……」
想到此处,心中越发不安,转脸见小桃精已梦入香甜,遂悄悄将环搂在腰上
的藕臂拿开,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衣衫取了如意囊,出了太华轩,迳自往仪
真宫行去。
此时时辰甚早,他不想惊动别人,尽寻僻静处绕行,不一会便到了仪真宫的
主阁前,廊上撞着一老一小两名内侍,一瞧见他便眉花眼笑,躬身招呼:「少国
师怎么这样早?」
「娘娘回来没有?」小玄问。
「尚未回宫。」两名内侍异口同声,不像撒谎。
小玄想了想又问:「那黎姑姑和红叶姐呢,她们起来没有?」
「黎姑姑未曾瞧见,红叶姐姐今儿早早就起来了,正在后花园里忙着呢。」
小内侍心直口快。
小玄便要往后花园行去,老内侍忙道:「红叶姐吩咐,莫让人到后花园打扰
哩。」
小玄心下奇怪,口中应了,待两名内侍过去,便继续往后花园寻去。到了园
外,见正门紧闭,当即施展陆地腾飞术越墙而过,正琢磨红叶在何处,忽闻数声
陌生兽鸣,煞是古怪,遂循声摸了过去。
转过一座假山,陡见前方空地上趴跪着六头怪兽,模样与羊相近,却有成年
骆驼大小,每头怪兽赫然生着四只耳朵与九条尾巴,但最奇异的是:所有的怪兽
脸上都没长眼睛。
红叶卷着袖子,正在给那几头怪兽上绺套缰,旁边还停着辆大车,车身刻绘
着清丽秀雅的云水符纹,车顶支着一杆月白色华盖,上绣日月星辰,盖沿又是一
圈细密的云水符纹。
「这……这是什么?」小玄失声叫道。
「你怎么来了!」红叶霍然转头。
小玄走近前去,惊奇地围着几头怪兽打转,上上下下打量。
「喂!你这人怎么随便就闯进来了,也不叫门!」红叶有点生气。
「这……这是什么怪物?怎么有鼻有口,却没眼睛?」小玄讶问。
「谁说它们没有眼睛,它们的眼睛可大着呢。」红叶没好气道。
「在哪里?」小玄愈觉奇怪。
「你找找看。」红叶卖弄关子。
小玄仔细一瞧,很快就找到它们的眼睛,赫然是长在背上,沿脊各生一只,
隐于毛发间,正盯着自己咕碌碌地瞧,猛地失声叫道:「目反在背……是猼訑!
它们是猼訑!」
「算你有点见识。」红叶道。
「好稀罕的异兽!我还从未真正见过哩,怎么一下子就弄到了六头?传说这
些宝贝出自外海极僻之处,性情温顺,胆子却大,就是见了鬼怪邪秽也半点不怵。」
小玄道。
「没错,这次要去的地方有些凶险,须得要它们代步。」红叶道。
小玄心头一动,忙问:「这是要去哪儿?」
红叶却不说了,口中念念有词,从法囊中取出一只碧色花樽来,樽内栽着一
株近尺高的草状植物,分出九瓣碧叶,茎叶皆青翠欲滴,纤尘不染。
此物一取出来,小玄立感神清气爽腑脏如洗,周身的欲焰立时缓去了不少,
诧讶道:「这又是什么宝物?」
「这个认不得了吧,这个可稀罕着呢,此乃上古神草,叫做九叶甘华,二、
三十丈之内,可辟瘴毒污秽。」红叶有些得意道。
「好东西!好东西!」小玄赞叹道,不知怎么,只想待在这神草近旁。
红叶捧起那樽九叶甘华,走到车旁,将其稳稳当当地安放入车后座的一个凹
陷处。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好姐姐,快告诉我嘛。」小玄央道。
「告诉你干啥,跟你又没干系。」红叶依旧不肯说,拍了拍手,显然一切准
备妥当。
小玄已隐隐猜到了目的地,心中正在着急,忽见两人翩然行来,正是武翩跹
同黎姑姑。
「师父,你可回来了!」小玄欢喜叫道。
「你怎么在这?」武翩跹微感意外,身披长袍,一副似要远行的装扮。
「我过来瞧瞧师父回来没有。」小玄含糊道。
「眼下我还要再出趟门,你在家里好好修行,不可懈怠。」武翩跹道。
「师父要去哪里,带我一块去好不好?」小玄央道。
武翩跹睨了睨他。
小玄眼中满是期盼。
黎姑姑忽道:「就让他跟着吧,路上长点见识得些历练也好,对提升修为颇
有好处哩。」
小玄使劲点头。
武翩跹瞧着他道:「知道你在一个地方待不住……」
小玄脸上微微一热。
「上车吧。」武翩跹率先登上大车,雍容入座。
小玄大喜,赶忙跟着上车。
红叶最后上车,坐入前排的驾车位,从法囊中取出一根雕刻着符文的青色长
鞭,凌空扬甩了一记。
六头趴跪地上的异兽一齐站起。
「路上小心。」黎姑姑车旁唤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走吧。」
红叶挥鞭又甩了个脆响,六头猼訑一齐展蹄,牵拉着车子朝前奔去,不过数
丈之距,陡然拔地而起,转眼便掠出了仪真宫,朝空中飞驰而去。
迷楼上空,数十名骑乘着大鸟状怪物的凤翎卫迎上前来。
「是天妃娘娘的云水宝车!快快开路!」为首将领高声呼喝,身后人马立时
左右飞开,在空中分列做两行,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红叶驾车从队列中疾驰而过,往更高处飞去。
滚滚云端上,六头猼訑足生风云,牵拉着车子电掠般向北疾驰。
山川河流村庄城填在底下纷沓移过,不到半个时辰,车子已出了日月皇朝的
国境,继而飞过大片蛮荒之地,终于离开中土,进入茫茫大海之中。
「这车子叫做云水宝车么?竟能跨海飞空,当真是个顶瓜瓜的宝物!这几头
怪兽的奔速如此之快,不知比师父的过天虹如何?」小玄顶着风大声问,今趟得
以成行,心中十分兴奋。
「猼訑当然不及过天虹快,但胜在耐力雄足,且无需耗费灵力,因此更能胜
任这种长途之行。」武翩跹道。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玄故作不知。
「海外十洲中的玄洲。」武翩跹道。
小玄喜出望外,他知道师父言中的「海外」,指的便是天外海,又名八方巨
海,在心中向往已久。而玄洲乃海外仙家出没之处,方圆达七千二百里,传说洲
上的神仙能种玉为田,亦是令人神往之地。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小玄继问。
「到了便知。」武翩跹道,说完便于车中闭目养神,实则在抓紧时间消化这
些天来吸汲到的浩瀚真灵。
小玄东张西望,见沿途景致风貌各异气象万千,只觉处处新鲜目不暇接。
「红叶姐,你要不要歇会,我来替你驾会车可好?」小玄跃跃欲试。
红叶望了下武翩跹,道:「知道你心里边痒着呢,那就让你试试呗,你来前
边,我教你怎么使唤这几头灵兽。」
小玄欢欢喜喜地跨到前排,与她并肩坐下。
红叶扬了下手中的长鞭,道:「这鞭上有驭兽符,自会让它们乖乖听话,你
只需用这鞭子挥甩出各种不同的声响,便能令它们行止疾徐。」当即认真地教了
起来。
小玄片刻便已学会,道:「好像并不太难。」
「原本就简单。」红叶应,嘴吧虽然这么说,心底却不得不悄赞:「好像什
么东西到了他那里,学起来都不会太难……」她知晓族中有幸修习北溟玄数者不
过寥寥数人,而且皆是天资非凡之辈,却有的穷尽半辈子功夫,也只能止步于初
窥门径的第一境,而这小子,竟然在短短的第二十八天就不可思议地步入了第二
境。
接下路程,驾车的担子便几乎交到了小玄的手上,红叶只需在旁指点方向。
「玄洲你去过么?」小玄问。
「去过好几回了。」红叶答。
「听说洲上到处是金芝玉草,到底是不是真的?」小玄又问。
「金芝玉草倒是不少,不过也不是到处都有,玄洲太大了,地形千差万别,
到了那里你便晓得。」红叶道。
两人一路说话,倒也不无聊。
然而小玄隐隐感到有哪儿不太对劲,只觉今日的红叶分外可人,那桃腮杏目
极是惹眼,至于后座的师父,则是连转头去瞧都不敢,不知怎的,心里竟时不时
便想起那夜在药阁中的销魂情景。
到了用餐时分,红叶从车里的暗屉中取出吃的,却是早已准备好的干粮与汤
茶,乃宫中御厨所制,十分精细可口。
递食物时,两人指尖碰着,红叶微愕道:「你的手怎么这样烫?」
「没有啊。」小玄掩饰道。
红叶望了望他,见他面上微赤,抬手就在他额头摸了一下,道:「还说没有,
额头也是烫的,你不会在发烧吧?」
小玄心中一荡,只觉她的手儿又软又凉,额头给抚好不舒服,可惜女孩很快
就收回手去,不禁怅然若失,眼角余光见师父似乎也在瞧自己,忙道:「真没事,
赶车出汗了吧。」
「这么轻的鞭子也能出汗?」红叶嘀咕了声,没再深究,即便是着凉发烧,
对修炼之人也算不了什么。
猼訑奔速极快,但玄洲位于天外海亥地深处,路途极远,小玄与红叶轮换着
驾车,走了一天一夜依然未到。
直至第二天凌晨,小玄忽摇了摇瞌睡中的红叶,指着前方一片大陆兴奋道:
「快瞧瞧,我们是不是到玄洲了?」
红叶惺忪睁眼,不知是否尚未清醒,迷离着眼睛认了半天。
「没错,前面便是玄洲。」武翩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一直在后座闭目养
神,也不知入睡过没有。
小玄精神大振,催促六头猼訑向前疾奔,须臾便进入了玄洲上空,俯瞰底下,
见景色果然与中土甚不相同,除了有许多没见过的飞禽走兽,山容水貌极是嵯峨
险峻,最明显的不同,则是几乎不见人烟。
车子继朝前行,终于遥望见偶有白须老翁或美貌女子在山中溪畔出没,小玄
只道是神仙,红叶却笃定地说,都是些妖怪。
「不是说玄洲有很多神仙么?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一个。」小玄奇道。
「神仙又有啥好稀罕的!」红叶不屑道。
正说间,忽见前方云气弥漫,异彩大盛,紧接着悦耳的钟鼓丝竹声隐隐飘来。
「快调头!」红叶低唤,微见着忙。
小玄怔了怔,赶紧驾车子转向,问道:「怎么了?」
红叶冷着脸道:「是天庭的人!」话音未落,陡见云气中纵起数道金光,疾
朝这边掠来。
几于同时,只闻后座的武翩跹颂念出几个简断又古怪的音符,小玄若有所感,
抬头望去,见顶上的华盖徐徐旋转起来,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变化。
几道金光看似不快,却于数息间到了跟前,八名高大的金甲神将在云端显出
形来,皆手掣刀斧威武慑人。
小玄正想说话,却听武翩跹沉声道:「别出声。」
八名金甲神将睁大眼睛四下观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小玄见他们不过十余步之距,眉毛须发清晰可见,目光甚至同自己碰触到一
起,心中微微紧张。
然而八名神将却挪开了目光,只停留了须臾,便又往前开路。
小玄一头雾水,不知这些神将为何对这边不理不睬,就连问一声都没有。
这时大片云气已至,但见云雾中现出一辆光华四耀的羽盖玉车,前后左右都
是衣饰各异的男女侍从,或骖龙驾虎,或踩云驭风,擎举着如林的幡幢旗帜,声
势慑人。
小玄眼见就要撞上,急忙勒紧缰绺,停住车子。
这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自他们前方行过,却无一人与他们说话,冉冉往东南而
去,不一会,大队人马便没入了远方的云海之中。
「前先过去的是什么人啊?好大的排场!」小玄见他们远去,终忍不住发问。
「他们就是你稀罕的神仙啦。」红叶似嘲道。
「是太玄都的人,也许三天君就在其中。」武翩跹神色如常道。
小玄暗暗咋舌,修炼之人皆知三天君乃上界真圣,总司三天人神学道之仙籍,
德高位尊,修为已近太乙大罗。
「适才他们离我们如此近,怎么却似瞧不见我们?」小玄不解地问。
「这车子能启云水结界,云里水中,皆可隐形匿迹。」武翩跹道,抬手一指,
吐了个「疾」字,车顶的华盖便徐徐停住,不再旋转。
「这等神奇!难怪叫做云水宝车……」小玄大为赞羡,又问:「为何要避开
他们?难道这些神仙不肯让别人来这里么?」
「玄洲又不是他们家的,岂敢不让人来。」武翩跹淡淡道,「只是我们有事
在身,不想旁生枝节。」
「算他们走运,若是当真瞧见我们,这几百号人今日怕是要倒楣了。」红叶
霸气道。
「这是为何,难道此前有过什么冤隙?」小玄讶问。
「说来话长,日后你自然知晓。」武翩跹不愿多说。
小玄见她眉目间隐有冷峻之色,不敢再问,心中倏尔想起在密道中看见的那
一面面壁画,似乎朦朦胧胧地捕捉到了点什么……
正凝思间,忽听武翩跹道:「小心前面。」
小玄忙收聚心神,朝前望去,遥见前方上空隐隐有几条黑色影子,自云中落
下,顶宽尾细,直垂到山巅深谷,讶然道:「那些是什么?」
「是黑龙吸水,玄洲特有的大风!」红叶叫道。
「绕过它们。」武翩跹沉着道,显然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能不去。
车子前向驰去,随着接近,前方的黑影越来越大,真个如蟒似龙长逾千丈,
夹裹着万顷砂石树木,于山岭幽谷间来回巡弋,加上那雷奔龙啸般的巨响,声威
无比震憾骇人,小玄瞧得有些吃惊,小心翼翼地操控云水宝车继续前进。
「还是换我来吧!」红叶似乎有点不放心。
「不必!」小玄坚决道,镇定地驾驭着六头猼訑在一条条巨大的龙卷风间穿
行。
红叶瞧得心惊脉跳,几次巨风突然移近,登给吓得尖呼起来,连声急喊小玄
避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车子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阔达数百里的龙卷风带,小玄
稍松了口气,一转头瞧见女孩脸色发白,不禁莞尔。
红叶拍拍胸口,强辩道:「笑什么!若是我自己个驾车,就没这么紧张了,
你瞧你,好几次都险些撞到风里去了……」
小玄笑得越发灿烂。
「头遭驾驭云水车,便能如此,算是稳当的了。」武翩跹在后座道,言中颇
为嘉许。
红叶这才没再往下说,想起自个先前的惊慌,俏脸儿不由悄悄晕热。
小玄心下欢喜,转头朝师父望去,见其沐浴于朝霞之中,肤发容颜皆熠熠生
辉,明丽不可方物,登时看呆了。
武翩跹眉心轻蹙,亦凝眸望他。
红叶在旁瞧见,不由心中微诧,她还从未见过这少主子如此看人。
小玄蓦然惊省,为掩失态,忙找话题:「适才那龙吸水阵还真够险恶的!」
「是挺险恶,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它就像老天爷摆放在此处的一道巨大屏
障,将许多人阻隔在这外边,让一些久远的物事得以安宁的保存至今。」武翩跹
若有所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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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巨竹谷清爽宜人,碧海般的竹林沐浴在妩媚的阳光中,青翠欲滴润人
心魂。
此时,太碧旁边已给开辟出一块巨大的空地,一座无比庞巨的物事耸立其上,
从大致搭建好的龙骨来看,隐约可以判断出是艘飞禽形状的楼船,并且庞巨得惊
人,粗略目测,高逾二十丈,长则近达三百丈,比前阵子入侵巨竹谷的冲霄飞舟
还要大上数倍。
在它中段那根最为高巨的主桅杆,泛耀着令人悦目的碧色光华,正是从太碧
上采伐下来的一根大枝。
船体则呈青灰色,似由许多大小不一的木料拼接而成,晕泛着暗弱而令人不
安的奇异光芒。
它的周围搭建着密密层层的竹木手脚架,架上有许多工匠正在忙碌,船下还
有来来往往的人与机关兽在运送工具与材料。
在对面的一座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祖灵婆婆、婀妍、楚纯及一众妖王聚立
于庞然大物前,婀妍手执一幅展开的图卷,不时发号施令。
「用那魔头的残躯来打造船身,当真妥当么?」楚纯道。
「服常乃是上古异木,质地原本就不在宝瓶竹下,且千臂老魔有万千年的道
行,更吞噬了无数仙木奇树,虽然残暴凶戾,但其躯体可谓这天地中最坚硬坚韧
的物事,用来打造凤凰宝阙,绝对胜于包括宝瓶竹在内的任何材料。」婀妍道。
「这魔头屠杀吾族族人,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正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祖灵婆婆缓缓道,她睨了眼婀妍手中的图卷,道:「这凤凰图鉴乃吾族至宝,诸
界垂涎,于千年前七邪界第一次入侵时遗失,如今失而复得,真可谓不幸中之大
幸……只是此图如何落在太子手里的?」
婀妍答道:「太子没说,我猜测此图为七邪界夺去,又赐与怒天,欲图将之
打造出来,以增强军力,恰逢今次溃败,遭遇太子埋伏与追击,于仓卒中丢失的。」
祖灵婆婆摇摇头:「如此珍贵之物,只怕怒天不会带在身边出征。」
婀妍凝眉思索。
祖灵婆婆又道:「我只奇怪,太子将它赠还与你,居然没再提立妃之事。」
婀妍冷笑道:「怕是死心了吧……不过无论如何,他肯将此宝交还巨竹谷,
我还是承他这个人情的。」
楚纯微笑道:「你一承这个情,那可就上当啦,人家这招叫做欲擒故纵。」
婀妍冰靥透晕,嗔道:「你就非要说出来不可么。」
祖灵婆婆叹道:「此事不了结,终究是个隐患。」
婀妍挽抱住她一边臂膀,微笑道:「婆婆只管宽心,孩儿会一直留神的,况
且师尊不点头,那人便永远奈何不了我。」
祖灵婆婆抬头望向巨物,道:「大劫或至,吾族生灵总算有个可以暂时栖身
之所了。」
一旁的采缤纷忽道:「禀报宫主,这些天属下等分几路找寻,其中泽阳城、
葫芦镇与千翠山都去过了,依然没有崔公子的消息……」
婀妍静静听着。
采缤纷继道:「紫儿碧儿甚至摸上了逍遥峰,在那儿悄悄守了几日,最后险
给玄教的人逮着,煞是凶险。」
婀妍道:「不必再找了。」
众人皆愕。
「东西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家是自个走的。」婀妍停顿片刻,淡淡道:
「一个人若是有心离开,任谁都留不住。」
楚纯仔细瞧了瞧她。
「他既然跟我们如此客气,不愿承别人的情,不愿亏欠别人,我们又何必为
难人家?」婀妍道,其中「别人」两字语调甚重。
楚纯噙笑不语。
「不知崔公子离去那日,同他一块走的那个女人是谁?身手甚是了得,竟能
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堡中,还将几十号人顷刻放倒。」采缤纷道。
「有高人照应,自然是好的,只是离开也就罢了,却任外人击伤堡中守卫,
这急着要走的意思可就再明白不过了。」婀妍说。
众人见她神情平静,言中却隐有恼意,皆不敢再接着这话题往下说。
楚纯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婀妍别开脸去,望向它处。
祖灵婆婆又叹了口气,眉心微锁,脸上隐有忧色。
第四回(神骨)
过了龙卷风带,周遭地貌愈来愈奇,底下出现了广袤无垠的莽林,随着丘岭
起伏,宛若一张没有铺平的绿色巨毯。
小玄忽然睁大眼睛,下方的绿毯出现了条巨大裂口,由浅至深向前延伸,而
且开口还在不断扩大,遥遥不知终点,从空中望去异样壮观。
「这便是师父与黎姑姑昨日说的虞渊谷么?不知里边藏有什么紧要的物事,
能令师父如此着急?」小玄心中悄忖。
「去那边。」武翩跹却抬手指向高处。
小玄驾车朝她所指之处驰去,很快便发现前方空中悬着一物,远远望去,像
是一根漂浮在云端的小树枝。
随着飞近,小玄这才发现小树枝原来是个庞然大物,赫是一艘长柄大斧状的
怪舰,长长的斧柄显是腹舱,开着一排整齐的舷窗,前后甲板上各置一座慑人的
巨弩,但最惹眼的乃其前端的巨斧状结构,类同寻常战舰的撞角,只不过更加犀
利庞巨,可以想象得出,这个巨斧状的舰首可以轻易犁开城墙碾碎堡垒,如果撞
上敌舰,那么对方便只有一个结果:船毁人亡。
眼前的怪舰异样威猛,小玄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正有些迟疑,却听武翩跹道:
「靠过去。」
他便驾车直飞过去,待到近处,猛见舰舷一排身披兽皮甲的将士张弓搭箭,
正瞄向这边,心头登时一紧,又听武翩道:「不妨,是自家人。」
几于同时,舰上已有人大声呼道:「车上的可是少主么?」
「是我。」武翩跹应,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传了出去。
舰上将士纷纷收起弓箭,齐在甲板上单膝跪下,为首将领高声又呼:「末将
巴甘雄叩见少主!」
「薄野将军现于何处?」武翩跹问。
「薄野将军已率人下谷察探,只是谷中瘴气太盛,无法深入,薄野将军便在
谷口扎营,另寻前进之法。」巴甘雄高声回答。
趁这间隙,小玄细观眼前怪舰,见船身并无任何飞禽走兽牵拉,也无帆桅等
借助风力之物,显然是以法术或机关驱动,心中震憾,暗盼着能到舰上去好好瞧
瞧。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你们依旧在此处守候接应,未接命令,不可擅自入
谷!」
巴甘雄大声应诺。
「走,我们下去。」武翩跹指向下方的大裂谷。
小玄驾车朝下方驰去,随着离地面愈来愈近,就越发感受到裂谷的庞巨,六
头猼訑奔速极快,转眼便闯入了裂谷之中,小玄不知谷中情形,遂稍稍放慢速度,
向前再行数百丈,但见坡势趋急,肤上寒意阵阵,光线开始暗弱下来,两边山壁
尽是繁密的林木棘丛。
「谷中地势险恶,前面还有许多分岔,你不认路,还是我来驾车吧。」红叶
要过鞭子,换回自已驾车。
小玄没有坚持,乐得可以好好观赏谷中景致,果然又发现了些许不知名的奇
禽异兽,只觉样样新鲜有趣。
一朵五色光亮飞了过来,追着车子忽上忽下倏左倏右地舞动。
小玄凝目望去,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蛱蝶,通体斑斓须毛艳丽,翅上的眼状
斑鳞发出时明时暗的幽幽光芒。
他正瞧得津津有味,陡闻「啪」的一声脆响鞭影闪掠,空中的彩蝶给气劲震
了个趔趄。
小玄猛转过头,见红叶正在收回鞭子,彩蝶惊慌地疾飞开去,逃得老远。
「这么漂亮小东西也舍得吓唬?太没良心了吧!」小玄叫了起来,心中大抱
不平。
「下次不赶走了,任你大发善心地帮它生一窝可爱的小仔子来。」红叶只道。
「你在说啥?」小玄怔了怔。
「你那漂亮的小东西最爱在别的动物头皮里脖子上产卵,然后神不知鬼不觉
孵出一窝幼虫来,让别人给它的小仔子们当便宜爹妈。」红叶悠然道。
小玄脸色发白,一阵恶心。
「那东西在外边有个俗名,叫勾魂蝶,光色诡艳,翅上藏着含有毒素的细粉,
极擅迷诱与麻痹别的生物,有些炼符师便是瞧中了这个,将它们捉去炼制成符,
用以蛊惑别人。」武翩跹在后面道。
小玄面上烧热,方知错怪了红叶,讪讪的想说点什么,女孩已别开脸去。
「师父,这深谷好生诡异,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小玄忍不住问。
「天庭有种大船,叫做天舟,你知道它们的龙骨,是用什么造的吗?」武翩
跹沉吟道。
「我只听闻天舟极大极大,至于用什么造的,却是不晓得。」小玄摇头道,
心下奇怪师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天舟大小不一,但动辄达百十里之巨,因此它们的龙骨注定极大,天地间
能够胜任的材料不过寥寥数种,其中用得最多的,便是一种叫做寻木的远古巨树。」
武翩跹继道。
「寻木!」小玄即时道:「这个我知道,寻木乃是天地中仅次于建木的巨树,
又名天柱,传说高达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且硬胜金铁,极是珍罕!」
「寻木本就不多,又于太古之时,因数次诸界参与的大战几乎消耗怠尽,如
今尚存最多的地方在拘缨,已被天庭霸占了万千年,别人休想染指。」武翩跹道。
「可是这个……跟我们来此处有什么牵涉么?」小玄问道。
「我们到此,便是为寻木而来。」武翩跹道。
「啊!这里也有寻木?」小玄讶道。
武翩跹点了下头,道:「此处的寻木虽不及拘缨多,但胜在环境得天独厚,
因而质地更佳。适才你见到的那艘战斧大舰,与及迷楼的最紧要部份,便是用此
处的寻木所造。」
小玄心中震憾,思忖道:「难怪师父听闻这里出了不测之事,即刻如此着急
……」
他转朝四下张望,不解道:「都说寻木高达万千丈,枝叶遮天闭日,可是我
为啥什么都没瞧见?」
驾车的红叶已抢先回答:「它们俱藏在谷中深处,你在这儿自然无法看见。」
小玄呆了呆,道:「此谷得有多深,方能藏放得下寻木?」
武翩跹道:「此谷之深,非寻常能想像。日落处名曰虞渊,吾族先祖将此处
取名与之相同,并非夸张。」
小玄吸了口气,望向谷中深处,但见一片幽暗墨绿,果然不见尽头,不知深
达几许。
「也亏得有这秘谷与先前那条巨大的龙卷风带,方能让这里的寻木安然无恙
地存留至今。」武翩跹道。
「这等隐秘之地,却是如何找到的?」小玄道。
「万千年前,我们族人为避战祸,曾派人四处寻觅安身之所,天涯海角都去
过了,方才得幸发现此处。」武翩跹道。
「眼下可是谷中出了什么意外?」小玄已大致明白了此行之目的。
「这趟过来,便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武翩跹道。
「那我们快点下去,切莫耽搁了!」小玄催促道,心中已迫不及待地要瞧那
传说中的寻木是何模样。
车子顺着坡势向下疾驰,前方果然出现了分岔,由大片高达数十丈的柱状石
丛隔开,红叶驱车转入一边,地形越发开阔,但坡壁上岩石多了起来,奇形怪状
嶙峋狰狞,所幸云水车掠空而行,并未受到多少影响,又行了半柱香光景,猛闻
数声咆哮,雄浑低厉响彻谷中,不知是什么野兽发出。
武翩跹稍略听辨,指了个方向:「往那边!」
红叶驱车驰去,掠过一片林木,蓦见前方坡壁上有十余人手执斧矛围着一头
巨兽激斗,人与兽交错扑纵,战况甚烈。
巨兽额生一角睛若琉璃,通体血赤股扬五尾,状极怪异凶猛,虽然形貌似豹,
身躯却比寻常豹子要大上五、六倍,最奇的是身上竟然披挂着一副与体形十分贴
合的暗青锁甲。
小玄讶道:「那是什么?」
「是狰。」武翩跹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还记得曾经的师兄、玄教三代门人中排行第二的移星仙君的洞府中,有一
只叫做雷电狰狞的座骑,便是此兽的同类。
「这种异兽从未在谷中出现过,身上还有护甲……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武翩跹微现诧色。
「是薄野将军!」红叶轻呼了一声。
小玄这才注意到围攻巨狰的那些人,个个肌肉虬结身手敏捷,身上披着不知
什么兽皮制成的皮甲,手中或掣长矛或执短斧,身上清一色背着骨制大弓,当中
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显是首领,刚毅的面容如刀劈斧凿,背上也负骨弓,两
手持一把长柄大斧,远远望去,便知极是沉重。
此段坡壁甚是陡峭,但那十余勇士却如履平地,始终紧围着巨兽追截不舍。
「好身手!」小玄赞道。
「当然啰,所有的猎魔卫都是族中最勇猛的战士,薄野将军更是骁勇无双,
不知已有多少妖兽魔怪折在他手里。」红叶道。
巨狰虽然被围,但依然凶猛异常,扑纵有如暴风奔雷,蹬踏得岩崩石滚泥沙
纷落。
一名猎魔卫奋力前冲,手中长矛刺中巨狰后腿,巨狰猛然反噬,将其肩膀撕
下块肉来,那名猎魔卫踉跄后退,巨狰暴起紧追,旁边几名猎魔卫矛斧齐出一起
阻拒,巨狰狂性大发,骤然扑倒一个,幸得那薄野将军一斧劈落,斫在额顶,将
之砸开半丈。
巨狰只是头皮裂开,鲜血染面疯狂扑噬,众猎魔卫心中骇然,那薄野将军一
声喝令,纷朝四下散开,一齐取弓放箭,他们手中的大弓乃由兽骨与兽筋制成,
箭出如电,异样强劲凌厉。
巨狰左冲右突,身上的护甲与铁肤竟将大部份箭矢弹开,臀与后腿各中一箭,
却仅没入数寸,非但没受到重创,反而更加狂暴凶狠,众猎魔卫阵形微乱,一时
险象环生。
小玄瞧得心头生懔,站起身道:「都是自己人么?我去帮帮他们!」
「等等!」武翩跹出声阻拦,凝眉道:「此狰非同寻常,其皮肉以及护甲俱
是经法术药石强化过的,寻常兵刃难伤其身。」
就在这时,巨狰猛然转向,旁边的猎魔卫猝不及防,整个人登给撞飞数丈之
外,那薄野将军一声怒叱,竟然直掩上前去堵住缺口,与那巨狰面对面地硬撼起
来,斧口缭绕着青白焰光,显然注入了真气。
巨狰四爪乱抓乱挠,身如铜浇铁铸,爪背肢上仅给劈开数道浅浅血口,倏一
口叼着迎面劈落的大斧,死死咬住,巨大的獠牙与斧身磨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
声音。
薄野将军发力夺扯,巨狰猛地一爪朝他面上扫去,薄野将军腾出一臂格挡,
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面上却无半点怯色,即时反手回敬一拳,重重地轰砸在
巨狰颈部,一人一兽便你一拳我一爪缠斗不休。
周围众猎魔卫生怕伤着首领,皆不敢再放箭,围近前去,兵刃也不敢贸然乱
递。
「这薄野将军果然骁勇非常,竟同一头比他大那么多倍的恶兽贴身肉搏……」
小玄瞧得直吸凉气。
武翩跹忽对红叶道:「把『神骨』取出来。」
红叶略为一愣,旋即低颂禁咒,从法囊中取出一物,双手捧着,递到武翩跹
跟前,却是把未出鞘的剑,长逾三尺,鞘身灰暗纹饰简拙,粗一眼像似根巨骨随
意刻成,细看之下,鞘口鞘沿皆异样密实流畅,实是精雕细琢之物。
武翩跹接过剑,对小玄道:「此剑叫做『神骨』,乃吾族最了得的炼器大师
易楼铸就,知者甚寡,但易楼大师打造另外两把神兵,一干一戚却是名震天地。」
「一干一戚?」小玄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在秘道中看见的最后一段壁画来。
武翩跹道:「此剑专破厚甲重盔金刚之躯,是为大师最后一件杰作,可谓倾
尽全力呕心沥血,所用之材亦大有来历,乃太古魔神泰逢的一节脊柱骨,内蕴玄
异之力,若是与之融会贯通,便能引动天地之气,威力愈巨。」
小玄动容。
武翩跹将剑递了过去,道:「你且拿着它,过去将那头恶兽收了。」
小玄赶忙接住,双手微微一沉,试着将剑从鞘中拉出一截,但见剑身呈脊节
状,纹络斑驳赤丝密布,剑锋甚是厚钝,正在迷惑,慑人的威煞已扑跃而起,不
禁心头一悸。
「去吧。」武翩跹轻喝。
小玄应声而起,真气一提,人已离开云水车疾掠向山壁。
山壁上的一人一兽正斗得不可开交,小玄空中拔剑,流星赶月直刺过去,但
听「哧」地一声闷响,宝剑已穿过护甲没入巨狰肋下。
巨狰吃痛,暴吼声中转身猛噬,小玄足不沾地,身子一拧轻轻松松便避了开
去,剑身拖动,赫将巨狰连皮带甲拉出一道怖人的大口,那薄野将军反应极快,
趁势抡斧疾劈,正中巨狰后臀,然巨狰却是不理不睬,两条粗壮的后腿一蹬,只
顾追着小玄狂扑猛噬,小玄游走闪避,一人一兽瞬间奔出数十丈远,血浆也跟着
触目惊心地溅洒了一路。
「小心!」薄野将军高声叫喝,顾不及弄清援手者是谁,急率众猎魔卫后边
紧追。
小玄悄展北溟玄数,刹那灵光蕴目真华盈心,登见周遭的一切慢了下来,原
本迅如奔雷的巨狰变得如同龟行,闪避腾挪越发轻松从容。
薄野将军及十余猎魔卫从后面望去,却是异样的惊心动魄,见那锦衣少年贴
着巨兽左躲右避,身子与血盆大口始终不过咫尺之距,非但无法摆脱追击,反给
频频逼入险境,正在惊灼,蓦闻一声震人心魄的咆哮,巨狰四足离地,泰山压顶
般扑向少年。
少年身子一矮,似乎整个人给扑倒在地。
薄野将军大惊,真气疾提,追着巨狰飞空掠起,高擎大斧正要劈落,倏见巨
狰身上爆起大股高高的血泉,自右颈处给一道赤光斜斜破开,再经右肩直至肋下
挑出,巨躯收不住冲势,山崩地裂地撞砸在峭壁之上,一边肩膀及一条前肢已跟
身躯分离,远远地甩飞出去,在峭壁上弹起坠落,滚入深谷之中。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山壁上,却是单膝跪地,一手擎剑指空,一手光焰吞吐,
将遍空洒落的血雨震开。
薄野将军一声喝彩,飞步落在他身旁,持斧守护,以防巨狰拼死反扑。
然那巨狰身躯没了三分之一,已承受不住如此重创,方才摇摇晃晃地挣扎爬
起,即又软软趴俯下去,它低低哀号,大股大股的血浆自怖人的创口滚涌而出,
失去力量的爪子抓扣不住峭壁,开始缓缓地向下滑落。
小玄站立起身,衣上纤尘不染滴血未沾,望着手中宝剑,心中又喜又讶。
「留下那东西!」武翩跹在云水车上喝。
薄野将军闻声抬头,面现惊喜之色,一声喝令,众猎魔卫四下抢上,矛斧齐
出勾搭住正在往山谷滑坠的巨狰。
红叶驱车至前,武翩跹飞出车子,飘飘落在山壁之上。
「末将薄野烈叩见少主!」那薄野将军把巨斧插在坡壁上,单膝跪地,叩首
行礼,周围猎魔卫也齐刷刷跪地叩拜,只是矛斧未收,仍紧紧地勾抵住奄奄一息
的巨兽。
武翩跹微一颔首,示意其起身,道:「将军辛苦了,这恶兽是怎么回事?。」
薄野烈立起道:「末将接到狄帅命令,便即率部赶来,怎奈谷中大瘴弥漫,
数日不退,末将四处寻找入谷之法,今日突然遇见此兽,心觉蹊跷,便要将之擒
下察探,未想如此棘手,幸得少主率强援赶至,否则凶险难测。」
武翩跹走到巨狰跟前,细细查看,那狰着实强悍,虽然血流成河,竟然还未
死去。
薄野烈与小玄跟随在旁,亦围着巨狰仔细寻找线索。
「此兽筋骨格外强健,皮肉有如铜浇铁铸,乃用药石以秘法驯饲,除了不怕
这突如其来的毒瘴,身上还有上佳护甲,绝非野生之物……」武翩跹低声沉吟,
转首望向谷底,道:「定是有外人进来了。」
众人闻言,心皆一凛。
「车上带着九叶甘华,可驱毒瘴。」武翩跹回头,对薄野烈道,「你对谷中
熟悉,同我们去天柱寨,其他人将此兽带回谷口营地,等候消息。」
薄野烈即时应喏,下令众卫依言行事。
******** ******** ******** ******** ******** ********
在灰茫茫的浓雾中,云水车徐徐穿行,所到之处,浓雾便似给看不见的水流
驱开,二、三十丈内一片明净。
这时驾车的已换做了崔小玄,薄野烈与他并肩坐在前排,红叶则移到后边与
武翩跹同座。
「九叶甘华果真神物,这等大瘴也奈何不了我们。」薄野烈赞道。
「这瘴气好毒!」小玄凝望周围,视线及处,不断出现暴毙的飞禽走兽,许
多尸身已腐烂大半,覆满令人作呕的尸蛆。
「此雾如此剧毒,绝非寻常瘴气。」武翩跹不动声色道。
「来者不善呐!」薄野烈浓眉紧锁,握紧了手中的长斧。
「天柱寨还有多远?」小玄问。
「快到了,就在前面。」薄野烈道。
「雾很大,小心认路。」武翩跹提醒道。
薄野烈应了,聚神为小玄指路,果然没过多久,一座营寨隐隐约约地出现在
前方的雾中。
天柱寨位于虞渊谷半腰的险要处,座落在一块凌空伸出的巨岩之上,俯瞰着
深处的谷地。寨中常年驻扎着二百余名守卫,皆为擅长丛林与山地作战的精锐,
他们扼守着通往谷底的要道,监视着谷中的毒虫猛兽,年复一年的默默守护着深
藏于谷底的远古宝木。
「不对劲……太过安静了!」薄野烈盯着前方道,远远便见寨门大开,门口
及墙垛上没有半条人影。
「必定出事了!」小玄道,减缓了车速。
「大家留神。」武翩跹在后边平静道。
云水车从大门徐徐进入,四人凝神戒备,很快便给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寨内
尸横遍地残垣断壁,到处是激战留下的痕迹。
从服饰上看,东倒西歪的尸体全是寨中的守卫,皮肤发黑支离破碎,几无一
具完整,更有甚者内脏四迸骨骼粉碎,赫呈触目惊心的肉泥状,似给什么极重极
巨之物砸中或碾压所致。
红叶脸色发白,猛地把头转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什么样的兵器或功法才能令他们……变成这样?」小玄吸了口凉气。
没人回答。
不知是因为车上带着九叶甘华,还是时隔太久,寨中已几乎闻不到血腥气味,
令眼前的惨境显得越发诡异怖人。
车子继朝前行,薄野烈倏地一斧刺出,在断壁间挑起一样物事,众人看定,
却是一条给砍断的粗巨兽腿。
「是狰!」小玄一眼就认了出来。
接下沿途又零星发现了狰的尸体与残肢。
「不知有多少狰袭击了这里……」薄野烈沉声道。
「应该有很多。」武翩跹道,目光落在一根屋柱的断裂处,显然是被力量极
大且十分锋锐之物扫断,沿途到处都有这样的痕迹。
「很多……」小玄想起先前遇到的那头巨狰,心中不寒而栗。
「而且寨中的守卫还同时遭到了毒瘴的攻击。」武翩跹的目光从皮肤发黑的
尸体移到一团肉泥上,好一会方接道:「然后,肯定还有一种比狰巨大许多的东
西也加入了袭击。」
余者俱是一惊,气氛窒人。
「祝将军不知怎样了?」薄野烈满面忧色道。
「继续走,我们去望木台!」武翩跹指了个方向。
(第五回)远古巨木
望木台位于天柱寨最西端,是座由大小不一的石块垒成的平台,简单粗犷毫
无修饰,但胜在视野开阔,若于往时,从这里可以遥遥望见谷底的几棵寻木。
然而此际,四人立于望木台上,面对的却是满谷的浓雾,根本瞧不见谷底的
情形。
「这么大的瘴,究竟是从哪来的……」薄野烈满眼疑惑道。
「如此阵仗,只能是冲着寻木来的……」武甂跹凝望着谷底,毅然道:「我
们下去!」
小玄甩了下长鞭,六头猼訑一齐展蹄,牵拉着云水车自望木台上一跃而出,
向谷底飞驰下去。
半柱香后,车子仍在向下飞降,未能触及一物。
「奇怪了,到这地方应该能碰着寻木的树冠了,怎么啥都没有?」薄野烈道。
众人心中隐感不祥,极力张望,可惜周遭尽是浓稠若乳的瘴雾,加之此处光
线比谷地上段更加暗弱,所见范围极其有限。
武翩跹索性闭起双目,凝神细听周围动静。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车子仍未着地,小玄咂舌道:「虞渊谷果然深极,我们
走了这久都还没到底!」
「应该就到了……这里的瘴气要比上面浓稠很多,比先前迫得更近了!」薄
野烈道。
小玄仔细一看,九叶甘华开辟出的空间果然窄小了许多,已在不知不觉间给
压挤剩方圆十来丈的范围,心头一懔。
正说话间,下降之势忽尔顿滞,六头猼訑蹄已着地,改朝前奔,云水车终于
落到了谷底。
「薄野将军,此处应该有一棵寻木是不是?」武翩跹忽道。
「没错,就在这一带,可是……怎么没了踪影?」薄野烈答。
众人四下张望,小玄驾车来回奔寻,间又改换了几次方向,依然不见那棵本
该存在的寻木。
六头猼訑倏地毛发扬起,云水车再次离地飞驰,在车子的下方,忽然出现了
个深坑。
众人皆朝下望,见坑中漆黑一片,不知深达几许,六头猼訑迈足飞驰,数息
间奔出三、四里之距,这才瞧见深坑对岸的边沿。
「好大的坑,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红叶叫道。
「这谷底地形繁杂,沟壑极多,有个大坑也不稀奇。」薄野烈道。
「不对,坑沿翻着许多松土,像是新近才挖出来的。」武翩跹凝望着巨坑道。
「坑里怎有这么多断裂的树根……」小玄奇道。
众人蓦然一凛。
「此处便是寻木的位置!寻木被人盗走了!」薄野烈怒道。
武翩跹一言不发,显然已认同他的判断。
云水车绕着巨坑飞了几周,众人仔细察看,并未发现更多的线索。
「原来寻木如此之巨,光是根部,便已占地如此之广!」小玄心中震憾,这
才对寻木的大小有了个大致的印象。
「寻木如此之巨,他们是如何挖出来,然后又是怎样搬走的?」薄野烈忽道。
无人能答。
「去找下一棵!」武翩跹沉声道。
小玄驾车急奔,薄野烈依然在旁指路,六头猼訑脚力捷健,很快又驰出百余
里地,可是依然未能瞧见寻木,留给他们的,还是同样的一个巨坑。
接下云水车在谷底四处飞驰,继又找到了四个巨坑。
众人面色难看,武翩跹更是面笼寒霜,心中震怒至极。
寻木极珍极巨,往往一点枝节,便已足用,因此族人平日采伐与用度皆十分
节制,便是建造迷楼之时,也没有耗费多少,未想今次却给別人连根拔去,叫她
怎能不怒不疼。
「看来我与寻木无缘,今日怕是瞧不着这种远古宝木了……如此暴伐滥盗,
不知是何人所为?」小玄心中也十分懊恼愤怒。
「谷南还有最大的一棵。」武翩跹指了个方向,事虽至此,但她依然不肯放
弃。
小玄挥甩长鞭,驱车驰去。
******** ******** ******** ******** ******** ********
「啊,好像还在!」红叶第一个叫出声来,声音里满是欢喜。
隔着浓雾,一棵大得难以想像的巨树影子模模糊糊地出现在前方,高逾万丈,
直如传说中的天柱一般。
小玄心中突突直跳,驱车向前急驰。
「还在还在!还剩一棵!」薄野烈在车上霍然立起,扬斧呼喝。
「这就是寻木了!」小玄睁大眼睛,但前方的树木巨大之极,加上夜色与浓
雾阻扰,怎么都无法窥其全貌。
车子又行了十余里路,方才到达巨木的跟前,但见藤垂千尺根须如海,小玄
驱车绕树而行,愈感其巨,粗略估判,其主干之围圆怕是有五、六里,再抬头仰
望,则根本遥不见顶。
「太神奇了,世上竟有如此巨大之物……」小玄满怀震撼,人于树前,只觉
渺小之至。
「还有更大的呢,据说建木才是天地中最大的树木,巨可通天彻地,其上还
有数座化外城池,只惜原为天界之域,其后又为妖界所据,常人始终难近。」红
叶在后座道。
「树上有数座城池……那可要大到什么地步?」小玄喃喃道,不觉神游物外。
「对,其中一座最大的城池,便是大妖界王国的皇都大如意天。」红叶道。
小玄忽然发现,这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说话间,车已绕树一周,并未发现有甚异处。
「真是侥幸,此树尚未遭盗,我们总算赶上一步!」薄野烈道。
武翩跹沉吟道:「谷中寻木,已七去其六,此乃最大一棵,盗伐者肯定不会
放过,早晚必会再来,我们就在此处守着,瞧瞧是到底是什么人在盗木!」
「我们寻个隐秘处埋伏,来个瓮中捉鳖!」小玄握拳道。
众人四下张望,此处依然迷雾茫茫,视野并没多远。
武翩跹抬头望向上方,道:「到上边去。」
小玄遂催动六头异兽,驾车朝上飞驰。
半柱香后,车子开始频频掠过巨大的支干,周围枝叶亦愈来愈密,武翩跹忽
指一处,道:「就这里吧,把车停到那边的枝杈上去。」
小玄应了一声,将云水车稳稳当当地飞降到师父所指之处:一根巨大的寻木
枝上。
他抬起头,望望顶上,见上方叠翠千顷,边沿俱隐在雾中,不知大至何处,
疑惑问道:「这是到顶了么?」
薄野烈哂然一笑:「远着呐!」
武翩跹道:「这里应是整棵树的半腰处,寻木极巨,我们守在此处,方可上
下兼顾。」
众人次第下车,只见周围葛藤缠绕,叶巨如舟,身处其间,竟生幽深之感。
小玄笑道:「这里枝叶十分茂密,在此埋伏实是再妙不过!」
薄野烈接道:「若是这帮鸡鸣狗盗之辈胆敢再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武翩跹默然不语,好一会方道:「大家不可轻敌。寻木极巨,采伐运输绝非
易事,谷中遇袭,距今不过在数日至半月之间,对方竟能在如此短的时日里将六
棵寻木连根盗去,显非狐鼠之徒,而且数量必然甚众。」
旁边三人闻言,心中一懔,皆想起先前在天柱寨中所见的种种惨状。
「敌人不知何时方至,我们暂且在这里歇息。」武翩跹道。
小玄便去清除周围的密藤巨叶,薄野烈赶忙上前帮忙,寻木枝藤出奇硬韧,
两人剑斩斧劈了好一会,方才腾出块空地,让武翩跹与红叶坐下休息。
武翩跹这些日以七绝覆强取神秘真灵,比已往超出百十倍之速,一时难以完
全纳为己有,只觉体内有如惊涛骇浪,时时皆有决堤之险,遂又闭目调息,抓紧
时间运化吸收。
小玄闲了下来,玩看手中宝剑,着实爱不释手,猛见红叶与薄野烈皆盯着自
己,面色有点古怪,正感不解,已听薄野烈问道:「崔公子手中宝剑,可是神骨
么?」
「如假包换。」红叶已抢先回答。
薄野烈肃然起敬,他知晓此剑原为武翩跹所有,又听小玄叫武翩跹师父,心
明宝剑乃是武翩跹所赠,羡慕道:「神骨乃吾族圣宝,今日为崔公子拥有,当真
是宝剑配英雄哩!」
他与小玄之先见过彼此的身手与胆色,心中早已惺惺相惜。
小玄愈感手中宝剑不凡,道:「这剑只是师父暂借与我的。」心中恋恋不舍,
面上却有些挂不住,便走到武翩跹跟前跪下,双手捧剑,恭恭敬敬道:「剑已用
毕,还请师父将圣宝收好。」
武翩跹缓缓睁眼,却没接剑,凝眸望着他道:「此剑非凡俗可配,自问世伊
始,已雪藏多年……从今日起,你便是它的主人。」
小玄心头一震。
武翩跹又道:「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此剑内蕴玄妙,望你用心领会,莫要
辜负了它的神威。」
小玄这一喜非同小可,更听师父言中期望甚高,心中凛然,不敢乱说响亮之
语,只道:「多谢师父!」
武翩跹言毕,即又闭目运化调息。
小玄正要起身,忽见她脸上掠过一抹极淡黑气,煞是怪异,猛然想起昨日密
道中的所见所闻,心中一惊:「莫非是那些邪气在作祟?」
「恭喜恭喜,崔公子得此神兵,实是莫大之喜!」薄野烈在旁道贺,面上羡
色愈浓。
小玄客气两句,还礼道谢。
「心里边美死了吧!」红叶刮脸羞他,心里也为他高兴。
小玄开心一笑,怀抱宝剑,却没心思再去仔细品赏,坐在边上,只时不时望
向武翩跹,暗暗担心。
敌人一直没有出现,随着日渐西沉,谷中光线越发暗弱,周围的雾气亦似乎
变得更加浓厚,众人肤上微感寒凉。
红叶瞧瞧四下,忽地有些心慌:「若是夜里在雾中走散,那可糟糕得很……」
小玄见她缩着肩儿抱膝坐着,模样煞是可怜,便道:「天快黑了,不如生堆
火吧?」
薄野烈也在看红叶,沉吟道:「生火驱寒甚好,只是……」
红叶忙道:「我不冷。」
武翩跹闭着眼道:「此处枝叶极密,谷中又有大雾,不用担心被发现。」
小玄同薄野烈立刻起身,在附近折了许多寻木枝回来,又费了老大劲,方才
劈砍成柴,围做堆状,赞道:「寻木果然坚硬,这点柴禾就劈了半天!」
「寻木乃天地之宝,自有非凡之处,我这兵器的柄身,便是寻木所制。」薄
野烈拍拍横放腿边的长斧道,取出火刀火石打火,然却半天未能将柴堆点燃。
「这谷底的湿气太重了,木头上全都是露水哩……」红叶盯着柴堆发愁道。
小玄心中一动,真气略提,手掌对着柴堆猛地吐出一团烈焰来,接下烈焰滚
滚持续不绝,很快就将柴堆烤至干透,再过片刻柴堆终于燃烧起来。
红叶拍手欢呼,薄野烈赞道:「好漂亮的火行功法!崔公子不但剑技了得,
武技也过人!」
小玄谦逊了两句,心中怔怔地,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施展的火行功法是在什么
时候修习得的。
「大家都饿了吧,我这里带着好东西嘞!」薄野烈笑道,从随身革囊中取出
个物事来,却是一支老大的鹿腿。
小玄一见,登感饥肠辘辘,红叶也是眼睛发亮。
薄野烈又取过几根枝杈,搭了个简单的烧烤架子,将鹿腿挂上去炙烤,过不
多时便有油汁渗出滴入火中,爆起滋滋声响,寻木烤出的肉香随之弥漫鼻间,令
人垂涎。
「车上也有吃的!」红叶欢欢喜喜起身,从云水车上取了些精细干粮出来,
一样样摆在火堆前。
薄野烈取出刀子,顺着纹路切割鹿肉,分递与众人,唯武翩跹摇头不要,依
然闭目调息。
小玄瞧见,心中甚忧,但心神很快便给口中的鹿肉吸引去,边吃边道:「好
吃!好吃!鹿肉本就可口,经薄野大哥妙手一烤,这肉更是香上加香!」
薄野烈哈哈大笑。
红叶也迭声称赞,她平日里甚忌油腻食物,今儿却是狼吞虎咽,只吃得指尖
唇瓣油润发亮。
「还有一样好宝贝哩!」薄野烈又从革囊里摸出一只葫芦来,笑道:「里边
是我们族人自酿的烧酒,唤做『火燎天』,性极烈,崔兄弟喝不喝?」
小玄大喜道:「夜寒露重,酒自越烈越好!」
薄野烈大饮一口,将葫芦抛与小玄,小玄抄手接住,第一口便呛了下,接又
连饮两口,方把葫芦抛还薄野烈,嘴里连呼:「好酒好酒!一入肚中便似烧了起
来,难怪叫做『火燎天』,痛快痛快!」
两人便就着烤鹿肉你一口我一口的痛饮,酣畅之处,倍感亲热,言语间称兄
道弟起来。
武翩跹也不理睬,照旧闭目调息,任由他们喝个高兴。
红叶坐在火旁,此时几块烤肉落肚,身上早就暖了,笑吟吟地瞧着他俩开怀
畅饮。
「荒野寒夜,有酒有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小玄晃着葫芦高声吟哦。
「就这么简单?还人生了,没出息!」红叶调笑道。
「足矣!足矣!」两个男人勾肩搭背摇头晃脑地应。
酒到浓处,薄野烈还哼起歌来,也不知是何方民谣,低沉朴素,虽然只有几
个调子,入耳却是十分动听。
三人吃得兴高采烈,直至夜深方才罢休,围在火旁,各寻一个舒服的姿势歇
息。
寻木枝杈十分巨大,四人围着火堆坐卧,旁边还有六头猼訑及云水车,半点
不觉局促。
小玄半靠在一条垂落的大藤前,只觉身上一阵阵热了起来,只道是喝了酒的
原故,也没多加理会,目光落到红叶身上,见她已有些支撑不住,抱着膝头连连
打盹,一张俏脸儿粉晕晕的,于火光前分外可人,不觉多瞧了两眼,过了片刻,
目光按不住移到武翩跹那边去,愈诧其丽,似比白天还要夺人。
他心中通通乱跳,不敢多瞧,硬生生把头低下,闭目养神,孰料心神越发不
宁,忽尔一阵恍惚,那个冰火牢笼中的妖妇竟然又在脑海里悄然浮现,颜娇眼媚,
妖冶入骨地望着自己,朱唇轻启,似在呢喃着什么,任他如何拚命驱赶,始终挥
之不去……
******** ******** ******** ******** ******** ********
巨竹堡内外的景致或清雅,或秀丽,或精致,一房一舍,一楼一台,无不美
如诗画。
但在它的底部,有个例外的地方,阳光长年照射不到,墙壁与栅栏上长满了
浓绿的苔藓,异样的潮湿与阴暗。
小钩子抱膝坐在角落里,郁闷地盯着牢栏外一个正在独斟自酌的狮首妖将。
自打那日被武翩跹放倒后,又来了一队机关兵将她擒住,幸得以为是七绝大
军遗下的残兵败卒,只草草地审讯了一下,就被送到了这里。
还好的是小钩子挺适应这种地方,她天生就喜欢阴暗,待在没有阳光的地方
就像常人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
唯一不适的是:在这里,她接触不到正常的人。
看守这几间破牢房的狱卒是几具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关枪卒,而牢头则是一个
狮子精,肌肉虬结高大魁梧,看上去异样强壮威猛,但似乎只喜欢酒,对她这个
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竟然视而不见,每天除了喝酒发呆,便是对着石壁叹气,一副
满怀心事的样子。
小钩子被擒之后,身上的气脉就被完全封住,媚术大打折扣,但她始终不肯
甘心,也不相信一个健壮的雄性只会对酒感兴趣。
「狮子大哥!狮子大哥!」小钩子隔着宝瓶竹削成的栅栏娇唤。
「干嘛?」狮子精转过头,大手托着一坛酒。
「你过来,你过来下好不好?」小钩子可怜巴巴地叫。
狮子精起身,慢吞吞地朝栅栏走了过来,手里依然拎着酒坛子。
「咋啦?」他站在栅栏外问。
「奴家……奴奴肚子痛。」小钩子道。
狮子精没吭声,一副你肚子痛关我啥事的表情。
「好痛,真的痛得紧哩!」小钩子捂着小腹蹙眉轻唤,瞧来分外惹人生怜。
「亲戚来了?」狮子精隔着栅栏低声道。
小钩子愣了下,心里大啐了一口,你妹的才亲戚来了呢,你全家都亲戚来呢!
无奈面上还得楚楚动人:「不是呀,奴奴也不晓得怎么了,狮子大哥你进来帮人
家瞧瞧可好?」
狮子精皱了下眉,道:「好吧,虽然俺当年修习的并非岐黄之术,不过多少
还是懂点的。」居然就拿出钥匙开了锁,进了栅栏。
小钩子心里有点意外,手捂小腹,嘴里叫得越发勾人:「呜……越来越痛了,
奴奴可要痛死啦!」
狮子精蹲下身来,仔细察观了片刻,捉起妖精手腕,就要为她把脉。
岂料小钩子却迳自把腰带松了,分开罗衫,掀起内里的肚兜儿,露出一截粉
嫩嫩香馥馥的肚皮来,嘴里道:「狮子大哥,你快给奴家瞧瞧。」
狮子精目光落在她腹上,怔道:「这样可瞧不出什么来,需得号脉方知原由。」
呆木头啊!小钩子没好气地悄骂,妖妖娆娆道:「着实痛极了,大哥先帮奴
家揉揉!」
狮子精想了想,终于把手掌覆上了妖精的雪腹,触手只觉如酥似脂,嫩滑之
极。
小钩子妖媚盯着他的脸,正要弄出勾魂媚色,忽感一股浑厚的真气透腹而入,
暖洋洋的无比舒服,不禁诧讶。
「你炼过气?」妖精问。
「当然炼过,俺在山上修炼过好多年。」狮子精答。
妙极了!妖精心中暗喜:「过会除了要你将封住的气脉解开,还要你心甘情
愿地护送姑奶奶出去!」
「嗳,好多啦,舒服多啦。」小钩子娇声道。
狮子精收掌,脸上微有得色。
「真是太谢谢啦,那个……」小钩子甜甜道,瞟了他一眼:「大哥且说,要
奴奴如何报答你才好?」
「报答什么,你一个坐牢的人,能拿什么报答俺?」狮子精哂然道。
「也许有的……什么都可以哟……」小钩子盯着他腻声道,扭了扭粉肩,眸
子里水淋淋的。
「什么都可以?」狮子精瞧瞧她,似乎有点上路了。
「唔哼。」妖精点点头。
「当真?」狮子精好像仍在犹豫。
「当真。」小钩子声音愈娇,水眸里满是诱惑。有些入门的媚术,并非一定
需要有真气或灵力才能施展。
成功就在眼前,无论哪个男人,只要尝过她的好,她便有绝对的信心令之乖
乖听话。
「那好吧,你就陪俺划拳猜枚吧,咱们输的喝酒!」狮子精道。
「划拳猜枚?」小钩子错愕,还以为耳朵听错了。
「昂,划拳猜枚!」狮子精兴奋道,指着周围,「你瞧那些呆头呆脑的家伙,
没一个会耍的,真个憋死俺啦!」
这家伙是傻子么!
小钩子俏脸涨赤,憋了半晌,银牙一咬道:「好,奴奴就陪你划拳猜枚!」
只要能继续下去,自然就会有机会,小钩子心中冷冷一笑。
两人出了栅栏,桌前对坐,开始猜枚划拳赌斗喝酒。
数轮后,小钩子桃花上脸,居然屡战屡败,一连被罚了几大碗酒。
「大哥好棒,不但修为高强,就连猜枚耍子也这等厉害!」小钩子晕着俏脸
儿道。
狮子精嘿嘿一笑,道:「俺确实爱猜枚耍子,但修为却不咋的。」
「大哥莫哄奴奴,适才你送过来的真气,可当真精纯浑厚之至,绝非寻常修
为。」小钩子道。
「那是俺运气好,拜了个好老师。」狮子精笑道。
「不知大哥是何人门下?」小钩子顺着他的话问。
「俺师门虽然没多少人知道,但俺师尊却是那修至太乙大罗的圣人。」狮子
精自豪道。
「哦……敢问大哥的老师是哪位大罗金仙?」小钩子笑咪咪问,心中半点不
信。
「说不得,说不得!」狮子精摇摇头。
果然瞎扯淡!小钩子嗤之以鼻,却仍满面堆笑:「太乙大罗,天地共尊,为
何说不得?」
「俺以前有个师弟,一下山去,便闯下了弥天大祸。老师说我天资虽然不如
师弟,但骨子里也是个不安分的人,恐怕日后也要惹出祸端来,命我绝不许说是
他的徒弟,否则定要将我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到九幽之外,教我万劫不得翻身。」
狮子精说着打了个寒噤。
「如此说来,你那个师弟一定很厉害喽,他可闯了什么弥天大祸呀?」小钩
子不依不饶地追问,心下越发鄙夷。
「厉害得紧!他神通广大,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无敌手,最后若不是给人
用计赚去,如今还没哪个制得住他!」狮子精答。
(第六回)重兵压境
「这等厉害,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师父不能说,难道连师弟也不能说?」
小钩子步步紧逼。
「说不得说不得,一说你便晓得是哪个了。」狮子精摇头道。
小钩子终于完全肯定这厮是在吹牛,反正心思也不在这里,脸上却笑得越发
甜蜜:「不知大哥修习的是何法门?」
「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移星换斗担山赶月,皆略通一二。」狮子精一本正经
道。
「不吹会死啊!」小钩子心里冷笑。
「总之吾之所学,乃那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
鬼神难容。」狮子精继道。
「这等犀利?大哥真乃绝世高人矣!」小钩子居心叵测地继续吹捧,连自个
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个嘛,俺在师门当中,也就算是个寻常造诣。」狮子精哈哈笑道。
「来,咱们边说边饮,奴家敬大哥一碗!」小钩子见划拳猜枚占不到便宜,
便调整了策略。
狮子精爽快举碗,两人对干一碗。
小钩子笑靥如花,心忖以自个千杯不醉的酒量,如此一对一的换,焉怕灌不
倒你!
「大哥,你师弟一根棒子打遍天上地下无敌手,本事多半很大,你是他的师
兄,定然更加了得。」小钩子又举酒碗,拐弯抹角道:「以你这等修为,为何却
甘心屈尊于此,做一个小小的牢头?」
狮子精却把酒碗放了下去,一声轻叹,不吭声了。
「到底啥原故嘛?喝呀。」小钩子把碗送到他跟前轻磕了下。
狮子精缓缓道:「俺之所以留在这里,其实是因为一个人。」
小钩子若有所悟。
狮子精继道:「若非那日在虚照境遇见她,俺也不会跟到这来。」
「啊,晓得啦,大哥原来是为情所困!」小钩子笑了起来。
狮子精拿起碗,饮了一大口酒。
「那她知道你喜欢她么?」小钩子问。
「不知道吧……人家正眼都没瞧过俺一下。」狮子精无比落寞道。
「她在这里么?大哥为啥什么不把心意告诉人家?」小钩子笑道。
「俺……俺……」狮子精欲言又止,终道:「还是这样子好啦,俺就待在这
里,时不时还能瞧见她。」
这家伙还挺情深意重哩,小钩子瞧了瞧他,忽道:「大哥叫啥名字,好不好
告诉奴家?」
「师南生,这名字是老师给俺起的。」狮子精答。
小钩子默念了下,妩媚道:「奴家叫小钩子,我娘娘起的。」
狮子精哦了声。
「来来来,喝酒喝酒,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再干一碗!」小钩子拎起酒
坛,心底打着小算盘,又为他斟上满满一碗。
两个饮了一碗又一碗。
「师大哥,你咋一点都不提防人呢,难道就不怕人家趁机跑了么?」小钩子
斜睨了狮子精一眼,妖媚入骨地举起酒碗,心忖酒都这么多了,这呆子差不多该
入彀了吧。
「跑不了。」狮子精举碗与她碰了下,一口干了,乜着眼笑道:「俺知道你
就是想灌倒我开溜,不过没啥用的。」
小钩子目瞪口呆。
「你瞎猜!这里有得喝,有得耍,人家才不想离开呢!」小钩子强笑道,
「来来来,咱们继续猜拳耍子!」
于是两个大呼小叫,卷起袖子又再划起拳来。
无数轮后,小钩子醉态撩人地半趴桌上,输得连样子都没了,一身媚态尽抛
九霄云外。
狮子精笑眯眯地瞧着她。
小钩子猛地一拍桌子,老羞成怒道:「怎么可能老是你赢,到底有没有跟姑
奶奶出千!」
「俺喝酒赌斗从不耍赖。」狮子精安之若素,笑得十分和蔼可亲,「这样吧,
俺也着实渴了,接下来无论输赢,你喝一碗,俺便陪你干两碗!」
「原来这家伙是头大尾巴狼!」小钩子险些崩溃,若非气脉被封,便要暴起
杀人,气苦间猛见狮子精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三条人影,最前面的是个女子,容颜
绝丽,五官犹如隔着水波,竟然在奇异地缓缓变幻着。
小钩子呆了一呆,险些失声。
那绝丽女子朝她诡秘一笑,竖指唇前。
狮子精闷哼一声,一把细薄如柳的钩刃无声无息地切入了他的脖子。
「狄将军,快救我!」小钩子惊喜交加地唤。
原来那绝丽女子正是七绝界七将军中武技第一的三首邪姬。
狮子精猛从椅上弹起,捂着脖子朝旁跌退。
三首邪姬轻咦一声,人已鬼魅般跟了上去,手中长短双钩疾如电掠,却皆削
中狮子精的残影。
狮子精东躲西藏,身形步法一变再变,竟是异样精妙,然而要害受创,怎样
都无法摆脱追击,两把钩刃犹如附骨之蛀,始终不离他身子半寸。
双方一声不吭,各自诧讶对方的身手,直至这时,牢内的几个机关枪卒方才
反应过来,纷纷提枪冲上,三首邪姬双钩抽空轻挥几记,几个枪卒便散架般垮了
一地。
狮子精趁隙朝前一扑,身子突然倏矮,人已变做头通体斑纹的花豹疾蹿出去。
三首邪姬稍微一怔,手中钩刃却半点没有迟疑,依旧如影随形地紧贴花豹。
花豹猛然朝旁一滚,竟又变成了只灰毛大鼠,拖着颈部不断淌出的鲜血四下
奔窜。
「竟识变化之术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牢中几人皆俱动容,小钩子更是瞠目结舌。
三首邪姬娇躯一拧,缠挂腰间的一对流星飞锤疾甩而出,电光石火间追上了
灰毛大鼠,将之砸了个跟斗,灰鼠滚入屋角,突尔不见了踪影。
「哪里去了?」小钩子叫道。
三首邪姬垂目静立,凝听周围动静。
小钩子心中怦怦乱跳,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在悄盼那个狮子精能够就此逃脱。
「上边。」苍老声音再度响起,瞬见一团暗黑紫焰凌空飞过,在屋梁上炸开,
映亮了一只鬼鬼祟祟的蚊子,蚊子拖拽着星点紫焰疾掠向牢房高处的一个窄小的
通风口,三首邪姬厉喝一声,流星飞锤电般击去,将通风口砸个稀巴烂。
小钩子心都提到了嗓眼上,好一会方颤着声问:「截住了?」
「逃掉了。」苍老声音道,燃着暗黑紫焰的手映亮了他的样子:一个柱着法
杖的紫袍老者,赫是七绝界六大长老中的首座长老卜木司。
「卜长老!」小钩子低呼道。
三首邪姬怒容满面,她突袭得手,占尽先机,却还让猎物逃之夭夭,于她而
言,可谓奇耻大辱。
「妖圣门人果然了得,麾下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牢头竟有如此能耐,无怪
怒天败得如此之惨。」卜长老缓缓道,手上的紫焰徐徐熄灭。
就在此刻,他身边之人从昏暗里走到灯火前,摘去面纱,但见黛眉水目身段
惹人,不是碧绮绮是谁。
「小姐!」小钩子惊喜呼道。
「我娘在哪?」碧绮绮沉声问。
「娘娘不在这里,她给人捉……给人带走了!」小钩子赶忙回答。
「谁?」碧绮绮面色一寒。
「一个女人,手上拿把金鞘宝剑,我听娘娘叫她武……」小钩子极力回忆,
叫道:「武三绝?对,娘娘叫她武三绝!」
「武三绝?那个太乙玄门的叛徒?她把我娘带去哪了?」碧绮绮一连数问。
小钩子嚅嗫道:「奴婢不晓得……我见到娘娘时,她已身受重伤,然后给那
贱人突然偷袭,方才失手!」
「我娘受伤了?伤得很重?」碧绮绮失声道,心头骤紧。
小钩子点点头,欲言又止。
「如果真是武三绝……」卜长老一阵沉吟,道:「如果真的是那女人,老朽
或许能知晓她的藏身之处。」
「奴婢亲耳所闻,决无差错,娘娘的确叫那贱人武三绝!」小钩子道。
「我们走!」碧绮绮心急如焚。
众人正要离开,忽听三首邪姬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狄将军?」卜长老侧首低唤。
「我要寻那小狐狸算笔旧账。」三首邪姬森然道。
众人面面相觑,卜长老道:「眼下我军新败,人手不足,不宜再对巨竹谷大
动干戈,况且七绝岭有变,眼下只有寻大司祭回去主持大局,方为当务之急!」
「我捉了那只小狐狸就来与你们会合,这个用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我还
能把圣覆一块带回来!」三首邪姬不肯妥协。
卜长老沉吟不语。
碧绮绮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知轻重缓急么?」
三首邪姬黛眉一轩,冷冷道:「还不知道能不能座上那个位子哩,竟然就敢
对本座指手画脚了?」
碧绮绮转首对卜长老道:「我们走!」
小钩子忽道:「那小狐狸不在这里,他也给那个武三绝捉走了!」
众人转头,目光齐刷刷地聚在她脸上。
「此话怎讲?」三首邪姬问。
「那小狐狸原本的确在堡中,那日给娘娘撞着,眼见就要拿下……」小钩子
俏脸生晕,接道:「不想武三绝突然从旁偷袭,娘娘与小狐狸便一同给那贱人捉
走了!」
碧绮绮静静听着,神色阴晴不定。
「如此甚好,咱们这就寻那武三绝去,听闻她于玄教中武技第一,正好会会。」
三首邪姬傲然道。
小钩子悄望了眼那个被砸烂的通风口,心中诸味难辨。
「崔小玄,你给我们好好等着,这次定要你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三首
邪姬寒声道,赫是三个声音一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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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小玄?」一个轻柔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玄猛然睁眼,瞧见武翩
跹正于近处盯着自己,心中一凛,压住声道:「敌人来了么?」
「你怎么了?」武翩跹道。
「我睡着了么?」小玄暗叫惭愧,见师父仍盯着自己,神情有些奇怪,心下
迷惑,陡察身上奇热,不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竟然十分烫手,再摸脸上也是如
此,直如火灼一般,赫比前两日更厉害,不由唬了一跳。
「你可觉得哪里不适么?」武翩跹问,满脸关切之色。
小玄心头一暖,迟疑道:「除了这两日身上轻易便发热外,并无其它不适。」
武翩跹凝视着他,又道:「你近日修习北溟玄数,心里眼前可曾出现过什么
幻像么?」
「没有啊。」小玄摇头,心忖莫非师父以为我走火入魔了。
「修习北溟玄数须得心宁神静,且越往后越难,切不可急于求成。」武翩跹
叮嘱道。
小玄点点头,正要说话,猛感腹内某处一下刺痛,身子轻震,张了张口却没
能发出声来。
「怎么了?」武翩跹问。
「不晓得……」小玄茫然道,倏地又是一下刺痛,跟之前部位不同,不禁低
哼一声。
「把手伸过来。」武翩跹道。
小玄抬起手送到她跟前,武翩跹指尖搭住他腕关,聚神把脉,过没一会,神
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身子里面,有什么在动?是真气还是灵力走岔了么……」武翩跹疑讶道。
小玄吃了一惊,赶忙闭眼运气自检,隐察腹内似有什么物事在悄悄游走,不
禁汗毛竖起。
「不对,不是真气和灵力!」武翩跹玉容微变。
小玄猛然又感一下剧痛,果真不像气息走岔,而似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肝尖处
咬了一下,痛得他直吸凉气。
旁边红叶惺忪醒来,迷糊问道:「怎么啦?」
薄野烈却倏地柱斧立起,闭目细听。
「运气,护住脏腑!」武翩跹低喝,丹田运提,一股柔和的真气自指尖吐出,
注入小玄腕关。
小玄又是一声闷哼,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冒了出来,只觉腹内之物神出鬼没地
四下游窜,东一口西一口地乱噬乱咬,每次皆是小小的一口,然却痛得他连气都
提不上来。
原来深藏于小玄体内的阴阳蜱久渴蛊主阴精不得,终于凶相毕露,开始噬咬
宿主的五脏六腑了。
「出什么事了?」红叶爬到两人身边,一脸诧讶地望着小玄。
薄野烈双目突睁,横斧胸前,压着声喝:「敌人来了!」
高处隐隐传来数声呼呼闷响,每下间隔甚久,似是大鸟拍翅之声,按理不会
传出太远,却不知怎么就穿透了浓雾与枝叶,清晰无比地传入四人耳中。
红叶抬起头,透过枝叶间隙望出去,视线照旧给浓浓的迷雾阻挡住,并未瞧
见什么,心中却莫明地怦怦直跳。
「取剑。」武翩跹镇定道,指尖并未离开小玄的腕关,依然将真气源源不断
地注入小玄体内。
红叶迅启法囊,从中取出一柄长剑,鞘身竟似黄金铸就,其上宝石密缀,繁
如天河星辰,异样之灿烂夺目。她双手捧着,将剑送到武翩跹跟前。
武翩跹接过剑去,红叶即又从法囊中取出一把碧鞘长剑,紧握手里。
又是呼的一声闷响,比先前数声大了许多,谷中忽似起风,周围枝叶轻轻摇
晃。
「觉得怎样了?」武翩跹望着小玄轻声问。
「好些了……」小玄青白着脸应,就在此际,六头猼訑齐声嘶鸣,猛听呼的
一声大响,有如台风海啸,谷中万木俱斜,亿顷浓雾赫给大风撕开,一个庞然巨
物出现在众人斜上方,遮住了夜空崖壁,几乎霸占了所有的视线。
「这是什么?」薄野烈瞳孔收缩,饶是铁汉一个,声音竟也微微颤抖。
武翩跹转头望去,轻吸了口气道:「鲲鹏。」
星光之下,只见那巨物扁首钩喙,形介鱼鸟,羽翼绿赤相间煌煌绝艳,在空
中已显庞巨无朋,来到地面,便将虞渊谷遮去近半。
巨禽一个斜掠,徐徐飞入谷中,身子倾斜瞬间,但见背上影影绰绰,趴卧着
许多异兽,赫是先前遇见过的巨狰,清一色披挂着暗青锁甲,粗略望去,竟达数
百头之众。
「难怪天柱寨无一人幸免……」薄野烈喃喃道,饶他身经百战,自刻也禁不
住浑身战栗,不觉间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手中大斧。
肃杀之气破空袭至,狰乃上古猛兽,数百之众,怕是足以摧毁任何一支人类
军队。
武翩跹只望一眼便转回头来,仍然捉扣着小玄的腕关,心神却穿越过那数百
头巨狰,落在鲲鹏背上的一片暗黑之处,那里立着三条人影,左边是个手持布袋
的老妇,右边一个是个手执长兵的巨汉,中间之人则身披墨袍负手傲立,仿佛所
有的星光都落不到他的身上,只余个模糊的轮廓。
诸种感应表明,那是个强大的存在!武翩跹心念电转,历数族人万千年来收
集的情报,天地中并无一方已知的势力与眼前所见相符:能驭鲲鹏者已寥寥无几,
以狰成军者则是绝无仅有。
即使是拥有无数奇禽异兽的妖界,恐怕也难以聚齐几百头训练有素的巨狰。
墨袍人亦蓦似有感,缓缓转身,目光射向众人藏身之处。
就在此时,鲲鹏又拍了下翅膀,一阵大风刮过,骤将寻木上的枝叶尽数掀开,
众人身影一览无遗。
那人抬起手,朝众人所在处指了一下。
在他右边的巨汉跨步向前,口中怪啸,坐卧鲲鹏背上的巨狰纷纷爬起,约有
三十余头跟随其后,那人脚步加快,那三十余头巨狰即时飞奔起来,猛地一头接
一头从鲲鹏背上暴然纵起,飞跃过数百丈高空,扑向寻木上的四个人。
薄野烈凝神以待,在第一头巨狰落在枝头时开始迈步前奔,斧上青白焰光如
炽,显然已注满真气。
一阵锁甲碰击的铿锵声响,狰群次第落在周围的数根巨枝之上,进又奔雷般
猛扑过来,两厢对冲,刹那间斗做一处。
二十余头巨狰越过薄野烈朝另外三人掠来,红叶拔剑毅然迎上。
数息间,薄野烈身上已接连挂彩,大斧连劈,也仅斫伤一头巨狰的头部。
红叶身法轻巧,倒是一时未伤,然却无力阻住狰群,又有十来头巨狰奔向武
翩跹与小玄。
小玄心知眼前险恶,挣扎立起,柱着剑道:「我没事了!」
武翩跹瞧了瞧他,道:「你别动,用真气护住脏腑。」一手解开襟口系带,
将身上外袍褪去,露出一边肤光胜雪的裸臂,腕际绕着几匝墨绳,绳上依旧系着
那枚暗金色双翼古钱。
小玄点点头,忍着腹内剧痛,拼力运提真气,眼见几头巨狰雷霆奔至,心都
提到了嗓眼上。
武翩跹蓦然飞身纵起,掠向狰群,人于空中转身,骤见丽虹闪耀,率先扑至
的巨狰赫给削去半边脑袋,爆出大蓬血雨,其后两头巨狰咆哮齐扑,却皆抱了个
空,左边一头腹部倏地鲜血直喷,已给从中剖开;右边一头骤然扑地,身上锁甲
四下崩碎,脊梁旁血浆迸涌,现出一条长达丈逾的可怖裂口。
小玄目瞪口呆,见武翩跹身影于狰群中忽隐忽现,莫说看不清她如何破敌,
就连先前怎样拔剑都未能瞧见,心中惊叹,急施北溟玄数观看。
武翩跹一手执鞘,一手持剑,翩若惊鸿般游走在几头暴怒的巨狰间,每一出
手,必有巨狰遭受重创。
小玄第一次看见了她那出鞘的剑,但见丽芒缤纷,出奇悦目,然却锋锐极绝,
所到之处,金铁如腐无坚不摧。
就在此时,突听红叶一声低呼,小玄心中一惊,转头望去,正见红叶踉跄跌
退,数头巨狰尾随扑击,顾不得武翩跹的叮嘱,提起神骨疾掠过去,截住几头巨
狰厮杀。
红叶缓过口气,银牙一咬重新加入战团。
小玄眼角瞥见她一手抚肩,衣上染血,惊问道:「伤得重么?」
红叶不语,然而身法迟滞步子虚浮,显然伤势非轻。
小玄忙中朝另一边望去,见薄野烈身陷重围,浑身浴血,虽然依然勇猛无畏,
但招势已见凌乱,显然亦支撑不了多久。
他越瞧越惊,心念电转:「敌众我寡,如此各自为战,到头来只能给逐个击
破!」忽朝红叶叫道:「我们到车上去!」
红叶却仿若未闻,只是提剑乱削乱刺,小玄猛地探臂过去,一把勾揽住她腰
肢,疾往云水车掠去。
几头巨狰不依不饶,尾随狂追。
红叶失血甚多,但感又倦又累,双臂搂住男儿脖子软软地挂在他怀里。
小玄一跃上车,将她放入座中,孰知女孩犹不肯松手,只求再有片刻安逸。
(第七回)天外魔功
几头巨狰呲牙咧嘴地围上前来。
六头猼訑乃是上古灵兽,天性无畏,虽然身型与狰大小悬殊,却知生死攸关,
一齐仰首刨蹄与几头巨狰嘶鸣对吼。
小玄剑如出虹,稍稍迫退狰群,虽然心疼女孩,但明此时刻不容缓,只好在
她耳边轻唤:「红叶姐,你怎样了?」
红叶猛然清醒,这才松开双臂,霎时满面晕红。
「还能驾车么?」小玄问,目光落在女孩的肩际,见那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伤口深得触目惊心。
红叶用力点头,急寻鞭子,催动六头正与狰群悍然相峙的猼訑调头疾奔,刹
那间从寻木上飞了出去。
狰善纵跃,却不会飞行。几头巨狰追到枝梢尽头,纷纷刹足怒吼,其中一头
心犹不甘,粗壮无比的后腿一蹲一蹬,竟然整只飞身纵起,跨跃过十几丈距离扑
搭在云水车后座,险将车子掀翻。
小玄怒喝一声,双手高擎神骨直直劈落,正中巨狰额顶,巨狰肢爪俱松,咆
哮着从空中坠落。
「去那边!」小玄指了下薄野烈的位置。
红叶也不多想,即时依言将车调头,在空中拐了个弯飞回寻木,几头巨狰一
直盯着,立马紧跟过来。
云水车直冲狰群冲去,小玄顾不得体内剧痛,狂将离火真气注入手中宝剑,
神骨蓦地赤光喷涌,剑身赫然燃起熊熊焰火,焰中隐现虹彩,他心中诧异,立在
车头,挥剑劈斩,周围巨狰竟然罕有地四下走避。
「上车!」小玄朝状若疯魔的薄野烈大喝。
薄野烈心中惊喜,猛一斧扫退跟前的巨狰,飞步跃入车中。
「走!」小玄又喝一声,红叶急将车子转向,冲过狰群,再次飞出寻木。
狰群狂追至梢巅,望着车子嘶吼咆哮。
薄野烈独斗十余巨狰,早已几近力竭,坐在车中一阵剧喘,十指细颤,险些
握不住斧柄。
小玄游目四顾,猛地发现不见了武翩跹的身影,心中惊灼,见巨狰一头又一
头往寻木高处蹿去,急指其处对红叶道:「我们再走一趟!」
红叶咬住樱唇,挥鞭甩了个脆响,云水车又一次飞向寻木,朝狰群聚集处驰
去。
小玄见她肩头鲜血又迸,赶忙过去,指出如电用真气封闭住伤口周边的穴位,
飞快地取出丹药敷上,又探手钻入兜元锦内,撕下一幅内衫为她包扎。
红叶眼角瞥见自己衣襟破裂,锁骨裸着,内里的抹胸还露了大半出来,登又
羞得耳根飞霞,双目直视前方,不敢朝男儿这边望上一眼。
小玄为她包扎完毕,无意间目光掠过女孩胸际,见杏色抹胸紧紧缚着两团雪
白,中间挤着一条极是惹眼的粉嫩沟儿,不禁呆了一呆,心里道:「她身子纤细,
此处却怎么这等饱满……」
「留神!」薄野烈突喝,一条人影奔雷般掩至,小玄赶忙提剑迎击,瞬间斗
了数合,只觉对方兵器力大无比,手臂虎口一阵酸麻,心知遇上罕见强敌,急提
真气运转北溟玄数。
那人突然跃开,落在一根横枝之上,诧色望着手中的兵器。
小玄这才瞧清对方模样,但见顶戴烂银盔,身披兜鍪甲,上罩锦袍腰束犀带,
身形高巨满脸恶相,手持一柄冷芒森森的月牙铲,柄身与刃口已给神骨磕出数道
清晰的刮痕。
「好兵器!」那将喝了声彩,眼睛盯着小玄手中的神骨,怪笑道:「今日既
然给我瞧见,那便归我啦!」
「吹什么法螺!」小玄冷笑一声,厉声喝道:「哪来的毛贼,竟敢入谷盗木,
有胆便报上名来!」
「爷的名头,说出来吓杀你!」那将狞声应,只是不肯留名,双手执月牙铲
再度掩至,小玄持神骨守在车上,两人再又斗做一团。
这回小玄知他兵器力沉,不再与之硬拼,只以北溟玄数引领,施展诛天剑诀
攻其破绽。
二、三十合后,那将处处受制,由攻转守,却仍漏洞百出,疲于招架,他原
也是一方人物,武艺高强罕逢敌手,不禁暗暗惊奇:「这是什么剑法?天地中竟
有如此神技!」
小玄越战越勇,倏地一剑刺出,毫无花哨地穿透敌人防守,正中对方大腿。
那将怒吼一声,朝旁滚去,霍地腾空而起,刹那间化做一只丈二大小的怪物,
周身赫有八头,攒环做一处,两脚尖利如钩,背上毛羽铺锦,展翅斜飞直袭云水
车。
车上三人唬了一跳,小玄与薄野烈剑斧齐出,那怪飕的打个转身,又从另一
个方向扑来,八头十六眼齐放毫光,六头猼訑之前不惧狰群,此刻却皆筋麻骨软,
那妖眨眼已到跟前,半腰里猛地暴出一个头来,将其中一头猼訑叼在口中,扯断
缰绳,疾飞开去。
红叶尖叫一声,小玄又惊又怒,纵身出车,急追过去。
那怪十分凶狠,几下便将口中的猼訑咬做数截,连皮带骨一同吞落肚内,又
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疾窜,围着云水车旋绕飞翔,伺机再袭。
小玄得了飞萝内丹,虽也能飞,身法与速度却远逊那怪,如何追赶得上。
薄野烈见状,遂从背上取下骨弓,开弓搭弦连放数箭,却皆给那怪轻松避开。
红叶驱车欲走,然那剩下的五头猼訑却已惊得挨做一团,哪里还迈得开脚步,
骤见那怪猛又袭至,薄野烈大喝一声擎斧疾劈,那怪一首猛噬,赫将斧口牢牢啣
住,薄野烈奋力夺斧,那怪倏地顺势掩来,腰间又暴起一头,张开血盆大口朝薄
野烈咬去。
薄野烈猛见那怪身上八首一十六眼齐开,放出一片闪灼金光,通体一僵,身
子已给咬中。
红叶魂不附体,慌乱中一剑刺去,那怪已叼着薄野烈飞开数丈,小玄提剑疾
追,那怪一路狞笑,在空中左飘右荡,根本不把他那微末的飞行术放在眼里。
薄野烈浑身浴血周身剧痛,提肘猛击,那怪巨口一张一合,几根獠牙登时将
他身躯咬个对穿。
「到底是啥魔物?」小玄心胆俱寒,怎奈鞭长莫及,救应不得。
「这厮身躯强横血肉丰足,下到腹中,定能耐我三日饱足!」那怪狞笑道,
叼住薄野烈的巨口朝天一仰,就要将之吞入肚中,蓦见一道绚丽彩虹跨空掠来,
从顶上飞贯而过,尚未回神,脖颈倏地剧痛,叼住薄野烈的那颗脑袋已飞离了身
子,断处鲜血怒喷,遍空泼洒。
丽虹落处,芒彩散开,现出个丽胜天妃的美人来:头盘龙髻耳悬碧坠,腰间
霓裹霞绕,手提聚宝神剑,不是武翩跹是谁。
「师父!」小玄大喜,抢上前去接住薄野烈向下坠落的身子,奔回云水车中
施救。
那怪剩下的七首一齐咆哮,只道是猝不及防才遭重创,心中怒极,拖着一颈
鲜血朝武翩跹猛扑过来。
武翩跹裳飘带舞地悬空而立,提剑静待,前边一番激战,连屠数狰,衣上却
仍滴血未沾。
那怪扑到近处,头上诸眼乍然全开,剩余的十四目毫光一齐射向武翩跹。
武翩跹玉腕一抬横剑眸前,阻住毫光,待那怪扑至跟前,翩然斜里一走,手
中宝剑挑起,轻描淡写地又将那怪抹去了一个脑袋。
那怪咆哮而退,空中一阵狂飞乱窜。
「原来是这东西,当年于祭赛国做怪,不但自失一首,还更祸殃满门,却不
知修身养性隐忍悔改,如今还敢出来作乱,莫非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武翩跹冷
声道。
那怪瞬间失了两首,又见对方知晓自己的来历,不禁惊怒交加,突尔胆气俱
失战意尽消,手捂伤处调头就走。
武翩跹抬头望向上方的鲲鹏,顷刻主意已定,口中念念有词,旋见腰际的七
彩罗带灼灼亮起,映耀得周遭绚丽缤纷,转眼之间人与芒彩融于一处,蓦地丽虹
纵起,跨空朝鲲鹏掠去。
薄野烈伤得极重,小玄与红叶喂丹敷药包扎伤口,忙乱间大雾悄然又返,直
迫至云水车方圆十余丈处方止。
「师父竟然直奔鲲鹏去了,这是要擒贼先擒王么……」小玄望望周围的浓浓
大雾,心忖师父虽然修为高绝,但远离九叶甘华,在毒瘴中不知能撑多久,况且
鲲鹏上敌人极多,师父独自一个,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走,我们快去接应!」小玄指了下在上方盘旋的巨禽。
红叶应了一声,驱车朝上驰去。
不知怎么,有这男儿在旁,她便觉得不太慌了。
******** ******** ******** ******** ******** ********
过天虹瞬息即至,芒彩散处,一条婀娜身影出现在鲲鹏背上,胜似天妃的武
翩跹提剑立于狰海当中,离那片星光不至的暗黑处仅有十余丈之距。
周围登时沸腾起来,数百头巨狰咆哮着迅速围拢,蓄势,扑击。
武翩跹身影一闪而逝,再次出现时,已到了暗黑外围。暗黑中心的墨袍人依
旧未动,在他左边的老妇厉喝一声,张开了手中的大布袋,猛见一道浓稠得如同
实质的乌灰秽气喷滚而出,迅朝武翩奔袭过去。
「原来谷中大瘴是你在捣鬼!」武翩跹朝旁一跃,闪身让开。
「滋味可好?」那老妇傲慢地怪笑一声,踏前两步,拦在墨袍人之前,两手
扯动布袋,又有数道乌灰秽气奔腾而出,巨蟒般疾追武翩跹,狰群也跟着从四面
八方扑噬围堵。
武翩跹见那毒瘴极秽,乃修炼之人大忌,不肯用宝剑相抗,遂展北溟玄数,
于瘴蟒狰海中游走腾挪,觅机破敌。
「好身手!待老身再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妇嘶声么喝,顶上白发扬起,竟
露出两根珊瑚枝似的怪角来,她一脸阴狠地狂扯手中布袋,口中急速颂念,但见
一条接一条的瘴蟒飞了出来,噩梦般遍空翻滚,煞是骇人。
武翩跹连提真气,已将北溟玄数跃升至第三境——坐照,虽然自保无虞,但
敌人着实极众,一时难以突近到那片暗黑跟前。
北溟玄数每提一境,便有数倍之功,但耗费的真气也随之翻倍,如此消耗下
去,前景颇为不妙。
武翩跹心念电转,游走间气注宝剑,剑锋尖朝下猛然刺落,瞬间没至护锷,
她摁紧剑朝后飞退,登时在鲲鹏背上拉出一条触目惊心的大沟来,一排喷泉似的
鲜血直突上三、五丈的空中,暴起的血泉竟将冲上来的两头巨狰掀飞开去。
鲲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唳鸣,两翼扑拍,真冲九天而去。
这时红叶驾着云水车恰到附近,猛地巨风刮来,登给扇得东倒西歪,刹那间
被推出十几里外。
这一击惊天动地,鲲鹏背上顿时一片混乱,暗影中的墨袍人终于动了,几步
间已飞身掠起,口中厉啸,数百头巨狰疯了般狂扑向武翩跹。
武翩跹御风般朝后疾退,手中宝剑始终未离鲲鹏背部,这一剖赫然拖出里许
多远,但见血浆冲天,进又遍空洒落,可谓腥风血雨惨烈而壮观。
她手中之剑名曰「聚宝」,虽是大有来历,然而知者极寡,乃那先天奇兵,
威力更在神骨之上,这时注入浩大真气,锋芒直透鲲鹏躯体六、七丈深,再横拉
出长达里许的创口,饶是鲲鹏这等天地中至强至大的生灵,也无法承受得住。
鲲鹏痛极,冲上云端,猛又调头朝下疾冲,巨躯倾斜,数头受伤的巨狰竟给
远远地抛甩出去,坠入谷中。
狰群蜂拥追击,然而距离一长,便给拉开了前后,武翩跹时疾时徐地阻袭,
轻而易举逐个击破。
双角老妇追至跟前,仍以毒瘴攻击,却见武翩跹姿如龙游凤翔,如何困得住
她。
武翩跹手起剑落,又将两头扑到近处的巨狰腰斩,她连日来以七绝覆暴取暴
汲,真灵几要溃堤而出,这时得以渲泻,只觉剑招愈来愈畅,通体舒泰。
一道黑影疾掠而至,沿途巨狰纷纷走避,数条正在路径上的粗巨瘴蟒皆给拦
腰冲断,武翩跹心中一凛,提剑刺去,只觉手臂一沉,剑锋已偏。
墨袍人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几于同时,令人窒息的威煞扑天盖地掩至。
武翩跹心中突生警兆,竭力朝旁跨出,一只拳头出现在她原先的位置,周围
一阵扭曲,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以拳头为中心坍塌下去。
几个若隐若现晦涩难明的符纹自坍塌处浮出,武翩跹只觉周身气脉一虚,护
体真气竟似给凭空蚀去了大片,心头电光一闪,一种极其古老且无比邪恶的力量
跃入脑海,那是以真气、灵力及魂魄为食的天外魔功,自古以来名称各异众说纷
纭,只在缥缈的传说中不时出现。
她满怀疑讶,又是一剑刺出,然而如行泥沼,剑锋再次走歪,贴着墨袍人的
面颊穿过,聚宝剑的丽芒映亮了一张鸟首状的古怪面容,面如青靛,发似煌炎,
正是鲲鹏头部的模样。
电光石火间两人拳来剑往,各不相交,生死却已流转数回。
旁边的双角老妇似极忌惮,朝后跃退老远。
无形的泥沼成倍地增厚,宝剑愈行愈慢,拳头却越来越快;诛天剑诀虽然精
妙绝伦,于此却大受肘掣,武翩跹一跃而起,轻飘飘滑出几十丈远,鸟头人如影
随形。
武翩跹不再出击,只于鲲鹏背上四处游走,手中的聚宝剑越来越亮。
鸟头人紧逼不舍,眼睛盯着她手中的剑,那里有道道寒光顺着剑锋的边缘飞
速溜过,炫出阵阵颜色不同的芒彩。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武翩跹突尔一剑刺出,剑身掠起道极耀眼的光芒,竟
发出一声龙吟似的奇音,快得不可思议。
鸟头人依旧前冲,自信强大的护体魔功能抵御一切攻击。
然而这一剑又准又狠,剑上凝聚着莫大的力量,剑锋于无形的泥沼中再无偏
差,穿透所有的防御直奔他的心口。
鸟头人脸现诧色,却无多少惊慌,嘴角甚至还悬着丝诡异的冷笑。
聚宝剑透体而入,结结实实地刺进他的胸口,如与常人无异,那里便是心脏
的位置。
鸟头人身躯一震,双掌猛地向心合拢,「啪」的一声震响,已将剑身紧紧夹
住。
武翩跹心下诧讶,未想对方中剑后竟然还有抵抗之力,很快便发现情形不大
对劲,对方两掌越夹越牢,聚宝剑难以再进分毫,最诡异的是真气正不由自主地
从剑上飞速涌出,不知奔向何处。
她皓腕一拧,意欲将对方的心脏绞碎,然而聚宝剑稳丝不动,除了真气,灵
力也开始往外流泄,并且正在急剧地加速,数息之间已如大江奔涌,无以遏止。
鸟头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亦越来越邪恶。
武翩跹深深呼吸提聚真气,猛地吐劲,却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对方依旧稳如泰山。
真气与灵力急剧流泄,武翩跹突地心悸神摇,眼前一阵模糊,三魂六魄赫然
浮动了起来,似要离躯而去。
果然是那传说中的魔功!天地中果然有这种四大魔君以外的邪功!
弃剑?此念在武翩跹心底一闪,却猛然发现此刻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周身的
真气与灵力已汇做一股狂奔的巨流,经聚宝剑冲入一个有着巨大吸力的深渊,这
一路不但无法回头,便是断开也不可能。
鸟头人望着她狞笑,唇齿未动,却发出声音来,尖锐得令人牙酸脊麻:「你
是何人?这身真灵修炼了多久,怕是已臻至仙之境了吧?」
武翩跹闭起了眼。
鸟头人眼中射出残忍的悦色,刺耳的声音仍在继续:「还有你的魂魄,一定
有如你的容颜般美味,今天真是太令人惊喜啦!」
武翩跹倏地睁眼,原本湛如秋水的丽眸已染上了层紫黑色的雾气,刹那之间,
方圆千丈内全都暗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与色彩。
鸟头人心头莫明一懔。
丽芒闪耀的聚宝剑上忽尔出现一抹黑暗,绝对的黑暗,可以吞噬一切光亮的
黑暗!几于同时,聚宝剑上猛然传来一道可以将万物化为飞灰的力量,在鸟头人
的体内炸开。
「你已……你已……」鸟头人瞳孔收缩,如梦方醒,然而为时已晚,登峰造
极的巨力已将他的胸膛轰出个大洞,血浆朝后喷出,泼洒十数丈远。
他承受的所并非至仙之境的力量,而是跨跃了至仙、玄仙及太乙,几近大罗
之境的力量!
鸟头人缓缓跪地,俯身,扑倒。
远处的双角老妇惊呆了,半天未能回过神来,周围的狰群也给某种不同寻常
的威煞慑住,一时皆给镇于原处。
武翩跹立于原地,眼中的雾气已逝,面上却漂浮过一抹抹深浓的黑气,她缓
缓将剑还鞘,再亦未动。
鲲鹏似有所感,悲唳一声朝上拔起,身躯与大地几成垂直之状,狰群纷纷搭
牢抓紧其背。
武翩跹身子一晃,朱唇倏张呕出大口鲜血,竟然站立不住,从鲲鹏背上一头
栽落。
她并非为敌所伤,也非功力耗尽,而是因为强行将那些尚未完全驯服的真灵
提至极限,气脉承受不住,决堤了。
双角老妇急奔到鸟头人身旁,将之扶抱住。
鸟头人纹丝动弹不得,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武翩跹坠落之处,气若游丝道:
「她不行了,捉住她……要活的!」
「可是……」双角老妇望着他,面露犹豫之色。
「去!」鸟头人闷哼,一阵急喘。
双角老妇一脸狰狞地飞身而起,连声呼啸,率领狰群从鲲鹏背上纵跃而出,
扑向武翩跹坠落处。
(第八回)绝境
云水车给大风推出十数里外,调头再度飞回,方才来到寻木跟前,小玄猛然
立起,惊叫道:「快过去!」
红叶几乎与他同时望见:一条婀娜身影正从高空急速坠落,依稀就是武翩跹
的身影。
眼见救应不及,小玄突从车上掠出,正是短距离内如意五行中速度最快的移
形术「星火飞溅」,然而仍晚了一瞬,武翩跹已经结结实实地坠入寻木的树冠内。
小玄心胆俱颤,跟着一头扎入浩如烟海的枝叶之中。
武翩跹浑身脱力,急坠中在枝木间接连磕碰,此时她经脉已伤真灵乱窜,身
上没有半点护体真气,每一下撞击都是雪上加霜,万幸的是几经拦绊,下坠之势
稍得减缓。
小玄从枝叶中疾窜而出,长臂一兜,捞住了了她的枊腰。
「师父!伤着哪了?」男儿急唤。
武翩跹闭目不言,嘴角溢血,粉额侧倾软软地靠在他肩上。
猛听顶上沙沙大响,小玄抬头望去,只见巨狰一头接一头地从枝叶中钻出,
数目比之前多了数倍,不禁倒吸口凉气,赶忙抱着武翩跹朝斜下掠去。
狰群咆哮追来,那双角老妇的身影也出现其中。
小玄朝枝梢逃去,远远瞧见云水车飞来,口中急发啸声,示意自己的位置。
红叶盯着狰群聚集的方向,早已判断出他们的大致所在,这时听见啸声,很
快便瞧见了抱着武翩跹飞奔的小玄,急忙驱车过去。
小玄疾提真气,飞身从寻木上纵出,落入云水车中,叫道:「快走!」
红叶即扬长鞭,驾车朝上飞去。
双角老妇望见,立时飞上空中,手中布袋大张,但见毒瘴如蟒涌出,遍空狂
舞,顷刻便封堵住了整个虞渊谷的上空。
「往下边去!」小玄轻喝,这才将武翩跹放入座中。
红叶急忙按下车头,驾驭五头猼訑朝谷底驰去。
狰群穷追不舍,纷纷顺着寻木往下奔窜。
小玄抬头望去,见寻木上攀满巨狰,粗略估判怕是多达数百头之众,心中惊
忖:「此时师父与薄野烈皆受重伤,我仗着神骨宝剑或许能敌住那么二、三十头,
数百头那是无论如何都吃不消的,这可如何是好?」
他转头去看武翩跹,见她衣裳早已给枝叶刮破多处,肤上或青或淤遍体鳞伤,
只是手中依然紧紧地捉握着聚宝剑。
小玄心中大疼,猛然发现她面上黑气密布,心中一跳,赶忙用指搭住她腕关,
立刻发现麻烦大了:在她体内,真气与灵力俱在狂奔乱窜,有些竟游走于经脉之
外,赫是典型的走火入魔之象,这一惊非同小可。
红叶回头问:「娘娘怎样了?」
小玄怕她惊慌,只道:「娘娘有我照料,你安心驾车,我们先摆脱敌人要紧!」
他从如意囊中取出许多疗伤丹药,正想喂武翩跹服下,却见她用剑鞘撑着似
要起身,赶忙扶住,诧讶道:「师父,你身上有伤,还是躺着为好。」
武翩跹摇了摇头,在小玄的帮助下费了极大的气力方才盘膝坐好,两手结印,
闭目调息。
小玄见她尚能运功疗伤,心中稍定,然见她脸上黑气愈来愈重,心又悬了起
来。
这时云水车已飞降到谷底,贴地飞驰,此时天仍未亮,谷底浓瘴弥漫,数丈
外几乎不能见物,所幸猼訑极具灵性,在漆黑中飞奔,速度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停!」小玄突然低唤。
红叶赶忙将车刹住,惶惑道:「怎么了?」
小玄紧盯着前方,静静提起神骨宝剑。
红叶心中一阵紧张,睁大眼睛却仍什么都瞧不到,突闻一声暴吼,一头巨狰
猛地从浓雾中纵出,扑在了五头猼訑身上狂噬狠咬,五头猼訑立时乱做一团,拚
命地挣扎嘶鸣。
小玄剑出如电,在巨狰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巨狰摔跌下地,却听又几声吼
叫传来,似在前方不远之处,遂对红叶道:「调头,走!」
红叶猛甩长鞭,调转车头,急驰而去。
小玄立在车上提剑戒备,眼角忽然瞥见一头猼訑奔走间身躯在晃,定睛瞧去,
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那头猼訑颈侧给咬了个大洞,鲜血正泊泊而出,染得胸腿皆
赤。
此际前方又传数声咆哮,正是巨狰的叫声,红叶只好再度调头,驱车朝另一
个方向奔逃。
接下吼叫声四处响起,谷中似乎到处都是巨狰,云水车只好不停地调头转向。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那头受伤的猼訑脚下倏地一个踉跄,扯得其余
四头跟着一齐趔趄,险将车子掀翻,此后磕磕碰碰,车子跑得越来越慢,而周围
的吼声则越来越密,听起来也越来越近。
武翩跹猛地呕出口血,身子一歪,由盘坐之姿缓缓倒下。
小玄大惊,赶忙去扶,口中连声呼唤,武翩跹只是闭目不答,间又呛出几口
血来,却是身上经脉受损过重,一时无法修复,自然也就无法将溃堤的浩瀚真灵
重新纳回正轨。
红叶不住回头,面无血色。
几头猼訑忽尔飞起,脚下悬空,小玄忙中望去,见底下一片漆黑,原来是某
棵已被盗走的寻木遗留下的大坑。
他心中灵光一闪,对红叶道:「我们到底下去!」
红叶犹豫了一下,终在黑咕隆咚的大坑与紧追不舍的猛群之间选择了前者。
云水车徐徐下降,小玄运提真气,每隔片刻便发出朵徐徐燃烧的火莲用以照
明,沿途遇着根须滕蔓阻拦去路,便用剑削断挑开。
他一手提剑,一臂扶抱着武翩跹,见她时不时就呕出口血来,心中忧急如焚。
在快要到达坑底时,两人在坑壁上发现了道长长横沟,凹进去约两丈深浅,
遂将车子驶进去,躲藏其内。
沟里极是局促,云水车需要打横方能塞入其中,上下仅四、五尺高,人在车
上无法直立,而且十分冰冷潮湿,到处滴淌着水,与先前在寻木上的舒适可谓天
渊之别。
好在此处离地面约三、四百丈,加之坑中残存着许多寻木的巨大根须,与藤
蔓等物纵横交错层层掩覆,甚是隐蔽。
两人细听上方动静,没再听见巨狰的吼叫声,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玄从坑壁上扒下一截根须,用离火诀烤干点燃,插在壁上,急忙去看武翩
跹,见她满面黑气,已完全陷入昏迷之中,慌忙同红叶从各自的法囊里翻出许多
丹药,却见当中大多是疗伤、解毒或培元养气之用,并无一种是针对走火入魔的。
两人一筹莫展。
红叶抱着武翩跹,眼圈发红,几要哭将出来。
小玄心乱如麻,见女孩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欲要出言安慰,却又无话可说,
就在此刻,突感腹内再度刺痛起来,似有什么小怪物在偷偷啃噬内脏,当真焦头
烂额。
「你身上难受么?可是受伤了么?」红叶问,眼睛朝他身子上下打量。
「没有啊。」小玄忙舒眉头,放开捂住腹部的手。
「可是你脸色好难看。」红叶疑惑道,已隐隐瞧出他身上哪里不对劲,心中
愈慌。
「别乱想,我好好的。」小玄张开手臂,故作轻松,猛地心中一动,却是想
起了前日在竹林里运功时见到的幻象,当中有个丽若仙姝的女子将一颗珠子系在
他脖子上,依稀记得她说:「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中了多厉害的毒,只要一息尚
存,便能吊住魂魄……」
他立马摸了下胸口,果然那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还在,不知怎的,心里竟对那
个不知是否当真存在的女子异样信任,思忖道:「眼下别无他法,只有信此一回
了!」当即将珠子摘下,用齿咬破,再用手轻轻捏住武翩跹面颊,迫开檀口,将
藏于珠内的一滴丹液倾入她口中。
「这是什么?」红叶讶问。
小玄不语,只密切注视着武翩跹的反应。
「到底是啥?若是走火入魔,怎么可以胡乱用药……」红叶急道,话音未落,
便见武翩跹眼皮一颤,竟然缓缓睁开了。
两人惊喜交加,连声轻唤。
武翩跹挣扎欲起,两人赶忙扶她起身,武翩跹不言不语,再次盘坐结印,运
功调息。
过没多久,两人见她面上的黑气明显淡去了些许,心里皆暗暗欢喜。
小玄心神稍安,便去察看薄野烈的伤势,想起那头被巨狰咬伤的猼訑,忙又
取了外用的伤药,下车去为之敷填包扎。
他忙了一阵,回到车上,见红叶嘴角含笑,之前的惊慌愁困已一扫而空,自
己也觉开心。
「娘娘似乎好些了。」红叶在他耳边轻声道。
小玄点点头,小声道:「你伤口怎样了,痛不痛?」
「不痛。」红叶答,又道:「适才那颗珠子里边藏的是什么,一定极其珍贵
吧?」
「我想不起来了。」小玄苦恼道,神色黯然。
红叶早已听说他身上中了某种令人失忆的邪术,秀目乜了乜,忽然伸出柔荑
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放心,娘娘识得百家术数,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小玄心头一暧,道:「你累不累,要不要眯会儿?待师父再好些,我们就设
法出谷。」
红叶半晌不语。
小玄心中奇怪,正要说话,忽听女孩小小声道:「那你这里借我一下。」说
完螓首便歪了过来,靠在自己肩头。
他心中一跳,装作若无其事,只僵坐着不敢动弹。
过没多久,便听女孩呼吸均匀,竟然真的睡着了。
小玄松了口气,忽感靠在肩头的螓首一滑,就要朝前溜去,赶忙一臂扶抱住
女孩肩膀。
红叶疲倦之极,此时睡着即舒又暖,迷糊中娇躯蹭了蹭,又往男儿怀里钻进
一点。
小玄一阵心猿意马,眼睛不觉落到女孩那因衣襟破裂而露出的粉肩之上,但
见嫩滑细白,煞是可人,视线稍微前移,便又瞧见了女孩子那纤巧秀丽的锁骨,
心中一阵乱跳,蓦地警省,慌忙收回目光。
然而藏于他体内的阴阳蜱却不肯善罢甘休,除了不时在某处叮上一口,还暗
地里大肆折腾,闹得他欲焰如炽苦不堪言。
突然间,数声咆哮传来,声音虽然不大,却于静谧的夜里十分清晰。
红叶惊醒过来,见男儿正蹙眉聆听,讶道:「它们追来了?」
「不知是不是路过,此处极其隐蔽,照理不会发现我们……」小玄轻声道。
然而叫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频密。
小玄忽然想起一事,目光朝那头受伤的猼訑望去。
红叶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反应极快:「不会是它一路留下的血迹将它们引来
的吧?」
「只怕是。」小玄苦笑,转望向武翩跹,见她纹丝不动,面上的黑气比之前
又淡了几分。
这时叫声越来越近,而且此起彼伏,渐渐交汇成一片,巨狰的数量显然多得
惊人。
「它们下来了。」小玄沉声道。
「怎么办?」红叶惊慌起来,将剑抄在手里。
「这要紧关头,倘若师父再受惊扰,当真要走火入魔了……」小玄望着武翩
跹,心中千回百转迴。
红叶娇躯轻颤,脑子里尽是狰群迎面扑来的画面,只觉肩际的伤口一阵剧痛。
小玄悄叹了口气,挪到武翩跹跟前,轻唤道:「师父。」
武翩跹徐徐睁眼。
两人四目相交,小玄微微一笑。
武翩跹凝视着他,缓缓摇了下头。
小玄转身,提起神骨宝剑,对红叶道:「照看好娘娘。」
「你……做什么?」红叶惊道。
小玄已翻身下车,朝沟外走去。
「别去,也许它们找不到这里!」红叶急唤道。
小玄回首,朝她微微一笑,脚步却未停,突地一跃而起,消失于女孩的视线
中。
「回来!外边没有九叶甘华,你撑不住的!」红叶大喊,泪水几要夺目而出。
******** ******** ******** ******** ******** ********
小玄运提真气,身子徐徐上升,手中的神骨剑亦渐渐变赤,染上了一抹血似
的暗红。
一头头巨狰正沿着残存坑中的根须攀爬下来,密密麻麻地遍布坑壁。
小玄一冲而上,手起剑落,将一头巨狰劈去半边肩膀,周围的巨狰咆哮着朝
他扑去。
坑中犹如掀起了怒潮,一番激战。
小玄将快便陷入了重围,寻木遗留的坑本不算小,但过百头巨狰堆挤其中,
便显得有些狭窄了。
他于纵横交错的根须间左冲右突,只觉前后左右到处都是巨狰,獠牙利爪从
四面八方袭来,渐感吃力,忙中瞥见仍有几头巨狰在朝坑底张望,遂飞身过去,
拚着身上挂彩刺倒其中的两头,这下终于彻底激怒了狰群,坑中所有的巨狰都朝
他扑去。
如此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小玄突然发现一只个头明显比同类要大上近半的
巨狰,倏一个「星火飞溅」疾纵过去,正落其背,手中宝剑朝下一刺,深深扎入
了巨狰的大屁股,巨狰吃痛,一阵剧烈地上抛下跃,欲将身上的敌人掀落,小玄
只是紧紧抓牢其尾,不时照其臀部补上一剑。
巨狰怒极,狂奔乱窜,所到之处,其它巨狰纷纷走避,坑中登时乱成了一锅
粥。
小玄觑见已近坑口,真气疾提脚下一蹬,趁乱朝上掠去。
几头巨狰猛扑过去,在他身上抓出几道伤口,却已无法将之拦下。
小玄终于从坑中逃出,只是身后跟着一群穷追不舍的巨狰,为首一头怒极欲
狂,正是被他连扎了几下屁股的那只。
他于黑暗与浓雾中起伏纵掠,身后的狰群也高高低低地疾奔,每一头巨狰皆
有足够的力量与敏捷,树木、大石与沟壑全都无法阻滞它们半分。
小玄始终无法摆脱,却还在担心它们返回坑中,一路高声呼啸,生怕哪头跟
丢,是以一人拖着数百头巨狰在谷中飞奔,煞是壮观。
忽闻一串怪笑,前方数条巨大的黑影卷来,小玄闪避不及,一头撞入其中,
即时衣发俱扬,双目不能视物,鼻口给如同实物的恶臭灌入,登时眼花头晕几要
窒息,他心知不好,手中宝剑朝前猛然刺出千百剑,正是诛天剑诀中劫部的杀招
「万重劫」。
此招犀利非常,乃以变化见长的诛天剑诀中罕有的以暴以快制敌之招,若是
有谁在前,身上必定千疮百孔。
然而并无多大动静,小玄拚力睁眼,在模糊的泪水中看见了敌人,原来远在
七、八丈外,正是那个在空中大放瘴蟒的双角老妇。
经此一阻,狰群便已蜂拥追至,小玄再次陷入重围,又是一番激战。
「那个小贱人呢,藏哪里去了?」双角老妇嘲似笑道:「你一路大呼小叫,
为的便是想要引开追击吧。」
小玄奋力迎敌,此处恰是空地,无险可依,无巧可取,招架得异样艰苦。
双角老妇忽然轻咦一声,心中诧讶:「这小子结结实实地挨了我的毒瘴,怎
么还能支撑如此之久?」
殊不知因机缘巧合,小玄吞服过一颗骊珠,乃化外仙龙所遗,受千万年癸水
精华滋养而成,能辟污垢万毒,是以挨了她的毒瘴只晕不损。
小玄并不知晓自己的幸运,正疲于跟狰群的应战,身上接连挂彩险象环生。
几百头巨狰层层将之困住,围得水泄不通。
「要是把大宝带来就好了,如能召唤出一支精怪大军,说不定还能支撑一阵!」
小玄心中懊丧,饶他向来乐观不屈,此际也不禁渐渐绝望。
「师父她们不知怎么样了……」他只觉疲惫之极,反应稍钝,背后猛地遭到
一记雷霆万钧地撞击,整个人朝前扑去,神骨宝剑脱手飞去。
这一撞痛彻心腑,他仰起脖子,方才呛出半口血,后脑勺就被一只巨足狠狠
踏住,即时脸面朝下陷入土中,另外的半口血登给迫得咽了回去。
眼前一片黑暗,剩下的感觉已经不多,除了痛疼,便是窒息。
(第九回)移花接木
小玄无法呼吸,只觉胸口似要炸开。
踏住他的,正是那头屁股挨了数剑的巨狰,它不噬不咬,只是咆哮着、碾压
着,欲将脚下的猎物活活折磨至死。
以这样的姿势死去,实在是太屈辱了!小玄心犹不甘,两手在地上乱抓乱摸,
只是不见神骨的踪影,周身气力渐渐逝去……
他的手垂了下去……
他已经放弃了。
就在此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此剑内蕴玄妙,望你用心领会,
莫要辜负了它的神威。」
「师父叮嘱我莫负此剑,可是我却把它弄丢了……」小玄心头一凛,拚命挣
扎起来。
巨狰只是狰狞地践踏着他蹂躏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尘土中有把剑正在悄然
浮起,剑柄长脚似地跑到了猎物的手里……
蓦地赤光闪掠,巨狰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四肢齐断轰然倒地。
小玄提着聚宝剑自尘土中冉冉升起,狰群与那双角老妇惊奇地瞧见,在他的
背后赫然隐隐立着一尊高达十来丈的魔神,于黑暗中灼灼生辉,形貌古怪威武极
绝。
狰群似给慑住,一时畏缩不前。
小玄只觉周身真气已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而躯体的飞升并非自身真气所致,
而是来自神骨宝剑的牵引。
那似乎是传说中太古魔神泰逢的形貌,双角老妇惊疑交加,口中发出一串急
啸,狰群终于动了,从四面八方扑向小玄。
小玄悬空而立,挥动手中的神骨,身后的魔神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剑上
异相纷呈,竟交替现出彩虹、霞霓、风雨、冰雪及雷电诸象,然后一头又一头巨
狰便摔跌出去,或身首异处,或支离破碎。
双角老妇布袋一展,几条粗巨的瘴蟒朝他卷去,然而结果一样,几条瘴蟒俱
给拦腰斩断,然后再给荡做片片残雾。
小玄只觉真气愈用愈盛,与手中的神骨宝剑循环运转,只感通体舒泰酣畅淋
漓。
尸体已经堆叠得老高,狰群依旧不知死活地蜂拥而上,然而小玄居高临下地
睥睨狰群,心中已无半点怯意。
双角老妇却是心胆俱寒,暗地里已萌去意。
就在此际,小玄倏地胸腔奇痛,似给什么东西咬住了心尖,一口气喘不上来,
诸脉顿闭眼前骤黑,人已从空中跌落,摔入狰群当中。
原来藏匿在他体内的阴阳蜱乱钻乱窜,竟然在这要命的关头咬住了他的心脏。
狰群潮般掩上,双角老妇心中大喜,蓦见芒彩大盛,一道丽虹跨空飞来,手
持聚宝剑的武翩跹现出在林中,将一头头靠近小玄的巨狰斩翻、刺倒、挑飞。
双角老妇大吃一惊,见她目湛如水神采奕奕,身上全无受伤的迹象,不由战
意尽溃,调头便走,直到远处,方才发出啸声,却是害怕折损兵将,召唤狰群回
归。
原来武翩跹服下的那滴丹液,正是李梦棠赠与小玄的「千珍守元露」,乃玄
教中的顶级秘药,虽然耗材奇多炼制极难,但功效亦异样神妙,竟在短短的时间
里将她受损的诸路气脉修复如初,真灵得以重归丹田,身上的那点外伤便不足为
道。
狰群训练有素,听见啸声,便纷纷调头离开,转眼走得干干净净,然而伤亡
已众,一夜激战,已损失了过百头巨狰。
武翩跹也不追赶,一手捉扣住小玄腕关,细察他体内状况,很快便找到症结
所在,心中大惊,急将一股真气注入,护住他心脏。
小玄终于回过气来,却仍昏迷不醒,全然不知自个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武翩跹细思之下,已隐隐寻着症结源头,心中惊疑不定:「敢情是那只毒蝎
子种下的阴阳锁发作了,竟然如此歹毒!倘若再迟片刻,给那东西咬穿心脏,小
玄便要丢了性命……」
她越想越惊,原以为阴阳锁如传闻般只是淫邪小技,未想竟是噬心啖魂的夺
命秘术,不禁冷汗涔涔。
空中传来数声兽鸣,却是红叶驾车赶到。
武翩跹捡起掉在地上的神骨剑,扶起小玄飞入云水车中。
「小玄伤哪了?」红叶颤声问,见男儿浑身是血,不知伤在何处。
「走,回玉京!」武翩跹只道,五指半刻不敢离开小玄的腕关。
「薄野将军呢,是否先送他回舰上去?」红叶问。
「薄野随我们一道回去,回头我会传讯给狄帅。」武翩跹道。
红叶心知片刻耽搁不得,赶忙驱车朝谷外飞去。
这时天已微亮,蓦闻一声大唳,两人抬头望去,见更高处有个巨禽影子朝远
处飞去,正是之前那只鲲鹏。
「敌人要逃了!」红叶道。
「会找到他们的。」武翩跹平静道。
碧波万顷上,云水车风驰电掣般疾奔。
「再快点!」武翩跹轻喝。
红叶心中一狠,鞭子重重地抽到了五头猼訑身上,五头猼訑竭力狂奔,车子
跑得更快了。
武翩跹低头朝怀中的小玄望去,见他牙关紧咬,身子阵阵痉挛,不禁忧急欲
焚。
红叶不时回头,脸色越来越白,鞭子抽得越来越凶。
「这样不行。」武翩跹扶小玄站了起来,对红叶道:「这个速度,小玄撑不
到玉京,我用过天虹带他先回去,你照看薄野随后跟来!」
红叶急忙点头。
武翩跹一臂挟抱紧小玄,一掌抵在他心口,朱唇轻启低低颂念,旋见腰际的
七彩罗带灼灼亮起,绚烂的芒彩渐渐绽放,很快便将两人裹罩其内,蓦地一道丽
虹从云水车上纵起,跨空朝远方掠去。
******** ******** ******** ******** ******** ********
烈日当空,无风无雨,忽然间一道彩虹跨空而至,悄悄落在迷楼的某个僻静
之处,未待有人瞧清便已逝去,一队凤翔卫迅速包抄过去,并未发现有何异处。
武翩跹扶抱着小玄出现在一条密道之中,只见她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似乎累
得随时会垮掉。
每祭一次过天虹所需的灵力无需太多,但在这数个时辰中,她已连祭了数百
次过天虹,而且一路上还要用源源不断的真气护住小玄的五腑六脏,消耗之巨,
可想而知。
但这样的付出还是大有收获的:她为危在旦夕的小玄争取到了近半天的救命
时间。
穿过长长的通道,武翩跹扶抱着小玄来到一个极巨的空间,踏上一条悬空虹
道,直行至末端,方才将小玄轻轻放下,然后趴下身子探手一提,猛见一只鸟笼
状的物事从底下飞了上来,「哐当」的一声大响,重重砸落在虹道之上。
趴伏笼中的一个几近赤裸的女子缓缓抬头,正是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勾魂邪
姬——碧怜怜。
「即刻将阴阳锁的解法交出来!」武翩跹沉喝道。
碧怜怜微微一怔,旋即瞧见了躺在地上的崔小玄,妖媚入骨的笑容如花绽放:
「我说今天怎么这样急呢。」
「没听明白我的话?」武翩跹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着急的嘛。」碧怜怜却慢悠悠道。
「别惹我,我今天没耐心。」武翩跹眸中寒霜凛冽。
碧怜怜早就瞧出来了,她很急,非常的着急,轻笑道:「你想我救他?」
「我要阴阳锁的解法!」武翩跹道。
碧怜怜咯咯一阵娇笑,笑得花枝乱颠。
一团风暴在武翩跹眼中急速聚集。
「只可惜……」碧怜怜终于道,「阴阳锁没有解法,从来没有。」
武翩跹朝前走去,口中默颂了个简短的禁咒,鸟笼一端的栅栏突然扭曲,让
出个能让人通过的开口,武翩跹进入其中,猛一把揪住碧怜怜的云发,粗暴地拽
起她的头,聚宝剑铿锵离鞘,锋锐的剑刃架在她那吹弹得破的雪颈上。
碧怜怜面无惧色。
昏迷不醒的小玄竟似有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想我立刻杀了你?」武翩跹寒声道。
「奴家的命,早就在你的手上,随时都可以拿去。」碧怜怜不疾不徐道,媚
目瞟了眼地上的男儿,道:「只不过,奴家路上肯定不会寂寞的。」
武翩跹面色发白,握剑的手微微细抖。
剑锋随之抖动,已割入雪颈一线,一丝鲜血流了出来,碧怜怜心中却越来越
笃定,笑容亦越发从容安逸,这是个送上门来的、可以让她逃得生天的机会,绝
不能任之轻易溜走。
「不如……」碧怜怜娇声道,「放下你的剑,听我说。」
武翩跹目中怒火炽燃,但最终还是缓缓地垂下了剑。
碧怜怜知自己拿住她了,复仇的快意在心中跃动,轻笑道:「不如你求我吧,
倘若你此刻跪下来磕几个头,好生求求奴家,奴家或许会去救他一命。」
剑锋重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这次压得更紧。
「不愿意么?」碧怜怜笑得愈欢,眼角掠向小玄,「你瞧瞧他,他就快撑不
住了,再迟片刻,说不定那只虫子便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吃光了!又或者入脑穿心,
待到那时,便是太乙大罗在此也救他不得啦。」
「原你在他身上种下的是如此歹毒之物!」武翩跹咬牙切齿道。
碧怜怜惬意无比地欣赏着她的表情。
「他若死了,你也决计多活不过一刻!」武翩跹厉声喝道。
碧怜怜见她动怒,心里越发痛快得意,盯着她的眼睛轻轻道:「这个人,对
你很重要么?」
武翩跹身子一震。
「你连日来一直折磨奴家,不让奴家消消气又怎么成?还是快快跪下来求我
吧。」碧怜怜继续折磨着她,笑得异样恣肆猖狂。
武翩跹浑身发抖。
「好啦好啦,耍够了。」碧怜怜收住了笑,悠然道,「奴家就不折腾你了,
你只要放了奴家,让奴家把他带走,三日后,奴家便让他活蹦乱跳地回到这里来。」
武翩跹酥胸起伏,闭起了眼。
「天地之中,阴阳蛊一但发作,便唯有蛊主之精方能缓解,除此以外,俱是
死路一条,你若还想要他活在这世上,就让他跟我走。」碧怜怜继续敲打她,她
知道她崩溃在即。
武翩跹忽然安静下来。
「想好了么?」碧怜怜轻蔑道。
武翩跹定睛瞧她。
碧怜怜有恃无恐地迎住她的目光。
武翩跹仍在看她,一言不发。
碧怜怜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她察言观色,猛然发现对方眼里的惊慌竟然
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冷的、意义难明的笑意。
武翩跹提起裙角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雍容优雅地卷起一边袖子。
碧怜怜心底一阵发毛。
武翩跹伸出手,两根晶莹如玉的冰凉手指搭住了她的腰眼。
「你……你做什么!」碧怜怜惊慌起来,话没说完,骤感两道犀利的真气从
腰际侵入体内,长眼般循着经脉直袭骊关,刹那间筋麻骨软。
武翩跹另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细颈瓷瓶,放到嘴边用牙咬下瓶
塞,将里边的丹丸倾倒一空。
碧怜怜脸色大变,她之前吃过一次大亏,这时已完全明白跟前的贱人想干什
么。
武翩跹把瓶子往她腿心一送,将细长的瓶颈粗鲁地塞入花窍之中,搭在腰眼
上的两指继续吐劲,将真气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碧怜怜目瞪口呆,万料不到这贱人这般疯狂,竟然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办法,
只觉两道刁钻无比的真气在体内交错搅动,绞得骊关酸麻欲溃,她拚命憋着,几
将银牙咬碎。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武翩跹施展的正是玄教阴阳采补术中的顶级秘术,威
力绝大,况且碧怜怜此时身上没有点滴真气灵力,如何抵挡得住。
碧怜怜闷哼一声,蓦地骊关酥透,花房内浆汁迸涌,阴精沥沥而下。
小玄呻吟一声,手指动了动,却是阴阳蜱嗅着了蛊主的阴精,越发躁动不安,
在他体内大肆腾闹。
武翩跹生怕份量不足,依旧不由分说地连催真气。
碧怜怜丢得花容失色,只觉花宫深处的元阴与骊珠皆尽浮动,几要脱窍而出。
武翩跹那两根恶魔般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她,同时拔出了塞在花窍的那只细颈
瓷瓶。
碧怜怜瘫软如泥,身子酥做一团。
武翩跹晃了晃手中的瓷瓶,满意的发现已经满了。
碧怜怜面赤如血,她乃七绝界四大司祭之首,修为高绝位尊望重,何尝受过
这等羞辱,竟给挤牛乳般迫出阴精,蓦地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破口大骂:「疯子!
魔鬼!下作的娼货!你今日杀了我便罢!否则定要你后悔一世!」
「杀你干嘛,给我好好养着,下次他再发作,还得靠你慷慨相赠。」武甂跹
笑吟吟道,指尖吐气,封住了她身上的几条气脉,掏出条帕子嫌弃地拭了拭手,
拎着瓶子起身走了。
碧怜怜悲愤欲绝,此时气脉被封出不了声,更是气得肺都快炸了,险些闭过
气去。
武翩跹快步走到小玄旁边,蹲跪下去察看他情形如何,不一会耳根便红了起
来,寻思道:如何将瓶中之物送入此子体内?
她心中发愁,陡见小玄又抽搐了下,状极痛苦,遂将朱唇一咬,动手去解男
儿的腰带,方才扒下了他的裤头,孰料一根巨物骤然跃起,「啪」地一下打在她
手背。
原来阴阳蜱暗中作怪,早已令得男儿勃翘如柱。
武翩跹唬了一跳,不敢细瞧,捏住瓷瓶将内里的花浆兜头浇落,谁知灵龟一
触即颤,打了个激灵,花浆便淋到了边上去,她皱了皱眉,再次倾倒花浆,怎奈
灵龟受到刺激,一下下颤晃不休,倒了半瓶也没多少花浆浇中马眼。
「若再乱动,东西就没有了!」武翩跹心中大嗔,犹豫了好一会,终于伸出
三根葱指将男儿的巨根轻轻扶住,再一次把花浆倾下,这回对得极准,花浆虽然
浇中了马眼,但似乎并没灌进去多少,大多都朝旁流开,顺茎淌下。
她眉头大皱,见瓶中剩余无多,不敢全部倒光,遂将瓷瓶放下,顾不得污秽,
用指尖去将淌下的浆液捞回龟头,抹入马眼。
忙乱间忽然想到:「如此并非真正男女交媾,这些东西怕是到不了他体内…
…」
她正在发呆,突感指间的巨物强而有力地勃跳了几下,茫然转头,便瞧见了
张口结舌的小玄。
两人四目相对,怔了须臾,小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三根拈扶着肉棒的尖
尖葱指上。
(第十回)孺子难教
「我……我……为师在为你驱除身上的邪术!」武翩跹赶忙撒手,脸上已是
红霞染遍艳若桃李。
小玄恍若未闻,目光浑浊地盯着她。
「你身上中了邪蛊,此刻已经发作,为师正在设法为你驱除。」武翩跹见他
神不守舍,又强调了一遍。
小玄突地坐起,张臂朝她抱去。
武翩跹吃了一惊,抬手推拒,只觉男儿力如蛮牛,肌肤鼻息俱若炽碳,低喝
道:「你认得我么!」
「师父……」小玄闷哼一声,身子却不听使唤,只是痴缠不休。
武翩跹见他这昏颠模样,心知先前的工夫皆是白费,不觉一阵沮丧,忽尔面
色一沉,厉喝道:「给我坐好!」
小玄乍然一惊,神志稍清,不敢再动。
武翩跹厉声道:「你此刻已是命悬一线,若再胡闹,人就没了!」
小玄这一安静,立感体内到处隐隐生痛,心中暗自惊惶。
武翩跹心知拖延下去,只怕情形还要更糟,她凝眉苦思,脑海中突地灵光一
闪:「玄教有许多采补法门,有些简易之至,何不拣一个传与他,只要能助他渡
过眼前这关,临急抱佛脚又有何妨!」
她当日拜入太乙玄门,天资惊人,诸艺冠绝门中,重元子又爱其根骨佳妙,
是以倾囊相授,门中秘典,予取予求,当中自有黄白采补、阴阳双修之术。而她
心潜大志,对诸般法门如饥似渴,无论高低正偏,皆有涉猎,未想今日果真用着。
「小玄,为师现在传你一法,可助你驱除身上的邪术,你可用心听好了!」
武翩跹道。
小玄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勉强坐直身子,只是腿间高高地竖着根大肉棒,
模样煞是怪异。
武翩跹念了个仅有数句的行气法诀,正是玄教中采补术的入门小技,问:
「记住了么?」
小玄茫然摇头,此时身如百虫爬挠,哪有心思听得进去。
武翩跹叹了口气,道:「此诀简单之至,我再教你一遍,你再莫走神。」当
即放慢速度,再将口诀念了一遍,念毕再问,这回终见小玄点了点头,于是又跟
他细细讲解口诀中的关键之处。
小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懂了,只是浑浑噩噩地点头。
武翩跹拿起放在地上的细颈瓷瓶,道:「这瓶子里边装的是救你性命之物,
你只需依着我教你的法诀运气行功,便能汲入体内。」
小玄照旧点头。
瓶中已剩余无几,武翩跹心知成败在此一举,生怕再有闪失,顾不得羞涩,
这回五指齐出,牢牢地捉握住男儿的肉棒,又恐花浆走漏,另一手捏着瓷瓶,直
接将瓶口抵住龟头,缓缓倾斜,道:「快行功!」
小玄默念法诀,运气行功,只觉一股细细气息自丹田生出,经气脉直达玉茎,
这时花浆倾至,那股气息即往回走,立将花浆汲入马眼,沿精管而上,谁知行到
途中便止步不前。
「好了吗?」武翩跹抬眼望去,却见男儿神情古怪,目光依旧浑浊。
原来小玄迷糊间听漏了最后一句口诀,功法自然无法完成。
武翩跹见情形不对,拎起瓷瓶,晃了晃,发现瓶中仍有东西,不禁发嗔:
「怎么没有吸光?」只好重将瓶口抵住龟头,命小玄再试一次。
小玄再次运气行功,怎奈少了句口诀,又岂能成功。
「到底怎么了?」武翩跹急道。
小玄见她眉目笼俏嘴角含嗔,只觉动人极绝,心中一悸,周身欲念蓦如碳堆
内的暗火给翻了开来,猛地将她一把抱住,乱挨乱蹭。
原来是他体内的阴阳蜱因蛊主阴精近在咫尺而不得,再次大闹起来。
武翩跹又急又恼,只是此时两手皆忙,哪里阻拒得了,厉声喝道:「胡闹什
么,快行功!」
「我不行了……」小玄闷哼,纠缠间嘴唇竟然贴到了师父耳后。
武翩跹只觉热气袭来,心中一阵慌乱,道:「胡说什么,你一定行的!」
小玄置若罔闻,鼻间嗅着丝丝香甜,舌尖一吐,便舐到了师父细嫩的耳廓上。
武翩跹娇躯一颤,急忙把脸朝旁躲开。
谁知男儿又睨见了她那纤俏的雪颈,顺着发沿吻了下去。
武翩跹叫苦不迭,左挡右拒疲于招架,险些把手里的瓶子滑了,蓦地发嗔:
「你到底听不听话!」
小玄迷迷糊糊点头。
「那就再试一次!」武翩跹道。
小玄却不肯了,舔吮着师父的雪颈,手也开始乱摸乱碰,他现在只想要她,
只想要女人。
武翩跹挣拒不脱,又见成功在即,只好哄道:「再试一次,乖。」
「我学不会……」小玄摇头。
「你一定会的,这法诀很简单。」武翩跹耐着性子,只道他是在找借口。
「我身上好难受……」小玄依然摇头。
「你听师父的话,很快就不难受了。」武翩跹柔声道。
「瓶子太硬……」小玄道,这次倒真是在找措口。
……武翩跹无语,好一会方道:「那就不要瓶子,师父用……用手好么?」
「好!」小玄即应。
武翩跹愕然。
瓷瓶内的花浆倒在了掌心,白里透红的纤掌弯若花斛,兜着酥白的阴精,瑰
艳又妖异。
这只曾经夺去无数生命的手,此刻竟是如此的纤弱,仿佛禁不得一丝风,受
不得一点浪,苒弱娇嫩如花瓣。
武翩跹的另一只手圈住男儿的肉杵,将肉杵徐徐攀下,把龟头压入掌心里的
那一小滩花浆。
小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舒服得呻吟一声。
「快行功!」武翩跹晕着脸唤,只盼快快把事情办完,结束这糟糕透顶的过
程。
小玄运气行功,可是掌心里的那滩浆液丁点未少。
「快啊。」武翩跹雪额冒汗,几乎是在央求了。
「还是不行……」小玄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接又开始走神了,他闻到一股子
奇异的暖香,似从女人酥峰间绵延出来,勾惹得的他探头望去,瞧见了一痕从衣
襟间闪露出来的芍药紫,艳丽夺目。
「你集中精神!」武翩跹急道,发现了男儿放肆的目光,就在这时一只手赫
从她的腋下穿出,环绕到前边隔衣攀上了腴沃高耸的玉峰,重重一握。
武翩跹失声颤呼,娇躯一阵酸软。
可是男儿却是越发来劲,五指时收时放,将手上的饱满捏揉成千形万状。
「我要生气啦!」她大发娇嗔,靥上却是丽色倍增。
小玄有如中魇,指掌继续搓揉,捏握,刮蹭,百般恣肆贪婪无休。
「放手!」武翩跹厉叱,她曾遭遇多少凶险,却从末有过如此之狼狈。
小玄心头一震,终于放开了她。
「行功!」武翩跹怒容满面,声音斩钉截铁。
小玄这回乖了,急忙闭目,呼吸提气,武翩跹掌心的那滩花浆迅速变少,转
眼无踪。
并非他想起了口诀,而是情急之下,给逼出了绮姬当日传与他的九鼎还丹诀。
武翩跹舒了口气,欣喜地瞧见,男儿眼中混浊正在迅速消退,原有的清明正
在回归。
成功了!她正要放开手,却给一只大手捉住了手腕。
阴阳蜱得了蛊主的阴精,终于安分了,但是高涨的情欲却还将小玄留在峰顶。
「不是……不是好了嘛!」武翩跹道,心底竟然有些发慌。
「师父……」小玄低唤。
武翩跹瞪着他,颊飞红云,这算什么?难道就不能自己弄出来吗……
男儿眼中尽是央求之色。
武翩跹心中一软,松开的手又慢慢地握紧了,都到了这个阶段,终不成……
就这样弃之不顾吧?
贝齿咬着丹唇,柔荑开始款款拢络徐徐揉抚。
小玄快活之极,低头盯着下边,赤着两眼看师父用手帮自己捋套。
师父的手是如此诱人,柔嫩,纤巧,晶莹如透,秀美绝伦。
武翩跹绷紧着脸,正襟危坐……除了手。
「紧点……捉紧点……师父……两只手……两只手好吗……」小玄鼻息如火
地央道。
好过分!竟然得寸进尺!武翩跹目视别处,无可奈何地又加上了一只手,悻
悻地收紧了葱指。
然而还没完,男儿抬眼盯着近在咫尺的硕峰,突然探手搭住了美人师父的抹
胸,用力一扒。
武翩跹措手不及,竟给他一扯而下,两只如酥似雪的尖翘腴乳猛然跃出,荡
起一道迷人的白浪。
「怎么这样闹人啊!」武翩跹大嗔,双颊火烫一片,仿似真要燃烧起来。
怎奈小玄早给欲焰烧昏了脑子,哪里顾得了师父着恼,脑袋突往下滑,一口
叼住了峰尖那颗红嫣嫣的娇蒂。
武翩跹低呼一声,香肩齐缩,娇躯霎时软了半边。
唇齿间的酥乳嫩到了极点,男儿重重地吸吮起来,不时还抹上火辣辣的一舌。
武翩跹身子瞬又紧绷,乳上传来阵阵难挨的酥麻,两颗胭脂凝就的奶头尖尖
勃起,腹底蓦尔一热,腿心里已悄悄湿了。
小玄兴动欲狂,没完没了地吻、咬、抚、揉她每一寸雪嫩肌肤,力道越来越
重。
武翩跹急急渴喘,几要接不上气来。
小玄只觉肉棒美极,射意隐隐袭来,神魂颠倒间两手猛地捧握住师父的柔荑,
紧紧地裹住自己的巨棒,发狠地继续抽耸。
武翩跹羞不可遏,偏又无法把手挣开,只得把脸别往它处,任由男儿恣肆颠
狂。
汗水、残存的花浆及马眼流出的黏液在细嫩的掌心中反复搅拌,渐渐被打成
了胶白的稠浆,包裹着、侵蚀着来回穿梭的铁茎,温度在急剧攀升。
武翩跹猛觉掌中的铁棒暴涨起來,炽炙似火,煨得掌心烧着一般,她猝不及
防,唬得几要撒开手去,但是裹在外面的那双手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握得更紧更牢。
一双令多少神魔心惊胆寒的手,此刻竟成了男儿的销魂窝快活窟。
小玄猛烈冲刺,原形皆现的玄阳盘龙杵通根火烫,在掌心的稠浆中来回抽添,
真个粘润滑腻爽利入骨。
忽然间,有根指尖悄悄地捺住了龟颈下那根绷成直线的细带,一轮轻拨重抹。
小玄浑身剧震,蓦感美极,宝杵没头没脑地一通狂突狠抽,就筋麻骨软地在
美人师父的掌心窝中怒射而出。
他那阳精乃至极之物,武翩跹嘤咛颤哼,刹那间已给麻了一手,喷薄而出的
浆汁实太多,裹也裹不住,自掌沿指缝四下迸出。
巨龙穿梭如虹,最后几下,似要脱手飞去,武翩跹险些捉握不住,急将十指
箍牢,掌心亦死死裹握,竭力将肉棒上每厘每寸的快美全都压榨出来。
她眼饧耳热地凝视着醉酒般的男儿,心底竟然隐隐期盼能让他再快活些。
冤家,前世欠你的。
(本集终)
篇后:
何谓仙?
《释名释长幼》:老而不死曰仙。
《神仙传。彭祖传》:仙人者,或竦身入云,无翅而飞;或驾龙乘云,上造
天阶;或化为鸟兽,游浮青云;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气,或茹芝草;
或出入人间而人不识;或隐其身而莫之见。
《把朴子。论仙》:上士举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
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天隐子。神解》:能通变之曰神仙。道教经书中,一般都把仙人分為九品,
如《墉城集仙录》說:第一上仙,第二次仙,第三太上真人,第四飞天真人,第
五灵仙,第六真人,第七灵人,第八飞仙,第九仙人。凡此品次,不可差越。
《云笈七籤》卷三《道教三洞宗元》:第一上仙;二高仙;三大仙;四玄仙;
五天仙;六真仙;七神仙;八灵仙;九至仙。
《道藏辑要》张集《三坛圆满天仙大戒略》:天尊曰:道无二上,仙有九品;
一曰混元无始金仙;一曰灵元造化真仙;人世修证则有天仙,地仙,水仙,神仙,
人仙,鬼仙。
综合以上,及参考封神演义、四游记、上古神话演义等古典著作,本系列将
仙人等级设定为九境,即:真人,灵仙,真仙,飞仙,太仙,至仙,玄仙,太乙,
大罗等九境。然后还有脱超九境的、故事中暂未出现的最终境——混元。
散仙、地仙、天仙则为分类,包含以上九境,各有高低强弱。
至于神、魔、妖、鬼、精怪另有系统,容后再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