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改编版)(卷12)
第十二卷
第一章、内忧外患
项少龙吓了一跳,暗忖以图先这麽沉稳老到的人,也要叫糟,此事必非同小
可,忙追问其详。图先道:「令舅昨晚到相府找吕不韦,谈了足有两个时辰,事
後吕不韦吩咐吕雄和我派人监视你的动静,还大发脾气,臭骂了你一顿,说你不
识抬举,又举荐徐先作左丞相,看来令舅对你必然没有甚麽好说话。」今趟轮到
项少龙脸青唇白,忙使人把岳父乌应元和滕翼请来,说出了这件事的内情。
乌应元拍桌大骂道:「这忤逆子竟敢出卖家族,我定要以家法把他处死。」
滕翼的脸色亦变得非常难看,若吕不韦有心对付他们,确是非常头痛的事。图先
道:「究竟廷威少爷向吕不韦说了甚麽话呢?假若吕不韦知道了整件事情,应该
会避忌我,甚或立即把我处死,不会像现在般仍着我为他办事。」
乌应元整个人像忽然苍老了近十年,颓然叹道:「幸好我早防了他们一手,
只说吕不韦这人表面看来豁达大度,其实非常忌材,不大可靠。现在少龙得大王
王后爱宠,恐会招他之忌,所以必须早作防范,预好退路。至於细节,却没有告
诉他们。」滕翼沉声道:「我看廷威少爷仍没有这麽大胆,此事或有族内其他长
辈支持,所以未调查清楚,切勿轻举妄动。」
图先点头道:「滕兄说得对,假若抓起了廷威少爷,必会惊动吕不韦,那他
就知有内奸了。」乌应元再叹了一口气,目泛泪光。乌廷威毕竟是他亲生骨肉,
那能不伤心欲绝. 图先续道:「以吕不韦的精明,见少龙你出使不成回来之後,
立即退隐牧场,又准备後路,必然猜到给你识破了他的阴谋. 此事若泄漏出来,
对他的影响非同小可,他绝不会放过你们。」
乌应元拭掉眼泪,冷哼道:「现在秦廷上下都对少龙另眼相看,我们乌家牧
场又做得有声有色,他能拿我们怎样?」图先道:「新近吕不韦招纳了一位着名
剑手,与以前被少龙杀死的连晋同属卫人,听说两人还有师兄弟的关系. 此人叫
管中邪,生得比少龙和滕兄还要粗壮,论气力可比得上嚣魏牟,剑法骑术则犹有
过之,有以一当百之勇。人又阴沉多智,现在成了吕不韦的心腹,负责为他训练
家将,使吕不韦更是实力倍增,此人绝不可小觑. 」
滕翼和项少龙均感头皮发麻,若此人比嚣魏牟更厉害,恐怕他们都不是对手。
当日之所以能杀死嚣魏牟,皆因先用计射了他一箭,否则胜负仍是难以预料。乌
应元道:「图管家和他交过了手吗?」图先苦笑道:「和他玩过几下子,虽没有
分出胜负,但图某自知远及不上他,否则那会把他放在心上。」
三人无不动容。要知吕府芸芸家将中,图先一向以剑术称冠,假若连他也自
认远及不上这个管中邪,可知他是如何厉害了。滕翼道:「吕不韦既得此人,说
不定会在宴会的场合藉表演剑法为名,迫少龙动手,再以失手为藉口,杀害少龙。
那既非私斗,秦人在宴会比武又视同家常便饭,既成事实後,恐大王亦难以怪他。」
乌应元倒对项少龙充满信心,这当然是他不知嚣魏牟的厉害。冷笑道:「少
龙是那麽容易杀死的吗?不过以後出入倒要小心点. 」项少龙暗忖一日未和吕不
韦正式翻脸,很多事都是避无可避,叹道:「吕不韦四处招揽人材,还有甚麽其
他像样的人物?」
图先道:「论文的有个叫莫傲的人,此人才智极高,见闻广博;但心术极坏,
使人假扮阳泉君偷袭你们的主意,可能便是出自这人的坏心肠. 他又对医药之道
极有心得,先王之死,应是由他下手配制毒药。」滕翼皱眉道:「这事连你也不
知道吗?」
图先叹道:「莫傲娶了吕雄的妹子,可算是吕不韦的亲族。这种天大重要的
事,除了他自己的族人外,连我这跟了他十多年的亲信也瞒着,如今还设法削掉
我的人呢,唉!」说到最後,露出了伤痛怅惘的心情。乌应元忍不住道:「图管
家为何不像肖先生般一走了之呢?」
图先脸容深沉下来,咬牙切齿的道:「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我怎也要看着他
如何收场。幸好我尚对他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只要他一天不知道我已识穿了他的
阴谋,他仍不会对付我,表面上,他怎也要摆出重情重义的虚伪样子。」项少龙
陪着他叹了一口气道:「刚才你说文的有这莫傲,那武的还有甚麽人?」
图先道:「还有三个人,虽远及不上管中邪,但已是不可多得的一流好手,
他们就是鲁残、周子桓和嫪毒。」项少龙剧震道:「嫪毒?」
三人同时大讶的瞪着他。图先奇道:「你认识他吗?他虽是赵人,但三年前
早离赵四处碰机会,後来在韩国勾引了韩闯的爱妾,被韩闯派人追杀,才被迫溜
了来咸阳。少龙理应没有机会和他碰过头. 」项少龙是有口难言,在秦始皇那出
电影里,嫪毒乃重要的奸角,勾搭了朱姬後,脱离吕不韦的控制,干扰朝政,密
谋造反。这些事怎能对他们说呢?苦笑道:「没有甚麽?只是这人的名字很怪吧
了!」
三人仍怀疑地看着他。项少龙摊着手道:「说实在的,不知为何我听到这人
的名字就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嘿!这是个甚麽样的人呢?」他这麽说,三人反
而可以接受,无不心生寒意。滕翼本是一无所惧的人,但现在有了娇妻爱儿,心
情自是迥然有异。
图先沉吟片晌道:「嫪毒这人很工心计,最擅逢迎吹拍之道,很得吕不韦欢
心。兼之他生得一表人材,有若玉树临风,妇人小姐见到他,就像饿蚁见到了蜜
糖。在咸阳里,他是青楼姑娘最欢迎的人。」顿了顿又道:「据说他天赋异禀,
晚晚床笫征战亦不会力不从心,曾有连御十女的纪录。吕不韦就是最爱利用他这
专长,要他勾引人家妻妾,探听消息。哼!这人是天生无情无义的人,也不知误
了多少良家妇女的终身,若不是有吕不韦护着他,早给人杀了。」
四人沉默下来。吕不韦招揽的人里,有着不少这类「奇人异士」,若和他公
然对抗,确非一件愉快的事。乌应元叹了一口气道:「图管家这样来找我们,不
怕吕不韦起疑心吗?」图先道:「今次我实是奉他之命而来,邀请少龙三天後到
咸阳相府赴宴。至於他为何宴请少龙,我却不知道了,看来都不会是甚麽好事。
乌大爷却不在被请之列。」
项少龙想起吕不韦迫婚的事,叹了一口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走
着瞧吧。有些事避都避不了的。」乌应元道:「外忧虽可怕,内患更可虑. 若不
痛下决心,清理门户,将来吃了大亏,那才要後悔莫及呢。」
图先道:「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更不可让廷威少爷知道事情败露,甚至不妨
反过来利用他制造假像,瞒骗吕不韦. 」转向项少龙道:「吕不韦是我所见过最
擅玩弄阴谋手段的人,咸阳内现在唯一能与他周旋的,就只有你项少龙一人。你
们乌家有廷威少爷这内忧,相府内亦有我图先,就让我们来与他分个高低好了。」
项少龙回复了冷静,微笑道:「多余话我不说了,只要我项少龙有一口气在,
终会为各位被害死的弟兄他们讨回公道的。」
项少龙回到後院,乌廷芳、赵致、纪嫣然和田氏姊妹正在弄儿为乐。项少龙
虽心情大坏,仍抱起由纪嫣然取名宝儿的儿子,逗弄了一会,看到众女这麽兴高
采烈,想起危难随时临身,不禁百感交集。纪嫣然慧质兰心,看出他的不安,把
他拉到一旁追问原因。
项少龙把乌廷威的事说了出来,同时道﹕「最紧要提醒廷芳,假若这小子问
及出使的事,怎也不可把秘密透露他知道。」纪嫣然沉吟片晌後,道﹕「我倒想
到一个方法,就是由廷芳之口泄露出另一种假像,廷威必会深信不疑,还会抢着
把事情告诉吕不韦,说不定我们可把他骗倒哩!」
项少龙苦恼地道﹕「但有甚麽谎话,可解释我们要到塞外去避开吕不韦呢?」
纪嫣然道﹕「吕雄就是个可资利用的人,只要我们说猜到吕雄和阳泉君的人暗通
消息,因而怀疑是吕不韦在暗中唆使,那吕不韦最害怕的事,便没有泄露出来。
因为吕不韦最怕人知道的,就是偷袭者根本不是阳泉君的人。」
项少龙喜得在纪嫣然脸蛋吻了一口,赞道﹕「就这麽办!有你这女诸葛为我
筹划,还用担心甚麽呢?」纪嫣然愕然道﹕「甚麽是女诸葛?」
项少龙这才知说漏了口,诸葛亮是三国的人,要几百年後才出世,纪才女当
然不知道。幸好这时赵致走了过来,怨道﹕「柔姊真教人担心,这麽久都不托人
捎个信来,兰姊更怪她不来看她哩!」项少龙想起善柔,刚因纪嫣然的妙计而稍
为放下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安慰了赵致两句後,项少龙对纪嫣然道﹕「明天我们回咸阳,琴清不是约你
去她家小住吗?我可顺道送你去。」纪嫣然含笑答应,过去把乌廷芳拉往内轩,
当然是要藉她进行计划。项少龙不忍见乌廷芳惊悉乃兄的坏事而伤心的样子,溜
了去找滕翼练剑。为了将来的危难,他必须把自己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中。在这战
争的年代里,智计剑术,缺一不可。这未来十年,将会是非常难熬的悠久岁月。
次日正要起程往咸阳时,才发觉乌应元病倒了。项少龙这岳丈一向身体壮健,
绝少病痛,忽然抱恙,自然是给不肖子乌廷威气出来的。项少龙嘱咐了乌廷芳好
好侍奉他後,忧心忡忡的和纪嫣然、滕翼、荆俊及十多个精兵团顶尖好手组成的
铁卫,赶往咸阳。
乌卓和一千子弟兵,离开牧场足有个多月了,仍未有任何资讯传回来,不过
既有王剪照顾他们,项少龙亦不用担心。次日清晨,进了城门,项少龙忍着了见
琴清的欲望,遣非常乐意的荆俊负责把纪嫣然送往在王宫附近的琴清府第去,自
己则和滕翼返回乌府。刚踏入府门,见到乌廷威和陶方不知为甚麽事争执着,乌
廷威见项滕两人来到,冷冷打了个招呼,怒冲冲的走了。
陶方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真拿他没法!」三人坐下後,陶方道﹕「他前天
才向我要了五锭黄金,今天竟又迫我再给他五锭,我给他没要紧,但大爷责怪下
来时,谁负那责任。哼!听说他最近几个月迷上了醉风楼的婊子单美美,难怪挥
金如土。冤大头永远是冤大头,他拿金子给人,人家却拿金子去贴小白脸。」
项少龙想不到这类情况古今如一,顺口问道﹕「那个小白脸有这种本事,竟
可让青楼的红阿姑倒贴他呢?」陶方不屑道﹕「还不是吕相府的嫪哥儿,他自夸
若用那条家夥来当轮轴,可绕室三匝而不坠,你们相信吗?」
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都感觉内有别情。前者沉声道﹕「是嫪毒吗?」陶
方愕然道﹕「你也听过他吗?」
陶方仍未知乌廷威出卖家族的事,项少龙藉这机会说了出来。陶方听得脸色
连变,叹道﹕「我早猜到有这情况发生了。自少龙你来乌家後,一直把这个自视
甚高的忤逆子压着,他怎会服气。而且咸阳这麽热闹繁华,要他离开前往塞外捱
苦,那更甚於要了他的命。」滕翼道﹕「看来吕不韦一直在利用着他,否则嫪毒
不会通过那单美美来操纵乌廷威。我们要提高十二个精神,假设吕不韦害死乌爷,
家业将名正言顺落在这不肖子手里,加上其他长辈的支持,我们还怎能在乌家下
去呢?」
陶方脸色倏地转白,颤声道﹕「少爷不致这麽大胆吧!」项少龙冷哼道﹕
「色迷心窍,再加利慾薰心,他甚麽事做不出来。单是向吕不韦泄漏秘密,和实
质的杀父没有甚麽分别了。」
滕翼一震道﹕「记不记得图先曾提过的莫傲,最擅用药,害死了人,事後甚
麽都查不到,这一手不可不防呢。」陶方的脸色更难看了,站了起来,道﹕「让
我回牧场一趟,和大少爷谈个清楚。」
项少龙点头道﹕「岳丈正染恙卧榻,你顺便去看看他也好。」陶方与乌应元
主仆情深,闻言匆匆去了。他刚出门,王宫有内侍来到,传项少龙入宫见驾. 项
少龙连那盏茶都未有机会喝完,立即匆匆入宫去了。
才到王宫,禁卫统领安谷傒迎上来道﹕「大王正要派人往牧场找你,听得太
傅来了咸阳,倒省了不少时间. 」项少龙讶道﹕「甚麽事找得我那麽急呢?」
安谷傒凑到他耳旁道﹕「魏人真的退兵了!」项少龙才记起此事,暗忖今趟
信陵君有难了。安谷傒又道﹕「太傅谒见大王後,请随末将到太子宫走一转,李
廷尉希望能和太傅叙旧呢。」
项少龙把李廷尉在心中念了几次,才省起是李斯,欣然道﹕「我也很想见他
哩!安统领现在一定和他相当厮熟了。」安谷傒领着他踏上通往内廷的长廊,微
笑道﹕「李先生胸怀经世之学,不但我们尊敬他,大王、王后和太子都佩服他的
识见。」
项少龙心中暗笑,自己可说这时代最有「远见」的人,由他推荐的人怎错得
了。李斯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将来那能坐上秦国第二把交椅的位置。这小子最管
用的就是法家之学,与商鞅一脉相乘,自然对正秦人的脾胃。廷尉虽职位低微,
却是太子的近臣,只要有真材实学,又懂逢迎小盘,将来飞黄腾达,自是必然了。
左思右想之际,到了内廷的宏伟殿门前。登上长,踏入殿内,庄襄王充满欢
欣的声音传来道﹕「少龙快来,今趟你为我大秦立下天大功劳,寡人定要重重赏
你。」项少龙朝殿内望去,只见除了吕不韦和徐先这两大丞相外,鹿公、贾公成、
蔡泽、嬴楼、嬴傲、王陵等上次见过的原班权臣大将全来了,只欠了一个对他态
度恶劣的大将杜壁。他忙趋前在龙廷前跪下,道﹕「为大秦尽力,乃微臣份内之
事,大王不必放在心上。」
庄襄王笑道﹕「快起来!如此不动干戈,便化解了破关之危,最合寡人心意。」
项少龙起来後,偷望了吕不韦一眼,只见他眼内杀机一闪即没後,堆起笑容道﹕
「少龙就是这麽居功不骄的人,不过少龙尚无军功,大王异日可差他带兵出征,
凯旋归来时,再论功行赏,不是更名正言顺吗?」
这时项少龙退至末位,正咀嚼着吕不韦刚才眼神透露出的杀意,暗忖明天相
府宴会时,定要小心点才成,否则说不定真会给吕不韦借比试为名,活生生宰掉
了。不过刚才庄襄王说者无心的一番话,正显示出他不喜妄动干戈的和平性格,
实与吕不韦的野心背道而驰. 只听鹿公呵呵笑道﹕「右相的想法未免不懂变通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使魏人退兵,其他四国更难再坚持,这还不是立了军功吗?」
庄襄王开怀道﹕「鹿公此言正合孤意,各位卿家还有何提议?」此刻只要不
是聋的或盲的,均知庄襄王对项少龙万分恩宠,谁敢反对?商议了一番後,决定
策封项少龙为御前都统兼太子太傅,与安谷傒同级,假设秦王御驾亲征,他和安
谷傒便是傍侍左右的亲卫将了,但目前仍只是个虚衔,没有领兵的实权。众人纷
纷向他道贺.
在这情况下,项少龙可说推可无推,同时也知道,庄襄王的恩宠,进一步把
他推向与吕不韦斗争的路上。以前就算对着赵穆这麽强横的敌人,他也没有半丁
点惧意。可是只要想起历史上清楚写着庄襄王死後那十年的光景,吕不韦一直权
倾朝野,无人敢与其争锋,又自己不知会否栽在他手上,想想就头皮发麻,苦恼
难解。这就是知道部分命运的坏处了。
又畅谈一番後,庄襄王特别嘱咐项少龙今晚要和他共餐,才欣然离去,返回
後宫歇息。项少龙更是心中叫苦,因为庄襄王并没有邀请吕不韦,摆明今趟的功
劳,是全归他项少龙一个人的。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和吕不韦虚与委蛇一番後,
往见李斯。李斯搬到了太子宫旁的客舍居住,见到项少龙,露出曾共患难的真诚
笑意,谢过安谷傒後,把他领进客舍的小厅堂去。
项少龙见他一洗昔日倒楣之气,脱胎换骨般神采飞扬,代他高兴道﹕「李兄
在这里的生活定是非常写意了。」李斯笑道﹕「全赖项兄提携,这里和相府,可
说是两个不同的天地,若要我回到那里去,情愿死掉算了。」这麽一说,项少龙
立知他定是在相府挨过不少辛酸,例如遭人排挤侮辱的那类不愉快事件。
这时有位俏婢奉上香茗後,才返回内堂。项少龙见她秀色可餐,质素极佳,
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李斯压低声音道﹕「这是政太子给我的见面礼,还不错吧!」
项少龙听得心生感触,想当年小盘调戏婢女,被母亲赵妮责怪,现在则随手送出
美女。不过这小子尚算听教听话,依自己的指示善待李斯,还懂得以手段笼络人,
真不简单。忍不住问道﹕「李兄认为太子如何呢?」
李斯露出尊敬的神色,低声道﹕「太子胸怀经世之志,观察敏锐,学习的能
力又高,将来必是一统天下的超卓君主,李斯有幸,能扶助明主,实拜项兄之赐
. 」今趟轮到项少龙对李斯肃然起敬了。他对小盘这未来秦始皇信心十足,皆因
他从史书预知结果。可是李斯单凭眼光,看出小盘异日非是池中之物,当然比他
更要高明多了。
李斯眼中再射出崇敬之色,但对象却是项少龙而非小盘,正容道﹕「前天我
陪太子读书时,大王和王后来探太子,说起项兄曾提议一统天下後,外则连筑各
国长城,内则统一币制、立郡县、开驿道、辟运河,使书同文、行同轨,确是高
瞻远瞩,李斯佩服得五体投地。」项少龙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自己被迫下「念」
出来的一番话,庄襄王竟拿来作对小盘的教材,异日小盘奉行不误时,岂不是自
己拿历史来反影响了历史,这笔糊涂账该怎麽算呢?
真正的谦逊了几句後,李斯向项少龙问起了吕不韦的动静. 项少龙说了後,
李斯道﹕「项兄不用担心,照我看大王对吕不韦的大动干戈,又惹得五国联军兵
临关下,已开始颇有微言,这大奸贼风光的日子怕不会太长久了。」项少龙心中
暗叹,任你李斯目光如炬,也不知庄襄王命不久矣。诚恳地道﹕「老天爷并不是
每事都能如人所愿,将来无论发生了甚麽事,李兄只须记着尽力辅助太子,其他
的事都不要理会。」
李斯不悦道﹕「项兄当我李斯是甚麽人,既是肝胆相照的朋友,自当祸福与
共,以後李斯再不想听到这种话了。」项少龙苦笑时,小盘差人召他去见。两人
均感相聚的时间短促,但既是太子有命,惟有依依惜别了。项少龙虽树立了很多
敌人,但也交到了很多朋友。
第二章、秦王归天
小盘负手立在窗漏前,看着黄昏下外面御园的冬景,自有一种威淩天下的气
度,内侍报上项少龙来临,退了出去後,淡然道﹕「太傅请到我身旁来!」项少
龙感到他愈来愈「像」太子了。移到他左旁稍後处站定,陪他一起看着园外残冬
的景色。小盘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轻轻叹了一口气。项少龙讶道
﹕「太子有甚麽心事呢?」小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我有甚麽心事,谁
能比太傅更清楚哩!」
项少龙微感愕然。小盘还是首次用这种「太子」的口气和他说话,把两人间
的距离又拉远了少许,感触下,不禁学他般叹了一口气。一阵不自然的沉默後,
小盘道﹕「昨天吕相国对我说了一番非常奇怪的话,说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真正对
我好,就是父王、母后和他吕不韦. 但三人中,可助我一统天下的,却只有他一
个人能办到,教我不要相信其他人,他们只属供我成就不朽霸业鸿图的踏脚石。
唉!看来他真把我当作是他的儿子,又以为我也心知肚明了. 」
倏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瞧着项少龙,低声道﹕「师傅!他为何要说这番
话呢?是否针对你而言?我也不知甚麽时候才可登上王位,他却好像已把我看成
了秦室之主,这事岂非奇怪之极?」项少龙被他看得心头狂跳。换了往日,他定
会责他不应称他作师傅,可是目下人头的人,可说数不胜数,
近日更有传言,说你与吕不韦脸和心不和。现在吕不韦势力日盛,自是教人为你
担心哩!」项少龙早习惯了这娇媚男人的「情款深深」,苦笑道:「这叫纸包不
住火,甚麽事都瞒不了人。」
龙阳君愕然问道:「甚麽是『纸』?」项少龙暗骂自己糊涂,这是到汉代才
通行的东西,自己却一时口快说了出来,道:「这是我家乡话,指的是帛书那类
东西。」
龙阳君「这才明白」,道:「今趟我是出使来祭奠你们先王,真是奇怪,四
年内死了两个秦君,现在人人都疑团满腹,吕不韦也算胆大包天了。」项少龙知
他在探听口风,叹了一口气,岔开话题道:「信陵君的近况如何?」
龙阳君冷冷道:「这是背叛我王应得的下场,今次他再难有复起的机会,听
说他转而纵情酒色,又解散了大批家将,在这种情形下,大王应不会再拿他怎样。」
项少龙续问道:「除了田单、李园和庞煖外,六国还来了甚麽人呢?」
龙阳君道:「燕国来的应是太子丹,韩国是你的老朋友韩闯,现在人人都争
着巴结吕不韦,你要小心点才好。在咸阳他们当然不敢怎样,但若吕不韦把你差
往别国,自有人会对付你了。」
项少龙正犹豫应否告诉龙阳君,当日在邯郸外偷袭他们的人是燕国太子丹派
去的徐夷乱时,龙阳君又道:「李园今趟到咸阳,带来了楚国的小公主,希望能
作政储君的王妃,听说吕不韦已口头答应了。但秦国军方的鹿公、徐先、杜壁等
人都大力反对,假若此事不成,吕不韦的脸便不知应放在那里了。」
项少龙道:「此事成败,关键处仍在乎太后的意向,不过吕不韦手段厉害,
会有方法令太后顺从他的提议. 」龙阳君压低声音道:「听说姬太后对你很有好
感,你可否在她身上做些工夫,好使李园好梦成空呢?」
项少龙这时最怕的事就是见朱姬,一个不好,弄出事来,不但良心要受谴责,
对自己的声誉和形象亦有很大的打击。颓然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她对我有好
感,我才更难说话。」龙阳君知他性格,道:「我是秘密来找你,故不宜久留,
明早我将派人来找你,这人叫宁加,是我的心腹,非常精明能干,有他陪你的人
去大梁,定可一切妥当。」项少龙道谢後,把他送出门外。
回来後立即找滕翼和陶方商量应对之道,商量停当时,琴清竟派人来找他。
三人大感愕然,难道这以贞洁着名天下的美女,终於动了春心?
项少龙、滕翼、荆俊和十八铁卫赶到琴府时,天已全黑,更添事情的暧昧性。
众人在那布置清雅的大厅坐下後,两名美婢奉上香茗,已见过的管家方二叔把项
少龙、滕翼和荆俊同时请入内厅. 荆俊见这动人的寡妇当他是个人物,自是喜出
望外。项少龙则有点失望,知道事情与男女之私全无关系.
琴清仍是一身素服,神情肃穆,礼貌地道过寒暄,与三人分宾主坐下,依足
礼数。及知众人尚未进膳,遂着婢女捧出糕点,招待他们和在外厅等候的诸卫享
用。项少龙等毫不客气,伏案大嚼,只觉美味之极,荆俊更是赞不绝口。项少龙
见她眉头深锁,忍不住道:「琴太傅召我等来此,不知有何见教?」琴清幽幽叹
了一口气,道:「不知是否我多疑,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我觉得有点不大妥当。」
三人大讶,放下手上糕点,六只眼睛全盯在她貌比花娇的玉容。琴清显然有
点不惯给这麽三个男人瞪着,尤其是荆俊那对贪婪的「贼眼」,垂头道:「今天
我到太庙为先王的灵柩更换香花,离开时遇上相府的食客嫪毒,被他拦着去路…」
三人一齐色变。荆俊大怒道:「好胆!我定要狠狠教训这狂徒一顿,管谁是他的
靠山!」
滕翼道:「琴太傅没有家将随行吗?」琴清道:「不但有家将随行,当时徐
左丞相和吕相也在太庙处,听到喧闹声,赶了出来。」
荆俊冷笑道:「我倒要看吕不韦怎麽处置……哎哟!」当然是给旁边的滕翼
踢了一脚. 琴清望向滕翼,秀眸射出坦诚的神色,柔声道:「滕大哥不要把琴清
看作外人好吗?我和嫣然妹一见如故,情同姊妹。所以今晚才会不避嫌疑,把各
位请到寒舍来商量。」
滕翼老脸一红,尴尬地道:「好吧!吕不韦怎样处置此事。」琴清脸上忧色
更重了,缓缓道:「吕不韦做得漂亮之极,当着我和徐相,着那嫪毒先叩头认错,
再当众宣布对他的惩罚. 」
项少龙早心知肚明是甚麽一回事,那是早写在史册上,颓然叹道:「是否把
他阉了後,送入王宫当太监呢?」琴清骇然道:「你怎会猜得到?」
滕翼和荆俊更是瞠目相对,今天他们整日都和项少龙同行同坐,项少龙知道
的事他们自该知道。这麽特别的惩罚,纵使哲人复生,也绝猜不着。项少龙心中
叫糟,知说漏了口,泄出了天机. 而且今次无论怎麽解释,也不会有人肯相信的
了。琴清却以为早有眼线把这事告诉他,待看到滕荆两人目瞪口呆的怪模样,大
吃一惊,不能相信地道:「项太傅真只是猜出来的?」
项少龙「惊魂甫定」,自顾自叹了一口气道:「这并非太难猜哩,现在吕不
韦最要巴结的人就是姬太后,眼下在咸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后的弱点,嫪毒
则是他最厉害的一只棋子,只有诈作把他变成太监,这只棋子才可放进王宫,发
挥出妙用,说到玩手段,我们比起吕不韦,确是瞪乎其後。」滕翼和荆俊开始明
白过来,但对项少龙超水准及神乎其技的推断,仍是震惊得未可回复过来。
琴清狠狠盯着项少龙,好一会後才不服气地道:「我是事後思索良久,才得
出这结论。但项太傅连事情都未听完,便有如目睹般知道了一切,琴清看太傅智
慧之高,吕不韦亦有所不及,难怪他这麽忌你了。」项少龙暗叫惭愧,同时亦在
发愁。朱姬和嫪毒可说是乾柴烈火,谁都阻止不了,这事该怎样应付才好呢?
荆俊牙痒痒道:「让我摸入宫去给他痛快的一刀,那他就只好永远真当太监
了。」琴清终受不住他露骨的言词,俏脸微红,不悦道:「荆兄!我们是在商量
正事啊!」
滕翼怒瞪了荆俊一眼,後者却是心中不忿,为何项少龙说得比他更粗俗,这
俏寡妇却不怪他。项少龙知已混了过去,放下心来,脑筋立变灵活,道:「琴太
傅太看得起项某人了,只可惜这事谁都阻止不了。」琴清愕然道:「可是太后最
肯听太傅的意见啊!」
项少龙坦然苦笑道:「问题是我不能代替嫪毒,所以也失去了进言的资格。」
琴清一时仍未明白他的意思,想了片晌,忽然霞生玉颊,垂下头去,咬着唇皮轻
轻道:「琴清明白了,但这事非同小可,不但牵涉到王室的尊严,还可使吕不韦
更专横难制,项太傅难道不担心吗?」
项少龙语重心长的柔声道:「琴太傅何不去巴蜀,陪华阳夫人过些眼不见为
净的清静日子?」琴清娇躯一颤,往他望来,射出复杂难言的神色,欲言又止,
最後垂下螓首,低声道:「琴清有自己的主意,不劳项太傅操心,夜了!三位请
吧!」三人想不到她忽然下逐客令,大感没趣,怏怏然走了,琴清并没有起身送
客。
离开琴清府,晚风迎面吹来。滕翼忍不住道:「三弟真不打算向姬後揭破吕
不韦的阴谋吗?」项少龙叹道:「问题是对姬後来说,那正是令她久旱逢甘露的
一份大礼,试问谁可阻拦?」
荆俊赞叹道:「久旱逢甘露这句话真是贴切,吕不韦这一手真厉害。」滕翼
策着马儿,深吸一口气道:「若给嫪毒控制了姬太后,我们还有立足的地方吗?」
项少龙冷笑道:「首先姬太后并非那麽容易被人摆布,其次我们大可将计就
计,尽量捧起嫪毒,使他脱离吕不韦的控制,那时最头痛的,却是吕不韦而非我
们了。」滕翼和荆俊大感愕然时,项少龙已策着疾风领头往长街另一端冲去。
在这刹那,他充满了与吕不韦斗争的信心。因为根本没有人可改写历史,包
括吕不韦在内。所以这大恶人注定了是玩火自焚的可笑下场。谁都改变不了。他
无法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未来的际遇罢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李斯率着大批内侍,带着王诏,到乌府代表小盘正式
任命项少龙作都骑统领将军,滕翼和荆俊分任左右都骑裨将,授以虎符文书,弓
箭、宝剑、军服甲胄,还可拥有五百亲卫,可说王恩浩荡。项少龙心知肚明这些
安排,是出自李斯这个自己人的脑袋,故而如此完美。跪领王命後,由滕翼立即
挑出五百人,全体换上军服,驰往王宫.
到了主殿前的大广场,小盘刚结束早朝,在朱姬陪同下,领着左右丞相和一
众文武百官,登坛拜将,仪式隆重。这天项少龙等忙得不亦乐乎,既要接收设在
城东的都骑衙署,又要检阅都骑士卒,与其他官署办妥联络事务,更要准备明天
庄襄王的事宜,以百计的事堆在一起办理。幸好项少龙目下和军方关系大佳,吕
不韦则暂时仍要摆出支持他的姿态,故而顺风顺水,没有遇到困难和阻力。最神
气的是荆俊,正式当上都骑副将,八面威风,意气飞扬.
到了晚上,小盘使人把他召入王宫,在内廷单独见他,劈脸忿然道:「你知
否嫪毒的事?」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太后和他已混在一起吗?」
小盘怒愤交集道:「先王屍骨尚未入土,吕不韦这奸贼就使个小白脸来假扮
太监,勾引母后,我恨不得把他碎屍万段。」项少龙暗忖这嫪毒对女人果然很有
手段,这麽快便搭上了朱姬,心中既酸且涩,更怪朱姬太不检点. 可是回心一想,
朱姬的确寂寞了很久,以她的多情,当然受不了嫪毒这情场高手的挑逗和引诱了。
小盘气得在殿心来回踱步,项少龙只好陪立一旁。小盘忽地停了下来,瞪着
他怨道:「那天我留你与母后单独相处,就是希望你好好慰藉她,天下男人里,
我只可接受你一个人和她相好。」项少龙惟有以苦笑报之。他当然明白小盘的心
态,正如以前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做妮夫人的情人,现在既把朱姬当作母亲,自
然也希望由他作朱姬的男人。在某一程度上,自己就是小盘心中的理想父亲了。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若我可以这样做,我就不是项少龙了。」小盘呆了
一呆,点头道:「我是明白的。可是现在我内心充满愤恨,很想闯进後宫拿着那
嫪毒痛打一顿,才能出这口气。」
顿了顿道:「唉!现在该怎麽办呢?一天我尚未正式加冕,事事均要母后点
头才成。若给吕不韦控制了母后,我将更受制肘,今午太后便把我召去,要我以
吕不韦的家将管中邪代替安谷傒将军作禁卫统领,我当然据理力争,闹了整个时
辰,母后才肯收回成命,转把管中邪任为都卫统领,我无奈下只好答应了。」又
再叹道:「你说我该怎麽办呢?」
看着他仍未脱稚气的脸孔,项少龙道:「这是你母后的手段,明知你不肯答
应撤换安将军,退而求其次下,你只好屈服了。」小盘呆了起来,思索半晌後,
颓然道:「当时的情况确是这样,我还是拗不过母后。」
项少龙安慰道:「不要泄气,一来因你年纪仍小,又敬爱母后,才拗她不过
. 来!我们先坐下静心想想,看看该怎样应付吕不韦这奸谋. 」小盘像泄了气的
皮球,坐回台阶上的龙席处,看着学他刚才般来回踱着方步的项少龙。
项少龙沉声问道:「太子怎知嫪毒的事?」小盘愤然道:「昨天早上,吕不
韦的人把嫪毒五花大绑押进宫内,当着我和母后的面前,宣读嫪毒的罪状,说已
行刑把他变作太监,罚他在王宫服役,当时我已觉得不妥,怎会刚给人割了那话
儿,仍可像他般神气,只是脸色略苍白了点. 接着吕不韦和母后说了一番私话,
之後母后便把嫪毒收入太后宫,我心感不妙,派人去侦查究竟,母后当晚竟和嫪
毒搞在一起了。」
项少龙问道:「这嫪毒究竟有甚麽吸引力呢?」
小盘一掌拍在龙几上,怒道:「还不过是小白脸一名。」旋又颓然道:「说
实在的,他长得高俊威武,颇有英雄气概,形神有点像师傅你,只是皮肤白晢多
了,难怪母后一见就着了迷。」
「唉!我该怎办呢?」这已是他今晚第三趟说这句话,由此可知朱姬的行为,
使他如何六神无主。项少龙来到阶前,低声道:「这事储君有否与李斯商量。」
小盘苦笑道:「这事除师传外,我怎敢告诉其他人,还要尽力为太后隐瞒哩。」
项少龙心中暗叹,这正是小盘的困难,在眼前这人人虎视眈眈的时刻,一旦没有
了太后和吕不韦的支持,小盘这只有十多岁的大孩子,立即变得孤立无援,所以
一天羽翼未丰,他总要设法保着朱姬和吕不韦,以免王位不稳,个中形势,非常
复杂.
项少龙挪到一旁首席处的长几座下,仰望殿顶横伸的主梁,吁出一口气道:
「现在情势已定,我们就顺势而为。有一个双管齐下的良策,必可助太子度过难
关,日後稳登王座。」小盘像在迷途的荒野见到指路的明灯,大喜道:「师傅快
说出来!」
项少龙见他精神大振,心中欢喜,欣然道:「首先,仍是要笼络军心,现在
秦国军方,大约可分作四帮人。势力最大的是中立派,这批人以鹿公、徐先、王
齕为首,他们拥护合法的正统,但亦数他们最危险,若他们掉转头来对付我们,
谁都招架他们不住。可以说只要他们倾向那一方,那一方就可稳稳胜出。」
小盘皱眉道:「这个我明白,另外的三个派系,就分别是拥吕不韦、高陵君
和成蟜的三夥人,可是有甚麽方法把鹿公他们争取过来呢?」项少龙哑然失笑道:
「方法简单易行,只要让他们验明正身就行了。」於是把鹿公想要滴血认亲的事
说了出来。
小盘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和项少龙交换了个古怪的眼神後,两人同时掩口狂
笑起来,完全控制不了那既荒谬又可笑的怪异感觉. 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连泪水
都呛了出来,喘着气道:「那另一管的方法又是甚麽?」项少龙苦忍着笑道:
「就是把吕不韦都争取过来。」
小盘失声道:「甚麽?」项少龙分析道:「阳泉君虽已授首,但拥立成蟜的
力量仍非常庞大,还有在旁虎视的高陵君,都有问鼎王座的实力。假若我们贸然
对付吕不韦,只会两败俱伤,让这两系人马有可乘之机. 说不定这两系人会联合
起来,迫你退位,那就更是不妙。假设吕不韦既当你是他的儿子,而鹿公等却知
道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真相,那你自可左右逢源,待铲除了另两系的势力後,再掉
转头来对付吕不韦,那时谁还敢不听你的话?」
小盘拍案道:「这确是最可行的方法,可是吕不韦独断专横,若事事从他,
最终还不是大权落到他的手上,到他在军方的重要位置都安插了他的人时,我们
那时拿甚麽来和他较量。」项少龙嘴角飘出一丝笑意,淡然道:「这招叫以子之
矛,攻子之盾,由今天开始,我们不但不去管你母后的事,还要大力栽培嫪毒。」
小盘失声道:「甚麽?」项少龙道:「嫪毒出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样的人
必生性自私,事事以己利为重,只要他发觉有可乘之机,定会不受吕不韦控制,
由於他出身相府,势将分薄吕不韦的部分实力,你母后亦会因恋奸情热转而支持
他,使他变成与吕不韦抗衡的力量,那时你就可从中得利了。」
顿了顿续道:「若我猜得不错,待你王父入土後,嫪毒必会缠你母后给他弄
个一官半职,那时你应知怎麽做了吧!」小盘听得目定口呆,最後深吸一口气道:
「这人世之间,还有比师傅手段更高明的人吗?」就在这一刻,项少龙知道小盘
的心智已趋成熟,再不是个只懂闹情绪的孩子了。
第七章、明捧暗害
次日天尚未亮,在小盘和朱姬的主持下,王亲国戚,文武百官,各国来的使
节,在太庙举行了隆重庄严的仪式後,把庄襄王的遗体运往咸阳以西埋葬秦室历
代君主的「园寝」。禁卫军全体出动,运载陪葬物品的骡车达千乘之众,送葬的
队伍连绵十多里. 咸阳城的子民披麻戴孝,跪在道旁哭着哀送这罕有施行仁政的
君主。小盘和朱姬都哭得死去活来,闻者心酸。吕不韦当然懂得做戏,恰到好处
地发挥着他悲伤的演技。
项少龙策马与安谷傒和尚未被管中邪替换的都卫统领兼身为王族的昌平君为
灵车开道。邯郸事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田单、李园、韩闯等人,他们虽对他特
别留神,但看来并没有认出他就是董马痴. 那庞煖只是中等身材,方面大耳,看
来性格沉稳,但一对眼非常精灵,属机智多变的人,难怪能成为凭口才雄辩而当
时得令的纵横家了。
那太子丹年纪最轻,顶多二十岁许,脸如冠玉,身材适中,举止均极有风度,
很易令人心生好感,但对项少龙来说却是另一回事了。琴清杂在妃嫔和王族贵妇
的行列里,项少龙曾和她打过照面,但她却装作看不到项少龙。
在肃穆悲沉的气氛下,送殡队伍走了几个时辰,才在午後时分抵达「园寝」。
这秦君的陵墓分内外两重城垣,呈现为一个南北较长的「回」字形,於东南西北
各洞辟一门,四角建有碉楼,守卫森严,由一陵官主管。通往陵园的主道两旁排
列着陶俑瓦当等守墓饰物,进入陵内後,重要的人物来到墓旁的寝庙里,先把庄
襄王的衣冠、牌位安奉妥当,由吕不韦宣读祭文,才举行葬礼. 项少龙想起庄襄
王生前对自己的恩宠,不由黯然神伤,流下了英雄的热泪.
把灵柩移入王陵的墓室时,朱姬哭得晕了过去,可是只要项少龙想起她这两
晚都和嫪毒在一起,便感到很难原谅她。但在某一程度上,他却体会到,正因她
失去了这个使她变成秦後恩深义重的男人,又明知是由旧情人吕不韦下的毒,偏
是自己有仇难报,无可渲泄下,才会有这种失控的异常行为。想是这麽想,但他
仍是不能对朱姬释然。
那晚返回咸阳乌府後,彻夜难眠,次日起来,立即遣人把纪嫣然诸女接来,
他实在需要有她们在身旁。滕翼当然亦同样希望接得善兰来此。只要一天他仍坐
稳都骑统领这位置,吕不韦便不敢公然动他了。
三天後,咸阳城军民才脱下孝服焚掉,一切回复正常。小盘虽未正式加冕,
但已是秦国的一国之主了。除了项少龙和像李斯那麽有远见的人外,没有人预觉
到就是这个孩子,打破了数百年来群雄割据的闷局,领着秦人走上统一天下的伟
大道路。
这天回到东门的都骑衙署,正和滕翼、荆俊两人商量事务时,鹿公来了。要
知身为将军者,都属军方的高级要员. 但将军亦有多种等级,像项少龙这种都骑
将,只属较低的一级,领兵不可超越五万,但由於是负责王城安全,故身分较为
特别吧了。
最高的一级是上将军,在秦朝只有鹿公有这尊崇地位,其他王齕、徐先、蒙
骜、杜壁等只属大将军的级数。由此可见鹿公在秦国军方的举足轻重。滕翼、荆
俊退下後,鹿公在上首欣然坐下,捋须笑道﹕「今趟老夫来此,固是有事商量,
但亦为了给少龙助威,好教人人都知有我支持少龙,以後对你尊敬听命。」项少
龙连忙道谢,表示感激。
鹿公又肃容道﹕「你知否今天早朝时,吕不韦又作出了新的人事安排。」项
少龙仍未有资格参与朝政,茫然道﹕「有甚麽新调动?」
鹿公忿然道﹕「吕不韦竟破格提拔自己一名叫管中邪的家将,代昌平君出任
都卫统领一职,我和徐先都大力反对,均被太后和吕不韦驳回来。幸好政储君把
安谷傒调守函谷关,改以昌平君和乃弟昌文君共负禁卫统领之责,才没有扰动军
心。哼!吕不韦愈来愈放肆了,不断起用外人,视我大秦无人耶!」
项少龙心叫侥幸,看来鹿公已把他这真正的「外来人」当作秦人了。没有了
安谷傒这熟人在宫,实在有点惋惜。但小盘这一着,确是没有办法中的最佳办法,
又多提拔了秦国军方的一个人,看来应是李斯为他想出来的妙计。至少鹿公就觉
得小盘非是向太后和吕不韦一面倒的言听计从。
鹿公压低声音道﹕「我与徐先、王齕商量过了,滴血认亲是唯一的方法,你
看!」由怀里掏出一管头尖尾阔的银针,得意地道﹕「这是特制的家夥,尖锋处
开有小孔,只要刺入血肉里,血液会流到尾部的血囊中,而刺破皮肤时,只像给
蚊子叮了一口,事後不会流血,若手脚够快,被刺者甚至不会察觉」。
项少龙接过细看,暗忖这就是古代的抽血工具了,赞了两句後,道﹕「甚麽
时候动手?」鹿公道﹕「依我大秦礼法,先王葬礼後十天,要举行田猎和园游会,
以表奋发进取之意。届时王室後代,至乎文臣武将,与各国来使,均会参加,连
尚未有官职的年轻儿郎,亦会参与. 」
项少龙身为都骑统领,自然知道此事,只想不到是如此隆重,奇道﹕「这麽
热闹吗?」鹿公道﹕「当然哩!人人都争着一显身手,好得新君赏识,当年我便
是给先王在田猎时挑选出来,那时没有人比我有更丰富的收获了。」
项少龙浑身不舒服起来,这样残杀可爱的动物,又非为了果腹,他自己怎也
办不到。鹿公续道﹕「没有比这更佳的机会了,吕不韦那滴血包在我们身上,储
君方面要劳烦你了。昌平和昌文两个小子和徐先会作人证. 嘿!只有少龙一人有
胆量去取储君的血,安谷傒怎都没那胆子,调走他也好!」项少龙心中暗笑,与
他商量了细节後,恭送他离去。
鹿公所料不差,原本对他不大顺服的下属,立即态度大改,恭敬非常,省去
他和滕翼等不少工夫。当天黄昏,朱姬忽然下诏命他入宫. 项少龙明知不妥,亦
惟有硬着头皮去了。
朱姬容色平静,不见有任何特异处,对项少龙仍是那麽柔情似水,关怀备至,
先问他当了都骑统领的情况後,微笑道﹕「我向不韦发出警告,说你项少龙乃我
朱姬的人,若有半根毫毛的损失,我定不会放过他。唉!人死不能复生,少龙你
可否安心做你的都骑统领,保护政儿,其他事再不要费心去管呢?」项少龙当然
明白她说话背後的含意,暗叹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吕不韦岂是这麽好相与
的。同时亦看出朱姬心态上的转变。
若非她满足於现状,绝不会希望一切照目前的情况继续下去。微微一笑道﹕
「太后的话,微臣怎敢不听呢?」朱姬嗔道﹕「不要摆出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好吗!
人家只有对着你时,才会说真心的话。」
项少龙苦笑道﹕「若我不守尊卑上下之礼,有人会说闲话的。」朱姬不悦道
﹕「又没有别的人在,理得别人说甚麽呢?谁敢来管我朱姬的事?」
项少龙道﹕「别忘了宫内还有秀丽夫人,像这样般单独相对,事後若传了出
去,怕会变成咸阳城的闲言闲语. 」朱姬娇笑道﹕「你可放心了。成蟜已被封为
长安君,明天便要与秀丽那贱人往长安封邑去,免去了在宫内碰口撞面的场面。
现在宫内都是我的人,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
项少龙心想这怕是恐与嫪毒的事传出去而施用的手段居多,但自是不便说破,
淡淡道﹕「太后当然是手段高明的人哩。」朱姬微感愕然,美目深注地凝视了他
一会後,声音转柔道﹕「少龙你还是首次以这种语带讽刺的口气和我说话,是否
不满我纵容不韦呢?可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苦衷,有时要做些无可奈何的事。我在
邯郸时早深切体会到这方面的苦况了。」
项少龙有点弄不清楚她是为吕不韦解释,还是为自己开脱,沉吟片晌後,道
﹕「太后说得好,微臣现在便有无可奈何的感觉. 」朱姬幽幽一叹,盈盈而起。
项少龙忙站了起来,还以为她要送客时,这充满诱惑力的美妇人移到他身前,仰
头情深款款地看着他,有点意乱情迷地道﹕「朱姬最欢喜的项少龙,就是在邯郸
质子府初遇时那充满英雄气概,风流潇洒,不将任何困难放在心上,使我这弱质
女子可全心全意倚靠的大丈夫。少龙啊!现在朱姬回复自由了,为何仍要为虚假
的名份浪掷年华,让我们回复到那时光好吗?」
看着她起伏着的酥胸,如花玉容,香泽可闻,项少龙想起这些年与朱姬历经
种种艰难,还有两人独处时的暧昧?妮,说自己对她没有感情,又或毫不动心,
实是最大的谎言。心旌荡漾之下,不自觉把她拥入怀里,两人之间只剩下男女最
亲密的爱恋。朱姬迷醉地献上朱唇,香舌卷入项少龙口中饥渴地探索着,同时娇
躯紧贴着项少龙扭动,一双豪乳隔着衣衫抵住项少龙的胸膛揉挤着,两人正欲更
进一步时,急剧的足音由正门处传来。两人吓了一跳,各自退开两步。朱姬怒喝
道﹕「是谁?」
一名身穿内侍袍服的年轻壮汉扑了入来,跪下叩头道﹕「嫪毒来服侍太后!」
项少龙心中一震,朝这出名的美男子看去,刚好嫪毒抬起头来望他,眼中射出嫉
恨悲愤的神色。纵使鄙屑此人,项少龙亦不由暗赞一声。
若论英俊,像安谷傒、连晋、齐雨、李园那类美男子,绝对可比得上他,可
是若说整体的感觉,都要给这嫪毒比了下去。他整个人就像一头猎豹,每一寸肌
肉都充盈着力量,完美的体型、白皙的皮肤,黑得发亮的头发,确和自己有点相
似。但他最吸引女人的地方,是他那种浪子般野性的特质,眼神充满了炽烈的火
焰,似有情若无情,使任何女性觉得若能把他驯服,将是最大的骄傲。难怪朱姬
会一见心动。
朱姬显然为他的闯入乱了方寸,又怕项少龙知道她两人的事,气得俏脸煞白,
怒喝道﹕「你进来干甚麽?」嫪毒垂下头去,以出奇平静的语调道﹕「小人知太
后没有人在旁侍候,故大胆进来。」
朱姬显然极为宠他,但在项少龙脸前却不敢表现出来,色变道﹕「立即给我
滚出去。」若换了是另一个人,早唤来守卫把他推出去斩头了。嫪毒摆明是来和
项少龙争风吃醋的,可知他必有所恃。例如朱姬对他的榻上功夫全面投降,故不
怕朱姬拿他怎样。
只听他谦卑恭敬地道﹕「太后息怒,小人只希望能尽心尽意侍奉太后吧了!」
竟不听朱姬的命令。朱姬那挂得住脸子,偷看了项少龙一眼,娇喝道﹕「人来!」
两名宫卫抢了入来。
项少龙知是时候了,闪身拦着两人,伸手扶起毒,欣然道﹕「嫪内侍生得一
表人材,又对太后忠心不二,我一见便心中欢喜,太后请勿怪他。」这几句话一
出,朱姬和嫪毒均大感愕然。项少龙心中好笑,继续吹捧道﹕「我看人绝不会看
错,嫪内侍乃人中之龙,将来必非池中物,让我们异日好好合作,共为大秦出力。」
朱姬见那两名侍卫进退不得,呆头鹅般站在那里,没好气地道﹕「还不出去!」
两人如获大赦,滚了出去。嫪毒一向都把自己当作人中之龙,只是从没有人这麽
赞他而已!对项少龙的嫉妒立时减半,事实上这亦是吕不韦派给他的任务,务要
破坏朱姬和项少龙的好事,否则他怎也不敢闯进来,尴尬地道﹕「项大人过奖了!」
朱姬呆看着项少龙时,後者乘机告退。朱姬怎还有颜脸留他,反是嫪毒把他
送出太后宫. 到了宫门处,项少龙像对着相识了十多年的老朋友般道﹕「嫪内侍,
日後我们应好好亲近。」嫪毒汗颜道﹕「项大人客气了,小人不敢当此抬举,在
宫内我只是个奴才吧!」
项少龙故作不忿道﹕「以嫪兄这等人材,怎会是居於人下之辈,不行!我现
在就向储君进言,为嫪兄弄个一官半职,只要太后不反对就行。」嫪毒给他弄得
糊涂起来,愕然道﹕「项大人为何如此对我另眼相看呢?嘿!其实我本是相府的
人,项大人理应听过我的名字,只是因获罪才给遣到宫中服役吧了。」
项少龙故作愕然道﹕「原来嫪兄竟是相府的名人,难怪我一见嫪兄,即觉非
是平凡之辈。唉!嫪兄不知犯了甚麽事呢?不过也不用告诉我了。像嫪兄这等人
材,吕相怎能容你有得志的一朝?我项少龙言出必行,这就领你去谒见储君。如
此人材,岂可埋没. 」嫪毒听得心中檩然,但仔细一想,知道项少龙非是虚言,
吕不韦正是这种妒才嫉能的人。
现在吕不韦是利用他去破坏项少龙和朱姬的关系,异日若太后爱宠自己,说
不定吕不韦又会想办法来对付自己了。若能与项少龙和储君打好关系,将来他也
有点凭恃。遂欣然点头道﹕「多谢项大人提拔。」旋又惶恐道﹕「储君会否不高
兴见我这微不足道的奴才?」他现在的身分乃是职位最低的宫监,勉强说也只是
太后的玩物,难怪他这麽自卑。
项少龙差点忍不住笑,拉着他去见小盘. 小盘见他带着嫪毒来见,很有默契
地照两人当初订好的脚本一搭一唱,先暗损了吕不韦一顿,接着马上把他升为内
侍官,嫪毒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退下去後,项少龙与小盘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暗喜已把吕不韦的这步暗棋扭转回来。
项少龙由王宫出来,想到与吕不韦的争斗已开始能掌握先机,不禁心情开朗,
顺道绕去咸阳市集走走。走进市集,看到眼前琳琅满目的摊贩商品,一时眼花撩
乱,咸阳不愧是位居中国要津的秦国首都,更是塞外民族与中原交易的中枢。项
少龙信步走来,想起当初与美蚕娘去的乡野市集,与这相去何止千里。正思绪漫
游之际,突然不远处的贩马集聚处传来一声娇呼,项少龙回过神来,只见一个短
衣短裙的俏丽美女飞奔而来,瞬间就扑入他的怀中。
项少龙现下心情大佳,对这飞来艳福自然顺理成章地接受下来。怀中美女仰
首献上香吻,竟是十分眼熟,却又一下想不起来是谁. 唇分,美女这才出声道:
「你这人怎麽一去就没消没息?我还以为你被灰胡那帮马贼给杀了,怎麽都不来
白夷山找人家??
项少龙这才想起是当年向他示警的秀夷,多亏了她才逃过灰胡的埋伏,当时
还与她有一段精彩香艳的露水姻缘。项少龙搂住这性感艳丽的白夷美女,笑道:
「说来话长,我後来可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捡回条命来的。?秀夷不顾四周异样
的眼光,又吻了他一下,娇笑道:」那你现在可以跟我去我们村里了吗?人家自
从跟你那一次後,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厉害的男人了!?
项少龙道:「那可不行!我现在已经娶了妻妾,还在秦国任事,没办法随你
去村里的。?秀夷听他在秦国当官,眼睛一亮,咯咯笑道:」那我留下来陪你如
何?我自己有存了不少积蓄,不用你担心的。?项少龙听了还有些犹豫,却见陶
方正好由前方走来,讶异地看着他们。项少龙连忙招呼陶方过来,一谈之下,原
来乌家正是秀夷她们最大的客户,每年都会来咸阳交易,这趟才正好遇到。陶方
看着秀夷抓着项少龙的臂膀不放,眨眨眼笑道:「白夷族人在东北一带是有名的
养马高手,如果秀夷姑娘愿意来乌家的话,乌家是求之不得的!?
项少龙想到与秀夷那段火辣刺激的野战经验,自然是千肯万肯,加上她对自
己及乌家又有救命之恩,在情在理也说得过去,当下就点头答应。秀夷欢天喜地
的回去跟族里父兄交代一声,背起包袱骑匹神骏的白马就跟着项陶两人往乌府去。
回到乌府,不但纪嫣然等全在那里,乌应元亦来了。众人知道他当上了地位
尊崇的都骑统领,都雀跃不已。看到她带回个白夷美女,皆惊诧莫名,待到陶方
跟众女说明原委之後,大家这才了解。
乌应元拉着这爱婿到後园私语,道﹕「全赖少龙的面子,现在只要是我们乌
家的事,便处处通行,以前过关的文书,不等上十天半月,休想拿到,现在这边
递入申请,那边便批了出来,比在邯郸时更要风光。」
项少龙苦笑道﹕「岳丈最好有点心理准备,将来吕不韦势力日盛时,恐怕就
非这麽风光了。」乌应元笑道﹕「那时恐怕我们早溜走了,乌卓有消息传回来,
在塞外呼儿鲁安山旁找到一幅广达数千里的沃原,水草肥茂,河湖交接,更难得
附近没有强大的蛮族,只要有几年工夫,可在那里确立根基。如今你又有个擅养
马的白夷美女,更是如虎添翼。我准备再遣送一批人到那里开垦繁衍,想起能建
立自己的家国,在咸阳的些微家业,实在不值一顾。」
项少龙替他高兴,问起岳母的病况,乌应元叹道﹕「过些时该没事的了。」
想起乌廷威,欷歔不已。项少龙也想不出安慰他的话。
当晚项少龙和三位娇妻介绍新加入的秀夷,五人秉烛欢叙,把这些天来的事
娓娓道出,说到小盘把嫪毒提拔作内侍官时,众女都为之绝倒。
小别胜新婚,何况秀夷与项少龙久别重逢?秀夷见到自己心仪的男人除了外
表霸气,性爱功夫了得外,更是纵横天下,智勇双全的奇男子,简直是喜翻了心
儿!不等熄灯灭烛,当着纪嫣然、乌廷芳及赵致等女面前就投怀送抱,罗衫尽褪,
性感火辣的胴体在项少龙身上贴缠扭动,看得众女脸红耳赤,手足无措。待到秀
夷主动拉下项少龙的裤档,小嘴将挺涨朝天的龙茎含吸而入时,赵致已是羞得双
手掩面,但一双眼睛却情不自禁地自指缝间偷瞄。
项少龙一边享受着秀夷这不输二十一世纪浪女的销魂风情,一边脱去自己的
上衣,同时两臂大张,微笑示意纪嫣然、乌廷芳及赵致三女加入。三女你望我,
我望你,稍停片刻後,乌廷芳心有不甘,首先解衣卸裙,连肚兜都脱下,不着一
缕地跪在项少龙胯间,与秀夷俩交互吞吸着龙茎,两双玉手握着龙根与龙丸不住
搓揉。
纪嫣然与赵致见乌廷芳都如此放开,均暗生比较之心,衣衫轻解,露出俩人
绝美无暇的娇躯,纪嫣然搂住项少龙颈项,献上温柔湿润的双唇,一对玉乳在他
胸膛揉挤不已,尽展温柔娇痴本色。赵致也不甘示弱,娇躯紧贴项少龙背後,一
只修长细致的玉腿跨过他左肩,淫水潺潺的蜜穴就贴着肩膊臂膀磨蹭滑动,浪液
沾黏,诱人慾火焚烧。
项少龙身处脂粉堆中,全身上下皆是娇娆美女,浑然不知今夕何夕。秀夷终
於忍不住饥渴需求,翻转起身,丰臀对准龙茎,两手擘开泛滥的阴唇,发出呻吟
喘息哀求道:「项郎…快…快呀…秀夷受不了啦!…」
乌廷芳也正情动不已,却展现大妇风范,一手握住龙茎,一手拉过秀夷,引
导着秀夷背对跨坐而下,龙茎一插到底,龙头直入秀夷花心,只听秀夷一声浪喊:
「啊…啊……插…插到……那里…啦……」同时两手抓着桌沿,腰臀不住上下套
弄,满室只闻浪水溢溅,臀肉与大腿撞击的声响,还有秀夷不断的浪叫呻吟。
秀夷是项少龙所遇女子中,除赵雅外最为浪荡的美女,也最为野性开放,正
勾起他许久未释放的狂暴本性。待秀夷套弄数十下後,腰腿乏力,动作稍缓时,
立即站起身来,一手捏揉着秀夷翘挺圆润的丰乳,一手握住秀夷毫无余肉的紧实
蛮腰,龙茎狂顶猛送,插入时刻意释放静电流,让阴毛无所不在地刺激秀夷整个
蜜唇及蓓蕾,抽出时则略带回旋,以菇缘猛磨膣壁肉摺,霎时把秀夷送上极致高
潮,花心阴精爆喷而出,同时狂呼:「啊……啊……不…不行………要…要死…
…死了……」尾音尚未消散,秀夷已趴倒在桌上,傲挺双峰压挤出两团乳肉,下
半身瘫软在桌沿,淫水仍沿着大腿内侧涓涓而下,滴积在地上。
乌廷芳见到夫郎如此凶猛狂暴,也已不能自己,跪坐在地上,双手抚弄着蜜
穴,双眼迷离,朱唇半?,露出渴求的神色。项少龙露齿一笑,右臂一伸,将乌
廷芳拉起搂在身侧,左臂顺势抄起瘫软如泥的秀夷,往大床上一放,转身把纪嫣
然与赵致左搂又抱,两女毕竟脸皮稍薄,被他这般赤条条地抱住,都不禁脸红耳
赤地垂下头去。项少龙哈哈一笑,右手搂住纪嫣然的玉乳,左手在赵致的大腿上
摩娑,带着俩女一起上床,纱帐轻展,遮住了内里无限春光。
乌廷芳已在帐内久候多时,一见项少龙上床,连忙起身将他抱个满怀,润湿
的双唇堵上,灵活的香舌钻入,同时手脚缠上他壮硕的虎躯,整个人扭动不停,
泛潮的蜜穴更是犹如吸盘一般,紧贴火热的龙茎上下磨动,弄得项少龙慾血喷张,
两手捧住乌廷芳香臀一抬,龙茎便顺势没入那销魂淫窟之中。强烈的充实快感,
令乌廷芳不禁仰首浪叫:「啊……啊…夫…夫君……太…太……廷…廷芳…好…
…啊……」
项少龙自回咸阳後就一直忙着与吕不韦周旋,积压许久的郁闷在适才与秀夷
狂风暴雨般的交欢下尽皆释放,此刻紧绷的情绪完全放松,看着怀中的乌廷芳,
还有紧贴身旁的纪嫣然与赵致,心中涌上强烈的爱意,舒了一口气,龙茎稍稍收
敛,恰好贴合乌廷芳的膣道极限,自丹田小腹释出微弱静电,缠绕於龙茎与阴毛,
同时搂住乌廷芳绝美的胴体慢慢旋转,让她的蜜穴与阴道嚐受无与伦比的刺激。
初时乌廷芳感觉情郎温柔体贴地放慢速度,正想自己主动服侍,却发现一股
比插送更为强烈的快感自下体狂袭而上,瞬间舖天盖地将自己淹没,完全失去了
意识与抵抗能力,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腰臀不自觉地如石磨般旋转不止,同时
语无伦次地淫叫着:「嗯……嗯……不…不行……这…怎……麽…会…这麽……
喔……喔……啊……太…太………啊……要……要…出来……啦……」
旁观的纪嫣然与赵致望着俩人,只见项少龙并未如往常猛冲疾刺,但乌廷芳
却如着魔般腰旋臀转,神情恍惚,俏乳摇晃,而两人交合的胯间已是淫水漫流,
到最後更是发出阵阵浪潮拍溅的声响。俩女面面相觑,惊异不定之际,乌廷芳已
不堪刺激,高潮瞬间迭袭,阴精狂泻,自胯间喷洒而出,犹如失禁一般,接着双
眼半闭,全身脱力,软倒在项少龙肩头微微喘息。
项少龙爱怜地将乌廷芳放倒在秀夷身旁,帮她们盖上被褥。转身搂住纪嫣然
与赵致,俩女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项少龙不怀好意地贼贼一笑,低声道:
「才女与致致有没有兴致嚐嚐比翼双飞的滋味呀?」
纪嫣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
鹣. 跟这有何关系?」赵致却是知道个中含意,羞红着脸道:「嫣然姐别听他胡
说八道!这坏人是…要我们…一起…」後面却怎麽也说不出口。
纪嫣然毕竟聪慧敏捷,被赵致这麽一点,立即会意过来,俏脸瞬即红的如被
煮熟的虾子一般,头低的快埋入双峰之间. 项少龙却不放过,两手一伸,将这两
位美女搂在怀中,三人紧贴在一起。纪嫣然与赵致正不知所措之际,项少龙向後
倒下,让两女压在身上,同时把纪嫣然拉起,让她跨坐在自己肩颈上。赵致亦不
自觉地随着起身,与纪嫣然相对,跨坐在他小腹上。
项少龙笑道:「致致应该不用我教了吧?」赵致羞红着脸点点头,香臀微抬,
玉手轻引,将仍是一柱擎天,淫珠点点的龙茎纳入紧致蜜穴之中,只听赵致一声
轻呼,随即情不自禁地套弄扭动,漫出阵阵浪呓。
纪嫣然仍是一脸茫然,不知项少龙准备如何动作之时,突然下身被一把拉过,
蜜穴被项少龙整个含住吸吮,膣道一只如鳗鳝般灵活的舌头左顶右抵,而最敏感
的蓓蕾更被那冤家手指轻揉缓弄,饶是纪嫣然心思千灵百巧,此刻也是一片慌乱,
但瞬间就被蔓延全身的奇特快感完全征服,发出阵阵浪吟:「不…不行…啊……
嗯……这…这太……嗯……那…那里……啊…啊………」
项少龙双管齐下,沉浸在赵致与纪嫣然紧实香甜的蜜穴之中,而俩女也降伏
在这般刺激销魂的滋味中,随着龙茎与吸吮的节奏不停款摆扭动。俩女不自觉地
亲密热吻,香舌交缠,玉手摸索着对方丰腴的粉乳,揉捏逗弄,全身高潮快感不
停涌上,浪声迭起,淫语不断,这时秀夷与乌廷芳已慢慢醒转,随即加入交织缠
绵的肉慾战场之中。
一夜春宵,乳波臀浪叠次翻腾,玉臂粉腿交相袭来,香唇蜜穴液流汁溅,项
少龙使出浑身解数,应接不暇,众女淫姿媚态层出不穷,让项少龙享尽人间艳福。
忽然间,项少龙隐约感到苦缠了他整年的噩运,终於过去了,因为他比以前任何
时间,更有信心和吕不韦周旋到底。
第八章、泾洛大渠
项少龙、滕翼和荆俊三人,经过对都骑军的了解後,已开始清楚它的结构和
运作的情况,於是着手整顿改革。都骑军人数在一万之间,分作五军,每军二千
人,全是由秦军挑出来擅於骑射的精锐,仅次於保护秦王禁宫的禁卫军。大多来
自王族朝臣的後代,身家清白,饷银优厚,故此人人都以当上都骑军为荣. 平时
都骑军分驻在咸阳城外四个形势险要的卫星城堡,负责王城外的巡逻侦察等一般
防务。城内事务则交由都卫军处理,职权清楚分明。
但若有事发生,都卫统领要受都骑统领的调配,所以两个系统里,以都骑为
正,都卫为副。每三个月两个系统的兵马,便要联合操练,好能配合无间. 都卫
统领更要每月向都骑统领报一次,再由後者直接报上秦君。由此可见都骑统领一
职,等若城守,必由秦君亲自点封、选取最信得过的负责人。
对朱姬和小盘来说,自是没有人比项少龙更理想了。难得是由以鹿公为首的
军方重臣提出,以吕不韦的专横,亦反对无效,惟有退而求其次,把管中邪安插
到都卫统领这次一级的重要位置去。禁卫、都骑、都卫三大系统,构成了王城防
务的骨干。
这天早上,在王宫主殿的广场处,进行了封任仪式。安谷傒荣升大将,负责
东方函谷关、虎牢关和殽塞三关的防务,无论权力和地位均有增无减,所以安谷
傒并没有失意的感觉. 他的职务改由昌平君嬴侯和昌文君嬴越这对年轻的王族兄
弟负责,分统禁卫的骑兵、战车部队和步兵,统领之职一分为二,成禁骑将和禁
卫将。任用王族贵胄出任禁军统领,乃秦室传统,吕不韦在这事上难以干预.
管中邪则荣登都卫统领一职,以吕不韦另一个心腹吕雄为副手。都卫军虽次
於都骑军,但却确实负责王城的防务和治安,乃现代军队和员警的混合体. 秦国
由於民风强悍,这个职位并不易为。
项少龙还是首次见到管中邪。果如图先所言,生得比项少龙还要高少许,样
子远及不上乃师弟连晋的俊俏,但面相粗犷,肩宽膊厚,腰细腿长,只是那充满
男子气概的体型,便使人觉得他有着难以形容充满野性的吸引力,年纪在三十许
间. 难得他粗眉如剑,鼻高眼深,一对眸珠的精光有若电闪,举步登台接受诏令
军符时举止从容,虎步龙行,纵是不满他封任此职位的秦国军方,亦受他的大将
之风和气势震慑,难怪他能在高手如云的相府食客中脱颖而出,成为吕不韦最看
得起的人之一。
荆俊教项滕两人注意正在观礼的吕不韦旁边那几个人,道﹕「穿黄衣的就是
那满肚奸计的莫傲,他後面的两名武士,是管中邪外最厉害的鲁残和周子桓。」
项滕闻言忙用神打量。这莫傲身量高颀,生就一副马脸,带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年纪约三十五、六,长着一撮浓密的山羊须,颇为斯文秀气,一对眼半开半阖,
瞪大时精光闪闪,非常阴沉难测. 项少龙凑到滕翼耳旁道﹕「若不杀此人,早晚
我们要在他手上再吃大亏。」滕翼肯定地点头,表示绝对同意。
那鲁残和周子桓一高一矮,都是力士型的人物,神态冷静,只看外表,便知
是可怕的剑手。田单等外国使节都不见出现,由於这乃秦人的自家事,又是关於
王城的防务,自然不会邀请外人参与. 小盘本身乃赵国贵族,长於宫廷之内,来
秦後的两年,每天都接受当储君的训练,加上他实际的年龄,要比别人知道的要
长上两岁多,故尽管在这种气氛庄严,万人仰视的场合里仍是挥潇自如,从容得
体,看得各大臣重将点头称许.
吕不韦看着这「爱儿」更是老怀大慰,觉得没有白费工夫。礼成後,群臣散
去,但安谷傒、昌平昌文两君、管中邪、项少龙等则须留下陪太后储君午宴。吕
不韦和徐先这左右丞相,军方的重臣鹿公、王齕、杜壁、蒙骜,大臣蔡泽、左监
侯王绾、右监侯贾公成都被邀作陪。这可说是人事调动後的迎新宴。
午膳在内廷举行。趁太后储君回後宫更衣时,各人聚在内廷的台阶下互祝闲
聊。安谷傒扯着昌文君和昌平君这对兄弟,介绍与项少龙认识. 这两兄弟面貌身
材都相当酷肖,只有二十来岁,方面大耳,高大威武,精明得来又不予人狡诈的
感觉. 可能因安谷傒等下过工夫,两人对项少龙都表现得相当友善。
一番客气话後,昌平君嬴侯道﹕「项大人的武功确是神乎其技,连王剪都胜
不了你,事後还对你的人品剑术推崇备至,找天有空定要请大人到寒舍好好亲近,
顺便教训一下我们的刁蛮妹子,当日她赌你会输给王剪,连看一眼的工夫都省了。」
昌文君笑道﹕「记得把纪才女带来让我们一开眼界,不过却虽保持最高度的机密,
否则咸阳的男人都会拥到我们府内来,挤得插针难下。」
安谷傒吐舌道﹕「项大人要小心点嬴盈小姐,千万不要轻敌,我便曾在她剑
下差点吃了大亏。嘿!这妮子都快十八岁了,仍不肯嫁人,累得咸阳的公子哥儿
苦候得不知多麽心焦。」旋又压低声音道﹕「咸阳除寡妇清外,就数她最美了。」
项少龙闻言心惊,暗忖现在兼收并蓄之下,家里已经有三十几位佳丽既是如
此,他就尽量别到昌平君的府宅去,在这步步心惊胆跳的时刻,那还有拈花惹草
的猎艳情怀?正敷衍着时,吕不韦领着管中邪,往他们走来,隔远呵呵笑道﹕
「中邪!让我来给你引见诸位同僚兄弟!」
安谷傒等三人闪过不屑神色後,才施礼相见。吕不韦正式把管中邪引介诸人,
後者脸带亲切笑容,得体地应对着,只是望向项少龙时精芒一闪,露出杀机. 项
少龙被他出奇厉害的眼神看得心中檩然,亦觉荒谬。两人事实上在暗中交过了手,
这刻却要摆出欣然初遇的模样。
吕不韦对项少龙神态如昔,道﹕「找天让本相把各位全请到舍下来,好好喝
酒闲聊,新近燕人送来一批歌姬,都是不可多得的精品,且仍属处子之身,若看
得上眼,挑两个回去,闲来听她们弹琴歌舞,亦是一乐。」美女怎会嫌多,昌平
君两兄弟立时给打动色心,连忙道谢. 反是安谷傒立场坚定,推辞道﹕「吕相好
意,末将心领了,後天末将便要出发往东疆去。」
管中邪插入道﹕「那就趁今晚安将军仍在咸阳,大家欢聚一下,顺便可为安
将军饯行。」只听他能在这种情况下发话,可知他在吕不韦前的身分地位。安谷
傒推无可推,惟有答应了。吕不韦望向项少龙道﹕「少龙你定要参与,就当作那
晚不辞而别的惩罚好了。」项少龙无奈下只好点头应诺.
趁管中邪和昌平君等攀交情时,吕不韦把项少龙扯到一旁,低声道﹕「近日
谣传我和你之间暗里不和,你知否有这种事?」项少龙心中暗骂,表面却装出惊
奇的表情道﹕「竟有此事?我倒没有听到。」
吕不韦皱眉道﹕「少龙不用瞒我,自出使回来後,我觉得少龙对我的态度不
同了。事後详细盘问蒙武兄弟,才知你误会了吕雄与阳泉君暗通消息,害得众将
死伤,实情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出卖你的是吕雄的副将屈斗祁,所以他才会畏罪
潜逃,不敢回来咸阳。」
项少龙心中叫妙,他本以为乌廷威来不及把这纪嫣然想出来的假消息传达予
吕不韦,谁知这小子邀功心切,转眼完成了任务。却又知如此容易表示相信,反
会使吕不韦起疑,仍沉着脸道﹕「吕相请恕我直肠直肚,先王驾崩那晚,有人收
买我的家将,把我诓出城外伏击,幸好我发觉得早,才没上当,不知吕相知否有
此一事?」吕不韦正容道﹕「那叛徒拿了下来没有?」
乌廷威之死,乃乌家的秘密,对外只宣称把他派到外地办事,所以项少龙胡
扯道﹕「就是他说是受相府的人指使,我们於是把他当场处决,其後几经辛苦,
才溜回牧场。」吕不韦「诚恳」地道﹕「难怪少龙误会我了。你是我的心腹亲信,
我怎会做出如此损人损己的事。这事交由我去调查,我想定是与杜壁有关,他一
心拥立成蟜,必是借此事来破坏太后、太子和你我间的关系. 」
项少龙立知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杜壁和成蟜,看来自己可暂时与他相安无
事,不过亦难说得很,装作恍然道﹕「我倒没把事情想得那麽远. 」此时钟声响
起,入席的时间到了。
吕不韦匆匆道﹕「现在雨过天青,误会冰释。少龙你好好与中邪理好王城防
务,勿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项少龙表面唯唯诺诺,心内却把他祖宗十八代
全骂遍了。
午宴的气氛大致融洽。那管中邪不但说话得体,恰如其分,最厉害处是捧托
起人来时不露丝毫痕迹,是那种你可在背後骂他,但脸对脸倾谈时令你永不会沉
闷生厌的人。鹿公等亦觉得这人不错,只是错跟了吕不韦.
朱姬表现出她老到的应对手腕,对群臣关怀备致,使人如沐春风,与吕不韦、
蔡泽三人一唱一和,使得宴会生色不少。这时项少龙逐渐看出左监侯王绾和右监
侯贾公成都倾向吕不韦,成为他那一党的人。当然,这只是当吕不韦得势时的情
况,若吕不韦倒下,这些大臣可能只会心中高兴.
蒙骜虽然吃了败仗,但却是由他和王齕一手打下了三川、太原、上党三郡,
使秦人的国土往东方大幅扩展,建立了东进的基地,立了大功。所以在军方吐气
扬眉,一手提拔他的吕不韦地位当然更为稳固。至於败给信陵军所率的五国联军,
那可说是非战之罪,换了任何人去,都非吃败仗不可。
秦国三虎将里,王齕在吕不韦的悉心笼络下,与他关系大有改善,对项少龙
的态度,反没有鹿公与徐先般友善亲切。只有杜壁不时与吕不韦唇枪舌剑,摆出
壁垒分明的格局,对储君太后亦不卖账. 可是由於他乃军方重臣,吕不韦一时间
莫内他何。
这时蔡泽侃侃而论道﹕「自吕相主政後,令我大秦骤增三郡,除原本的巴、
蜀、汉中、上、北地、河东、陇西、南、黔中、南阳十郡外,又多了三川、太原、
上党共十三郡,这是我大秦前所未有的盛况,全国人口达一千二百万之众,带甲
之士百余万,车千乘,骑万计。东方诸国,则势力日蹙,强弱之势,不言可知。」
这番话当然是力捧吕不韦.
吕不韦听得眉花眼笑,表面谦让,把功劳归於先王和眼前的小盘,但心实喜
之。其他人哑口无言,盖这确是不移的事实。大将军杜壁眉头一皱,朝与朱姬同
居上座的小盘道﹕「我大秦声势如日中天,不知储君有何大计呢?」此言一出,
人人都皱起眉头. 问题非关他只是个十三岁许的孩子。要知身为储君者,自幼有
专人教导经国之略,但问题是小盘「长於平常百姓之家」,来咸阳不及两年,便
登上王座,凭这样的「资历」,那能给出甚麽令人满意的答案呢?
而杜壁是摆明看不起他,蓄意为难. 出乎众人料外,小盘微微一笑,以他还
未脱童稚语调的声音从容道﹕「若论声威之盛,莫有过於我大秦先君穆公,其不
能一统天下者,皆因周德未衰,诸侯仍众。但自孝公以还,众国相兼,而我大秦
却因而得到休养生息,日渐强大,此是彼弱我自强之势。故现今乃万世一时之机,
假若任东方诸国汰弱留强,又或相聚约从,纵使黄帝复生,也休想能兼并六国。」
众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小小孩儿,竟如此有见地。只有项少龙知道这
是来自李斯的见地,但小盘能加以消化,再灵活说出来,实在非常难得。杜壁哑
口无言,呆看着这尚未加冕的秦国君主。就是这番话,奠定了小盘在臣将心中的
地位。
吕不韦呵呵笑道﹕「储君高见,也不枉老臣编写《吕氏春秋》的苦心,但致
胜之道,仍在自强不息,以仁义治国,不可一时或忘。」他不但把功劳全揽在自
己身上,还摆出慈父训子的姿态,教众人都眉头大皱。朱姬娇笑道﹕「政儿仍是
年幼,还得靠吕相和各位卿家多加匡助。」这麽一说,其他人自然更没有话说.
吕不韦又道﹕「新近敝府得一舍人,乃来自韩国的郑国,此人精通河渠之务,
提出若能开凿一条沟通泾水和洛水的大渠,可多辟良田达百万顷,此事对我国大
大有利,请太后和储君能准不韦所请。」
只此一项,便可知吕不韦如何专横. 开凿这样长达百里的大渠,没有十来年
工夫,休想完工。其中自是牵涉到整个秦国的人力物力。由於此事由吕不韦主理,
如若批准,等若把秦国的物资人力全交由吕不韦调度,当然使他权力更增。如此
重大的事,该当在早朝时提出,供群臣研究,他却在此刻轻描淡写说出来,蔡泽、
王绾、贾公成三位大臣又摆明支持他,显是早有预谋.
朱姬欣然道﹕「吕相认为对我大秦有利的事,绝错不了。诸位卿家有何意见?」
蔡泽等立即附和。徐先尚未有机会说话,朱姬宣布道﹕「这事就交由吕相主持,
拟好计划後,递上王儿审阅,若没有问题,立即动工。」
就几句话,吕不韦手上的权力立时激增数倍。项少龙这时心中只想到莫傲,
这麽兵不血刃的夺权妙计,只有这诸葛亮式的人物的坏脑袋才想得出来。一天不
杀此人,休想能斗垮吕不韦. 而在朱姬和吕不韦互唱对台的场合,不用说其他臣
子,连小盘都没有说话的余地。唯一可破去这太后权相合成的坚强阵营,就是嫪
毒了。
第九章、基本冲突
小盘在项少龙和李斯两人前,大发吕不韦的脾气,怒道﹕「我要看他的『吕
氏春秋』?满口仁义道德,他又是甚麽料子,李廷尉你来给我说,他的甚麽以仁
义治国,甚麽『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究竟道理何在?不若
把我也废了,由他来当家好了。」项少龙和李斯脸脸相觑,想不到这大孩子发起
怒来这麽霸气迫人。
宴後项少龙尚未踏出宫门,便给小盘召了来书斋说话。朱姬这些时日来终日
与嫪毒此一新升任的内侍官如胶似漆,倒没余暇来管自己不断成长的王儿。不过
小盘始终疼爱这个假母亲,他只是骂吕不韦,对朱姬尚没有半句恶言。李斯吓得
跪了下来,叩头道﹕「储君息怒!」小盘喝道﹕「快站起来给我评理。」
李斯起立恭敬道﹕「秦四世兴盛,兵强海内,威行诸侯,非仁义为之也。致
胜之道,惟有以武力打天下,以法治国,民以吏为师,舍此再无他途。」小盘冷
静下来,道﹕「那为君之道又如何?」
李斯对答如流道﹕「据微臣多年周游天下,研究各国政治,观察其兴衰变化,
首要之务就是王命通行,权力必须集中到君主手里,再由君主以法治国,才能上
下归心,国富兵强。像吕相所说的『为天下之国,莫如以德、莫如以义. 以德以
义,不赏而民动,不罚而邪止』,只是重复孔丘那不切实际的一套,说来好听,
施行起来却完全行不通。」
对项少龙这来自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的人来说,李斯立论正确,说的乃针对
人性千古不移的真理。唯一的问题就是君权淩驾於法律之上,不过现实如此,没
有二千多年的进步,谁都改变不了这情况. 小盘来秦後,接受的教育都是商鞅那
君权武力至上的一套,加上自幼在赵宫长大,深明权力淩驾一切的重要性,自然
与吕不韦对他的期望背道而驰了。
这些日来他接触小盘多了,愈发觉这小子已开始建立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尤
其有外人在旁,更是举手投足,都流露出未来秦始皇的气魄和威势。小盘显然对
李斯的答案非常满意,点头道﹕「由今天开始,李卿家就当我的长史官,主管内
廷一切的文书工作,每天都到朝听政。」李斯大喜谢恩。项少龙看得目定口呆,
这才有点认同小盘成了大秦一国之主的感觉.
对於宫内的人事任命,目下只有朱姬有资格发言,但她当然不会为区区一个
长史官与儿子不和,何况这宝贝儿子还刚提拔了她的秘密情人。小盘挥手道﹕
「我还有事和项太傅商议. 」李斯知趣告退。
小盘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看到了,母后和那奸贼联成一气时,
根本没有我这小小储君发话的余地。」项少龙摇头道﹕「不!储君今天表现得很
好,使人刮目相看。现在储君只是欠点耐性吧了!」
小盘道﹕「吕不韦现在将一切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既要争势,又要争威,
最後不过是想自己登台吧!」顿了一顿不忿道﹕「吕氏春秋里的所谓君主,要
『诛暴而不私,以封天下之贤者』。那个贤者,指的正是他自己。就是他以权谋
私,由蓝田的十二县食邑,到今天的十万户,而君主反应节衣缩食,以作天下之
模范。」
项少龙知道小盘年事日长,对吕不韦的不满日渐增加,一旦小盘掌权,吕不
韦那还有立身之地。小盘道﹕「你看过李斯的同门韩非的着作没有?他说『秦自
商鞅变法以来,国富而兵强,然而无术以知奸,则以其富强也资人臣而已。』又
说『穰侯越韩、魏而东攻齐,五年而秦不益尺寸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应侯攻
韩八年,成其汝南之封。自此以来,诸用秦者,皆应、穰之类也。战胜则大臣尊,
益地则私封立,主无术已知奸也』。如此灼见,真恨不得立与此人相会。」
项少龙当然未看过韩非的着作,想不到他文字如此精警,思想这麽一针见血,
讶道﹕「是否李斯介绍储君看的?」小盘摇头道﹕「是琴太傅教我看的。」
项少龙暗忖这才是道理,李斯虽是他好友,但他却知道李斯功利心重,非是
胸怀若海,阔可容物的人。沉默了一会後,项少龙道﹕「我们已挑起了嫪毒的野
心,只要有机会再给他多尝点甜头,保证他会背叛吕不韦,自立门户。那时只要
太后站在他那方与吕不韦对抗,我们就有可乘之机了。」
小盘沉吟道﹕「还有甚麽可以做的?我真不想批准他建渠的事,如此一来,
我国大部分的军民物力,都要落入他手内。」项少龙淡淡道﹕「这些计策,都应
是一个叫莫傲的人为他筹划出来,只要除去此人,吕不韦等若没了半边脑袋,对
付起来容易多了。」
小盘喜道﹕「师傅终肯出手了吗?」项少龙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
「吕不韦的诡计既是出自此人,那他就是我另一个大仇人,我保证他过不了那三
天西郊田猎之期。」
项少龙正要离开太子宫,後面传来女子甜美的娇呼道﹕「项太傅!」项少龙
心中一颤,转过头去,怯生生的寡妇清出现眼帘里. 她迎了上来,神情肃穆道﹕
「琴清失礼了,应称项先生都骑统领才对。」
项少龙苦笑道﹕「琴太傅语带嘲讽,是否仍在怪我那晚说错了话呢?」琴清
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微感愕然,那种小吃一惊的表情,真是有多麽动人就那
麽动人,看得项少龙这见惯绝色的人,也泛起饱餐秀色的满足感。可是她的态度
却丝毫不改,冷冷道﹕「怎敢呢?项太傅说的话定是错不了。男人都是那样子的
了,总认为说出来的就是圣旨,普天下的人都该同意。」
项少龙想不到她发起怒来词锋如此厉害,不过她既肯来和自己说话,则应仍
有机会与她维持某一种微妙的关系. 举手投降道﹕「小人甘拜下风,就此扯起白
旗,希望琴太傅肯收纳我这微不足道,绝不敢事事认第一的小降卒。」开始的几
刻,琴清仍成功地坚持着冰冷的表情,但捱不了半晌,终忍不住若由乌云後冒出
的阳光似的笑意,低头嗔道﹕「真拿你这人没办法。」
项少龙叫了声「天啊」!暗忖若她继续以这种似有情若无情的姿态对着他,
可能他真要再次没顶在情海里. 幸好琴清旋又回复了她招牌式的冷若冰霜,轻叹
道﹕「我最难原谅你的,是你不肯去向太后揭破吕不韦的阴谋. 不过想想也难怪,
现在人人都在巴结吕不韦,多你一个又有何值得奇怪?」
项少龙心叫冤枉。又是哑子吃黄莲。难道告诉她因自己知道改变不了「已发
生了的历史」,所以不去作徒劳无功的事吗?哑口无言时,琴清不屑地道﹕「我
真为嫣然妹不值,嫁的夫君原来只是趋炎附势之徒。」转身便去。
项少龙向着她天鹅般优美的背影怒喝道﹕「站着!」守在宫殿门口处的守卫
均闻声望来,但见到一个是储君最尊敬的太傅,咸阳的首席美女,另一个则是当
时得令的都骑统领,惟有装聋扮盲,不闻不见。琴清悠然止步,冷笑道﹕「是否
要把我拿下来呢?现在你有权有势,背後又有几座大靠山,自然不须受气了。」
项少龙差点给气炸了肺,抢到她背後怒道﹕「你……!」琴清淡淡道﹕「你
是否想把整个王宫的人都吵出来看热闹呢?」
项少龙看到她清丽无比的娇容,无名火登时消去,泄气道﹕「算了!要这麽
看我项少龙,也任凭你吧!我自己知道在干甚麽就行了。」琴清轻轻道﹕「你不
是吕不韦的走狗吗?」
项少龙只觉若被这美女误会他是卑鄙小人,实是这世上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情之一,冲口而出道﹕「我恨不得把他……嘿!没甚麽了。」琴清旋风般转回来,
欣然道﹕「终於把你的真心话激出来了,但为何项先生明知吕不韦借嫪毒迷惑太
后,仍只是袖手旁观呢?」
项少龙这才知道她刚才的情态,全是迫他表露心意的手段,不由愕在当场,
不能相信地呆瞪着她只有纪嫣然始可匹敌的绝世娇容。琴清出奇地没因他的注目
礼而像以前般的不悦,露出雪白整齐的皓齿,浅笑道﹕「请恕琴清用上了心计。
可是你这视女人家如无物的男子汉大丈夫,事事都不肯告诉人家,例如那天大王
临终前,你究竟和他说了甚麽话呢?」
琴清如初阳乍现般的笑容令项少龙为之一眩,只觉眼前美女是他绝对可以掏
心掏肺去信任的人,遂压低声音,凑近她白璧无瑕的完美香颊,看着她晶莹如玉
的小耳珠和巧致的挂饰,沙哑着声音道﹕「我请大王放心离去,终有一天,我定
教吕不韦死无葬身之地,为他报仇。」琴清热泪狂涌而出。在模糊的泪影里,项
少龙雄伟的背影迅速远去。
为了晚上要到相府赴宴,项少龙离开王宫,立即赶回家中,沐浴更衣。田氏
姊妹自是细心侍候。後园处隐约传来纪嫣然弄箫的天籁,曲音凄婉,低回处如龙
潜深海,悲沉郁结,悠扬处如泣如诉,若断若续,了无止境。项少龙心中奇怪,
匆匆赶到後园去见爱妻。纪嫣然奏罢呆立园中小亭,手握玉箫,若有所思。
项少龙来到她身後,手往前箍,把她搂入怀内,吻着她香气醉人的粉脸道﹕
「嫣然为何箫音内充满感触呢?」纪嫣然幽幽道﹕「今天是故国亡国的忌日,想
起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嫣然便难以排遣。国有国争,人有人争,何时才能出现
大同的理想天地?」
项少龙找着她的香唇,重重吻了一下,叹道﹕「这种情况,几千年後都不会
变,每一个人都是利益中心,由此推之,无论团体、派系、国家都各有各的利益,
一天只要有这分岐异存在,利益永远不均,你争我夺更不能避免。例如纪才女只
有一个,我项少龙得到了,便没其他人的份儿,你说别人要不要巧取豪夺. 」纪
嫣然给他引得哑然失笑,伸手探後爱怜地抚着他脸颊,摇头苦笑着。
项少龙道﹕「今天有没有作午间小睡呢?我第一趟在大梁见你时,才女刚刚
睡醒,幽香四溢。」
纪嫣然终给爱郎逗得「噗哧」娇笑,道﹕「怎麽啦?今天夫君的心情挺不错
哩?」这回轮到项少龙苦笑道﹕「不用提了,我给你的闺友琴清耍弄得晕头转向,
舞得团团转,还有甚麽愉快心情可言?」
纪嫣然讶道﹕「怎会呢?你是她这心高气傲的人少有看得起的男人之一,加
上我和她的交情,她怎也该留点颜面给你啊!」项少龙搂着她到亭栏拥坐,把事
情说了出来。纪嫣然听得娇笑连连,花枝乱颤,那迷人妩媚的神态,纵使是见惯
见熟,项少龙仍是心醉神荡,忍不住不规矩起来。这才女拿着他作恶的手,嗔道
﹕「转眼你又要抛下人家到相府赴宴,仍要胡闹吗?」
项少龙一想也是,停止了在她娇躯上的活动,道﹕「琴清如何会变成寡妇呢?
你知否她的出身和背景?」纪嫣然轻轻一叹道﹕「清姊是王族的人,自幼以才学
名动宫廷,十六岁时,遵照父母之命,嫁与一位年轻有为的猛将,可恨在新婚之
夜,她夫婿临时接到军令,赶赴战场,从此就没有回来。」
项少龙叹道﹕「她真可怜!」纪嫣然道﹕「我倒不觉得她可怜,清姊极懂生
活情趣,最爱盆栽,我曾看着她用了整天时间去修剪一盆香芍,那种自得其乐的
专注和沉醉,嫣然自问办不到,除非对着的是项少龙哩!」
项少龙叹道﹕「我刚听到最甜蜜的谀媚话儿,不过你说得对,琴清确是心如
皓月,情怀高雅的难得淑女。」纪嫣然笑道﹕「可是她平静的心境给你这坏人扰
乱了,原本闻说她平时绝不谈论男人,偏偏忍不住数次在我面前问起你的事,告
诉她时眼睛都在发亮,可知我纪嫣然并没有挑错夫郎。」
项少龙一呆道﹕「你这样把她的心底秘密泄漏我知,是否含有鼓励成分呢?」
纪嫣然肃容道﹕「恰恰相反,清姊身分特别,在秦国妇女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乃贞洁的化身,除非你带她远走高飞,否则若给人知道你破了她的贞洁,会惹来
很多不必要的烦恼,对你对她均没有好处。」
项少龙愕了一愕,略带失望道﹕「现在这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确也不适合再
生枝节。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我的娇妻爱婢外,实在不必再作他求了。」纪
嫣然娇躯轻颤,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唉!为何夫君随口的一句话,便可教
嫣然情难自禁,低回不已呢?」
项少龙心叫惭愧,自己知道所以能把这绝世佳人追到手上,又把冰清玉洁的
琴清打动,凭的就是比她们多拥有二千多年的历史文化经验。那也是他与吕不韦
周旋的最大本钱,否则早就要卷铺盖往阎王爷处报到了。这时带着项宝儿往外玩
耍的乌廷芳、赵致与秀夷刚好回来,项少龙陪她们戏耍了一会,直至黄昏,才匆
匆出门,到都骑卫所与滕荆两人会合,齐赴吕不韦的宴会。
第十章、相府晚宴
抵达相府,在府门处恭候迎宾的是大管家图先。这老朋友觑空向他们说出了
一个密约的时间地点,才着人把他们引进举行晚宴的东厅去。他们是最迟抵达的
人,昌平君、昌文君、安谷傒全到了,出乎料外是尚有田单、李园和他们的随从,
前者的心腹大将旦楚也有出席。吕不韦摆出好客的主人身分,逐一把三人引介给
田单等人认识.
项少龙等当然装出初次相见的模样,田单虽很留心打量他,但却没有异样表
情。不过此人智谋过人,城府深沉,就算心里有感觉,外表亦不会教人看破。吕
不韦又介绍他认识吕府出席的陪客,当然少不了咸阳的新贵管中邪和吕雄,其他
还有莫傲、鲁残、周子桓和几个吕氏一族有身份的人。莫傲似是沉默寡言的人,
态度低调,若非早得图先点破,真不知他就是吕不韦的智囊。
李园神采尤胜往昔,对项少龙等非常客气有礼,没有表现出被他得到了纪嫣
然的嫉忌心态,至少是表面如此。项少龙心中想到的却是嫁与他的郭秀儿,不知
这坏家夥有否善待她呢?感情确是能使人神伤的负担。只看这宴会的客人里,没
有包括三晋在内,可知吕不韦仍是坚持连齐楚攻三晋的远交近攻策略。既是如此,
宾客里理应包括燕人,可能由於松林遇袭之事、燕人难辞其咎,吕不韦为了免得
项少龙难堪,自然要避忌了。
各人分宾主入席。只看座席安排,已见心思。席位分设大厅左右两旁,田单
和李园分居上首,前者由吕不韦陪席,後者则以安谷傒作陪,接着下来的是项少
龙与管中邪,昌平君两兄弟则分别与旦楚和吕雄共席,打下就是滕翼、荆俊,田
李的随员和吕府的图先、莫傲等人。田单首先笑道﹕「假设这宴会是在十天後举
行,地点应是对着王宫的新相府了。」吕不韦以一阵神舒意畅的大笑回答他。
到现在项少龙仍不明白吕不韦与田单的关系. 看来暗中应有勾结,否则刚来
犯秦的联军,就不应独缺齐国了。但又或者如李斯所评,齐人只好空言清谈,对
战争没有多大兴趣。至於李园来自有份参战的楚国,却仍受吕不韦厚待,不过由
於项少龙对情况了解,故大约亦有点眉目。
说到底,楚国现在最有权势的人仍是春申君,此人虽好酒色,但总是知悉大
体的人,与信陵君份属至交,故必在出兵一事费了很多的唇舌。吕不韦为了进行
他分化齐楚,打击三晋的策略,自然要笼络李园,最好他能由春申君处把权柄夺
过来,那他便可放心东侵,不怕齐楚的阻挠了。田单当然不是会轻易上当的人,
所以吕不韦与他之间应有秘密协议,可让田单得到甜头.
政治就是这麽一回事。底下的交易,比战场上的胜败更影响深远. 对项少龙
这知道战国结果的人来说,田单李园现在的作为当然不智。但对陷身这时代的人
来说,能看到几年後的发展已大不简单了。群雄割据的局面延续了数百年,很易
予人一个错觉是这情况会永无休止地持续下去。最好是秦国因与三晋交战,致几
败俱伤,那齐楚就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田单凑了过去,与吕不韦交头接耳地说起私话来,看两人神态,关系大不简
单。其他同席者趁菜肴端上来的空间,闲聊起来。项少龙真不愿与管中邪说话,
可是一席那五、六尺的地方,却是避无可避。只听对方道﹕「项大人剑术名震大
秦,找日定要指点末将这视武如命的人,就当兄弟间切磋较量好了。」项少龙知
他说得好听,其实只是想折辱自己,好增加他的威信。
不过高手就是高手,只看他的体型气度,脚步的有力和下盘稳若泰山的感觉,
项少龙知道来到这时代後所遇的人里,除元宗、滕翼、王剪外,要数这人最厉害。
假若他的臂力真比得上嚣魏牟,那除非他项少龙有奇招克敌,否则还是败面居多。
那趟他能胜过连晋,主要是战略正确,又凭墨子剑占了重量上的便宜,才把他压
得透不过气来,终於落败惨死。这一套显然在管中邪身上派不上用场。
微微一笑道﹕「管大人可能还不知这里的规矩,军中禁止任何形式的私斗,
否则就是有违王命。」管中邪哑然失笑道﹕「项大人误会了,末将怎会有与大人
争雄斗胜之心,只是自家人来研玩一下击剑之术吧了!」
项少龙从容道﹕「那是我多心了。」管中邪欣然道﹕「听说储君酷爱剑术,
吕相恐怕项大人抽不出时间,有意让末将侍候太子,却忘了末将亦是俗务缠身。
不要看相爷大事精明,小事上却非常糊涂哩!」
项少龙心中檩然。吕不韦的攻势是一浪接一浪攻来。先是以嫪毒取代他在朱
姬芳心中的位置,接着就是以管中邪来争取小盘. 吕不韦由於不知真相,故以为
小盘对他的好感,衍生於小孩对英雄的崇拜。所以若管中邪击败了他,小盘自然
对他「变心」。几乎可预见的是﹕吕不韦必会安排一个机会,让小盘亲眼目睹管
中邪挫败他,又或只要迫得他落在下风,便足够了。
假若这全是莫傲想出来的阴谋,这人实在太可怕了。不由往莫傲望去,见他
正陪着荆俊谈笑,禁不住有点担心,希望荆俊不要被他套出秘密,便可酬神作福
了。
一连串清越的钟声响彻大厅. 十多人组成的乐队不知何时来到大门左旁,吹
奏起来。众人停止了交谈,往正门望去。项少龙还是首次在秦国宴会上见到有人
奏乐,对六国来说这是宴会的例行惯事,但在秦国却非常罕见。可知吕不韦越来
越无顾忌,把自己欢喜的一套,搬到秦国来。
在众人的期待下,一群近三十名的歌舞姬,在乐音下穿花蝴蝶般踏着轻盈和
充满节奏感的步子,走到厅心,载歌载舞。这批燕女人人中上之姿,在色彩缤纷
的轻纱裹体里,玲珑浮凸的曲线若隐若现,加上柔媚表情和甜美的歌声,极尽诱
人之能事。昌平君和昌文君终是血气方刚之辈,都看呆了眼。想起吕不韦任他们
挑选的承诺,不由落足眼力,以免挑错了次货。项少龙虽不喜这种以女性为财货
的作风,但秀色可餐倒也不会拒绝.
管中邪忽然凑过来低声道﹕「大好闺女,落到任人攀折的田地,确是我见犹
怜. 但想想能把她们收入私房,再好好对待她们,也应算是善行吧!」项少龙大
感愕然,想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人话」来,不由对他有点改观.
燕女舞罢,分作两组,同时向左右席施礼. 厅内采声掌声,如雷响起。她们
没有立即离开,排在厅心处,任这些男人评头品足。吕不韦呵呵笑道﹕「人说天
下绝色,莫过於越女,照我周游天下的经历,燕女一点不逊色呢。」那批燕女可
能真如吕不韦所说,都是黄花闺女,纷纷露出羞赧神色。
田单以专家的身份道﹕「齐女多情,楚女善饰,燕柔赵娇,魏纤韩丰,多事
者聊聊数语,实道尽天下美女短长. 」昌平君抗议道﹕「为何我秦女没有上榜。」
李园笑语道﹕「秦女出名刁蛮,田相在此作客,故不敢说出来吧!不过得睹
寡妇清的绝世容色後,恐怕该有秦越绝色之定论,谁可与项大人家中娇娆和清寡
妇相媲美呢。」话里言间,终流露出神伤酸涩之意。管中邪插入道﹕「难怪昌平
君有此抗议,据闻君上有妹名盈,不但剑术高明,还生得美赛西子,换了我也要
为好妹子大抱不平。」
昌文君苦笑道﹕「不过秦女刁蛮一语,用在她身上却绝不为过. 我两兄弟都
不知吃尽她多少苦头了。」这几句话一出,登时惹来哄堂大笑。项少龙愈来愈觉
得管中邪这人不简单,说话得体,很容易争取到别人的好感,比之嚣魏牟的只知
以勇力胜人,又或连晋不可一世的骄傲自负,不知高明多少倍,难怪吕不韦选了
他来克制自己。
吕不韦笑得喘着气道﹕「今趟太子丹送来的大礼,共有燕女百名,经我细心
挑选後,剩下眼前的二十八人,尽管你们闭目挑拣,都错不了,稍後我会派人送
往各位府上。如今诸燕女给本相国退下去。」诸女跪倒施礼後,瞬即退走。昌平
君等至此才魂魄归位。吕不韦生性豪爽,对要笼络者出手大方,难怪他在咸阳势
力日盛,胆敢害死庄襄王了。
酒过三巡後,磬音再起。众人都大感奇怪,不知又有甚麽节目。忽然一朵红
云飘进厅来,在滚动闪烁的剑影里,一位体态无限诱人的年轻佳丽,手舞双剑,
作出种种既是美观悦目,但又是难度极高的招式动作。她身穿黄白相杂的紧身武
士服,却披上大红披风,威风凛然,甫进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披风像火焰般燃烧闪动,使她宛若天上下凡的女战神,演尽了女性的娇媚和
雌姿赳赳的威风. 剑光一圈一圈地由她一对纤手爆出来,充满了活力和动感,连
项少龙也看呆了眼。管中邪双目透出迷醉之色,一瞬不瞬。这美人儿以剑护身,
淩空弹起,连作了七次翻腾後,才在众人的喝采声中,再洒出重重剑影,似欲退
下时,忽移近项少龙和管中邪的一席前。
在众人惊异莫名间,两把宝剑矫若游龙般,往项管两人画去。两人稳坐不动,
眼也不霎一下,任由剑锋在鼻端前掠过. 少女狠狠盯了项少龙一眼後,收剑施礼,
旋风般去了。项少龙和管中邪对视一笑,均为对方的镇静和眼力生出警愓之心。
众人的眼光全投往吕不韦,想知道这剑法既好,模样又美的俏娇娃究竟是何
方神圣. 吕不韦欣然道﹕「谁若能教我送出这野丫头,谁就要作我吕不韦的快婿
了。」项少龙记起她临别时的不忿眼神,立时知她是谁. 当然是被他拒婚的三小
姐吕娘蓉了。
宴罢回府,吕不韦已早一步送来三个燕女歌姬。项少龙与滕翼商量了一会,
对荆俊道﹕「小俊可接受其中一个,但记紧要善待她,不准视作奴婢。」荆俊喜
出望外,不迭点头答应,项少龙尚未说完,他早溜了去着意挑拣。
项少龙与滕翼对视苦笑,同时想起昌平君昌文君两人,以吕不韦这种手段,
他们那能不对他归心。项少龙向候命一旁的刘巢和蒲布道﹕「另两女分归你们所
有,她们都是落难无依的人,我要你们两人照顾她们一生一世,令她们幸福快乐。」
刘巢两人自是喜出望外,如此质素的燕女,百不一见,她们应是侍候其他权贵,
那轮得到他们染指,只有项少龙这种主人,才会这样慷慨大方,自是感激不已。
处置了燕女的事後,项滕两人坐下说话。滕翼道﹕「管中邪此人非常不简单,
我看他很快便能打进最重英雄好汉的秦国军方里,比起六国,秦人比较单纯,易
被蒙骗. 」项少龙叹道﹕「纵以我来说,明知他心怀不轨,仍忍不住有点欢喜他,
今趟真是遇上对手了。」
滕翼道﹕「那莫傲才厉害,不露形,若非有图先点醒,谁想得到他在相府这
麽有份量,这种甘於敛藏的人,才最可怕。记着图管家约了你明天在凤凰桥密会,
应有要事。」项少龙点头表示记住了,沉声道﹕「我要在田猎时,布局把这莫傲
杀死。」
滕翼皱眉道﹕「他定参与此会吗?」项少龙肯定地道﹕「那是认识咸阳王族
大臣的最好机会,吕不韦还要借助他的眼力,对各人作出评估,故此他会参与应
是没有问题. 而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莫傲仍不知已暴露了底细。」
滕翼道﹕「这事交由我办,首先我们要先对西郊原野作最精细的勘察和研究,
荆族的人最擅山林战术,只要能制造一个令莫傲落单的机会,便可布置得莫傲像
被毒蛇咬死的样子,那时吕不韦只可怨老天爷了。」项少龙大喜道﹕「这事全靠
二哥了。」
两人分头回房。乌廷芳等仍撑着眼皮子在候他回来,项宝儿则在奶娘服侍下
熟睡了。项少龙劳碌了一天,身疲力累,田贞田凤侍候他更衣时,纪嫣然低声道
﹕「清姊想见你,明天你找个时间去拜候她好吗?她还希望我、廷芳、致致及秀
夷四人,到她处小住几天哩!」
项少龙说笑道﹕「他把我的娇妻全叫过去、那我晚上要谁来陪呀?你们愿意
便成了,只不过我不知明天能否抽出时间. 」纪嫣然娇笑道﹕「你看着办吧!」
另一边的乌廷芳道﹕「你看嫣然姐今天心情多麽好!」项少龙奇道﹕「发生
了甚麽事?」
愈发标致的赵致道﹕「她乾爹使人送来了一个精美的芭蕉型五弦琴,嫣然姐
自是喜翻了心儿哩!」项少龙喜道﹕「有邹先生的新消息吗?」
纪嫣然欣然道﹕「乾爹到了巴蜀探访华阳夫人,见那里风光如画,留了下来,
专心着作他的《五德始终说》,以乾爹之学,那定是经世之作。」乌廷芳笑道﹕
「我们项家的才女,何时才肯动笔着书呢?」
纪嫣然横他一眼道﹕「以前我确有此意,但自遇到项少龙这命中克星後,发
觉自以为是的见解,比起他便像萤火和皓月之争,所以早死了这条心哩!要写书
的应是他才对。」项少龙心叫惭愧,扯着娇妻,睡觉去了。
那晚他梦到自己到了美得像仙境的巴蜀,同行的竟还有动人的寡妇清,在那
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正自陶醉时被阳光照醒,老天早大放光明。
第十一章、各有阴谋
嫣然诸女前往琴清处时,项少龙解下从不离身的佩剑,换上平民服饰,在家
将掩护下,溜往城北的凤凰桥会晤图先。自到邯郸後,他一直都与权贵拉上关系,
到咸阳後更是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与平民百姓隔着一道鸿沟,出入时前呼後拥,
甚少似今趟般回复了自由身,变成了平民的一分子,分享着他们平实中见真趣的
生活。
他故意挤入了市集里,浏览着各种售卖菜蔬、杂货和工艺品的摊肆。无论铁
器、铜器、陶器、木漆器、皮革,以及纺织、雕刻等手工艺,均有着二十一世纪
同类玩意所欠缺的古朴天趣。忍不住买了一堆易於带的饰物玩意,好赠给妻婢,
哄她们开心。
市集里人头涌涌,占了大半都是女子,见到项少龙轩昂英伟,把四周的男人
都比了下去,忍不住贪婪地多盯了他几眼。卖手环给他的少女更对他眉目传情,
笑靥如花。项少龙大感有趣。想起若换了三年多前初到贵境的心情,定会把这里
最看得入眼的闺女勾引到床上去。秦国女子的开放大胆,实是东南各国所不及。
项少龙硬着心肠,不理那少女期待的眼光,转身欲去时,人群一阵骚动,原
来是几名大汉,正追着一个小夥子拳打脚踢,另有一位看来像是他妹妹或妻子的
娇俏女郎,哭着要阻止那群恶汉,却给推倒地上。那小夥子身手倒硬朗,虽落在
下风,却没有滚倒地上,咬紧牙关拚死边退边顽抗。
其中一名恶汉随手由旁边的摊档拿到一杆担挑,正要对小夥子迎头痛打时,
项少龙来到小夥子前,一掌把打得最凶的恶汉推得跌退几步,张开手道﹕「好了!
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动手动脚了,若弄出人命,谁担当得起。」那俏女郎乘
机赶了过来,拥着被打得脸青唇白的小夥子哭道﹕「周郎!你没事吧!」项少龙
这才知道对方是对小夫妻,更是心生怜惜。
那群恶汉共有七、八人,都是横行市井的恶棍,虽弄翻了几个摊档,却没有
人敢出言怪责他们,见到有人多管闲事,勃然大怒,总算他们打斗经验丰富,见
到项少龙高大威猛,气定神闲,不敢怠慢,纷纷抢来屠刀担挑等物,声势地围着
项少龙。其中最粗壮的带头者暴喝道﹕「小子何人?看你脸生得很,定是未听过
我们咸阳十虎的威名,识相的跪下叩三个头,否则要你的好看。」
项少龙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懒得理他,别过头去看後面的小夫妻,微笑道﹕
「小兄弟没事吧?」那小夥子仍未有机会回答,他的娇妻尖叫道﹕「壮士小心!」
项少龙露出潇洒的笑容,反手夺过照後脑打来的担挑,一脚撑在那偷袭者下
阴处。那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松开担挑,飞跌开去,再爬不起来。项少龙另
一手也握到担挑处,张开马步、担挑左右扫击,有两个冲上来的大汉左右耳分被
击中,打着转翻跌两侧。耳鼓乃人身最脆弱处,他们的痛苦完全反映在表情上。
其他汉子都吓呆了,那还敢动手,扶着伤者以最敏捷的方式狼狈溜掉。围观者立
时欢声雷动。
项少龙身有要事,不能久留,由怀里掏出一串足可买几匹马的银子,塞入那
小夥子手里,诚恳地道﹕「找个大夫看看伤势,赶快离开这里吧!」小夥子坚决
推辞道﹕「无功不受禄,壮士已有大恩於我,我周良还怎可再受壮士恩赐. 」他
的妻子不住点头,表示同意夫郎的话。
项少龙心中欢喜,柔声道﹕「若换了我们易地而处,你又是手头宽裕,会否
做同一样的事呢?」周良昂然道﹕「当然会哩!」
项少龙笑道﹕「那就是了!」把银子硬塞入他手里,大笑而去。在众人赞叹
声中,他匆匆走出市集,正要横过车水马龙的大道时,後面有人唤道﹕「壮士留
步!」
项少龙讶然转身,见到一个衣着光鲜,腰佩长剑,似家将式的大汉赶了上来
道﹕「壮士刚才的义行,我家小姐恰好路过,非常欣赏,动了爱才之心,请壮士
过去一见。」项少龙啼笑皆非,不过见此人谈吐高雅,显是在大贵人家执事。婉
言拒绝道﹕「小弟生性疏狂,只爱闲云野鹤的生涯,请回覆贵家小姐,多谢她的
赏识了。」言罢飘然去了。那家将喃喃的把「闲云野鹤」这新鲜词句念了几遍,
记牢脑内後,才怅然而回。
图先把项少龙领进看去毫不起眼,在桥头附近一所布置简陋的民房内,道﹕
「这是我特别安排供我们见面的地点,以後若有事商量,就到这里来好了!」项
少龙知他精明老到,自有方法使人不会对这所房子起疑心,坐下後道﹕「吕不韦
近来对图兄态度如何?」
图先淡淡道﹕「有很多事他仍要靠我为他打点,其中有些他更不愿让别人知
道,像那批燕女便是由我向燕国的太子丹勒索回来。说来好笑,太子丹本是要自
己大做人情,好巴结咸阳的权贵,不幸给吕不韦知道了,只向我暗示了几句,我
便去做丑人给他完成了心愿。还装作是与他全无关系,你说好笑吗?」
项少龙听得哑然失笑,对太子丹的仇恨立时淡了不少。想起他将来会遣荆轲
来行刺小盘这秦始皇,事败後成了亡国之奴,只感觉他不外是一条可怜虫吧!当
然!他太子丹现在绝不知道未来的命运是如此凄惨的。
图先的声音在他耳内响起道﹕「有月潭的消息了!」项少龙从未来的驰想惊
醒过来,喜道﹕「肖兄到了那里去?」
图先道﹕「他改名换姓,暂时栖身在韩国权臣南梁君府中作舍人,我已派人
送了五十黄金予他了。韩国始终非是久留之地。」项少龙同意道﹕「秦人若要对
东方用兵,首当其冲就是三晋,其中又以韩国最危险,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图先笑道﹕「韩国虽是积弱,却非全无还手之力。你该知郑国的事了,此人
并不简单。」项少龙凝神一想,才忆起郑国是韩国来的水利工程师,要为秦国开
凿一条贯通泾洛两水的大渠,好灌溉沿途的农田,讶道﹕「有甚麽问题呢?」
图先道﹕「我认识郑国这人,机巧多智。由於韩王有大恩於他,故对韩国忠
诚不贰,他来求见吕不韦,说出大计时,我还以为他是想来行刺吕不韦的,故意
不点醒这奸贼,岂知郑国真是一本正经地陈说筑渠的方法、路线和诸般好处。莫
傲知道这乃增加吕不韦权力的良机,大力耸恿之下,才有这条郑国渠的计划。」
项少龙不解道﹕「既是如此,对吕不韦应是有利无害才对。」
图先分析道﹕「或者确对吕不韦和秦人都有好处,但对东征大业却绝对无利,
没有十年八年工夫,尚要动员过百万军民,才可建成这麽一条大渠。在这样的损
耗下,秦国那还有余力发动东侵,充其量都是由三晋多抢几幅就手的土地吧了!
你说郑国这一招够不够阴辣呢?」
项少龙恍然大悟。不过他虽是特种部队出身,却绝非好战份子,暗忖趁小盘
未正式登基前,大家歇歇边争也该是好事吧!点头道﹕「今次图管家约我来见,
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吧。」图先沉声道﹕「当然不是为了这些小事,吕不韦定下计
划,准备在那三天田猎期间,把你杀死。乌廷威的失踪,惹起了他的警觉,知道
你和他势成水火,再没有合作的可能性。除非你肯娶吕娘蓉,以这方式表示屈服,
否则吕不韦定不会容你这心腹大患留在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你的厉害了。」
项少龙暗叫好险,原来吕不韦昨天那一番话和赠送燕女,摆出与他「误会冰
释」的格局,只是为了安他的心,教他不会提防。自己差点上当了!苦笑道﹕
「真巧!我凑巧也想趁田猎时干掉莫傲这坏家夥。」图先笑道﹕「我早知你不是
易相与的了。少龙看得真准,若除去此人,等若斩了吕不韦一条臂膀。」
项少龙奇道﹕「这些机密,图兄是如何探来的呢?」图先傲然道﹕「有很多
事他还得通过我的人去做,而且他绝想不到我知道红松林事件的真相。更猜不到
我这一向对他忠心的手下会和外人串通,有心算无心之下,当然给我看穿他们的
阴谋了。」
项少龙点头道﹕「若能弄清楚他对付我的手段,我便可将计就计了。」图先
摇头道﹕「这事由莫傲和管中邪一手包办,故难知其详。最热心杀你的人是管中
邪,一来他想取你而代之,更主要是他不想心中的玉人吕娘蓉嫁给你,若他能成
为吕府快婿,身价更是不同了。」
项少龙叹道﹕「他太多心了,你应看到吕三小姐昨晚对我恨之入骨的神情了。」
图先笑道﹕「女人的心理最奇怪,最初她并不愿嫁你,可是你拒绝了吕不韦的提
婚後,她反对你刮目相看。无论爱又好,恨又好,不服气也好,总之对你的态度
不同了。那天的舞剑,是她自己向吕不韦提出来的,我看她是想让你看看她是多
麽美丽动人,好教你後悔。」
项少龙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叹道﹕「要我娶仇人的女儿,那是杀了小弟都办
不到的了。」图先笑道﹕「吕娘蓉是吕不韦的心肝,若非政太子可能是他的儿子,
他早把她嫁入王宫去了。」
看到项少龙询问的眼光,图先耸肩道﹕「不要问我政太子究竟是谁的儿子,
恐怕连朱姬都不清楚。因为她在有孕前,两个男人她都轮番陪过. 」项少龙心中
暗笑,天下间,现在除他项少龙、滕翼和乌廷芳外,再没有人知道小盘的真正身
分。
项少龙前脚踏进都骑卫所,便接到储君要召见的讯息,匆匆赶赴王宫,小盘
正在书斋内和改穿了长史官服的李斯在密议. 见项少龙来,小盘道﹕「将军的说
话对嫪毒果然大有影响,今早母后把我召去,说这家夥实乃难得人材,理该重用,
问我有何合适位置,不用说母后是给他缠得没有办法,才要做点事来讨好他。」
项少龙心中叹息,知道朱姬陷溺日深,不能自拔。不过也很难怪她,这美女
一向重情,否则不会容忍吕不韦的恶行。而庄襄王之死,对她心理造成强烈的打
击,使她内心既痛苦又矛盾,失去了平衡,加上心灵空虚,那日想和自己成其好
事时被嫪毒打断,之後再无机会,在这种种情况下,对女人最有办法的嫪毒自然
有机会可乘虚而入了。她需要的是肉慾的补偿和刺激!
小盘叹道﹕「这家夥终是急进之徒,当了内侍官不到几天,已不感满足,刚
才我和李卿商量,看看该弄个甚麽官儿给他哩!」说到最後,嘴角逸出一丝笑意。
成了小盘心腹的李斯道﹕「照微臣看,定要弄个大得可令吕不韦嫉忌的职位给他,
最好是能使吕不韦忍不住出言反对,那就更坚定了嫪毒要背叛吕不韦的决心了。」
项少龙这时才有机会坐下来,哑然失笑道﹕「恐怕任天下人想破脑袋,也猜
不到我们和储君商议的竟是这种事。嘿!有甚麽职位是可由宧官担当,但又在权
力上可与吕不韦或他的手下发生正面冲突的呢?」李斯灵机一触道﹕「何不把他
提升为内史,此职专责宫廷与城防两大系统都骑和都卫的联系,有关这两方面的
文书和政令,均先由内史审批,才呈上给储君定夺,权力极大,等若王城的城守,
管辖城卫的廷官。」
小盘皱眉道﹕「但这职位已由腾胜负责,此人德望颇高,备受军方尊敬,如
若动他,恐军方会有反对的声音。」李斯道﹕「储君可再用升调的手法,以安腾
胜之心。」
小盘煞费思量道﹕「现时内廷最重要的职位,首推禁卫统领,那已由昌平君
兄弟担当,其次是李卿的长史,负责一切奏章政令的草议,接着就是内史官了。
其他掌管田猎的佐戈官,负责礼仪的佐礼官,主理宾客宴会的佐宴官等诸职位,
均是低了几级,我倒想不到有甚麽位置可令腾胜满意。」在这些事上项少龙并没
有插口的资格,因对於内廷的职权,他可说是一窍不通。
尚幸听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包公,灵光一现道﹕「既有内史,自然也应有
外史,这新职等若王廷对外的耳目,专责巡视各郡的情况,遇有失职或不当的事,
可直接反映给太子知晓,使下情能上达,腾胜当对此新肥缺大感兴趣。」小盘拍
案叫绝道﹕「就如此办,此事必得母后支持,吕不韦亦难以说话。不过他若是反
对就更理想了。」
李斯赞叹道﹕「项大人真是思捷如飞,下官佩服之致。」项少龙道﹕「最好
能在王宫内拨出一间官署,作嫪毒办事之所,那嫪毒便可聚众结党,与吕不韦打
对台了。」
小盘失笑道﹕「那不如就在新相府对面找个地方好了,打对台自然须面对着
面才成。」三人对望一眼後,终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吕不韦这回可说是作法自
弊,他想出了以嫪毒控制朱姬的诡谋,怎知不但使朱姬对他「变心」,还培养了
个新对头出来。
这时内侍入禀,说琴太傅来了,正在外间等候。小盘露出欢喜神色,先吩咐
李斯如刚才商议的去准备一切,待李斯退下後,长身而起,向项少龙低声说心事
道﹕「不知如何,自王父过世後,我特别欢喜见到琴太傅,看到她的音容颜貌,
心中一片平宁,有时给她骂骂,还不知多麽舒服,奇怪是以前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 」又再压低声音道﹕「除娘、师傅和琴太傅外,再没有人敢骂我了,先王和母
后都从不骂我。」
项少龙忍不住紧拥着他长得相当粗厚的肩头,低叹道﹕「孩子!因为你最需
要的是妮儿这般值得尊敬的娘亲,等你统一六国後,就能安心把她接回咸阳享福
了。」小盘两眼红了起来,有点软弱地靠入他怀里,像小孩要躲进父亲的保护之
下。项少龙明白他的心态,自充当了赢政的角式後,这孤苦的小孩很自然地把疼
爱他的父王母后当作了父母,对朱姬更特别依恋。可是庄襄王之死,却使这幻觉
破灭了。
朱姬终是重实际的人,并不肯为庄襄王与吕不韦反目,再加上嫪毒的插入,
使小盘知道朱姬代替不了正气凛然的生母妮夫人。而琴清则成了他最新寄托这种
思母情怀的理想处所了。项少龙低声道﹕「等心情平复後,该出去读书了。」小
盘坚强地点头应是。项少龙放开了他,步出门外。
第十二章、帛图撕心
穿过连廊,来到外堂,琴清修长玉立的优美娇躯,正凭窗而立,凝视着外面
的园林,若有所思。项少龙忍不住来到她身後,轻轻道﹕「琴太傅在想甚麽呢?」
琴清应早知他会路经此处,没有丝毫惊奇的表现,亦没有别过身来,淡淡道﹕
「项大人有兴趣想知道吗?」
只是这句话,可见她对项少龙非是无情,因语意已超越一般男女的对话界限。
尤其在她这一向对异性拒诸千里的人来说,情况更不寻常。项少龙吃了一惊,但
势不能就此打退堂鼓,兼之心内实在喜欢与她接近,硬着头皮道﹕「嘿!若没有
兴趣也不会问了。」琴清倏地转过娇躯,冰冷的俏脸就在项少龙伸手可触处,美
眸射出锐利的神色,淡然自若道﹕「琴清正在想,项大人知道琴清在这里时,会
不会绕道而走呢?」
项少龙登时招架不住,乾笑道﹕「太傅太多心了,唔!你见着了嫣然她们没
有?」这性子刚烈执着的美女寸步不让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琴清最恨的当
然是害主欺君的奸佞之徒。其次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又以保护女性为己任作幌
子之辈,其实却是视我们女子如无物的男人,我有说错你吗?」
项少龙早领教过她的厉害,苦笑道﹕「看来在琴太傅心中,小弟比吕不韦好
不了多少。唉!我早道歉了,只是说错一句请太傅到巴蜀陪华阳夫人的话吧!到
现在仍不肯放过小人吗?」琴清在项少龙前,不知是否打开始那趟养成条件反射
式的习惯,分外忍不住笑,俏脸坚持了不到眨几下眼的工夫,玉容解冻,「噗哧」
失笑,狠狠白了他一眼道﹕「是的!我不服气,你怎麽赔罪都补偿不了。」
项少龙还是首次遇上她肯打情骂俏的机会,心中一热,正要说话,足音传来。
两人知是储君驾临,慌忙分了开来。项少龙连忙施礼告退,但刚才琴清那似是向
情郎撒娇的神态,已深深镌刻在心底里,再抹不掉。
在十八铁卫拥持下,项少龙策骑驰上通往外宫门的御道,刚巧昌平君正在调
遣负责守护宫门的一营禁卫,把他截往一旁,低声道﹕「燕女真是精采了!」项
少龙只好含糊应过. 昌平君年轻好事,问道﹕「吕相的三小姐真是生得标致,想
不到还使得一手好剑法。我到今朝醒来脑袋里仍闪现着她那条水蛇腰肢。嘿!她
与你是甚麽关系?而有虚招来试探你的反应之举呢?」
项少龙涌起亲切的感觉,就像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时和队友的闲聊,总离不开
女人、打架和骂长官的话题,笑道﹕「这恐怕就叫树大招风吧!」昌平君哈的一
笑,道﹕「说得好,你这新发明的词语儿对项大人真是贴切之极. 所以我的刁蛮
妹知我们和你稔熟後,硬缠着我们要把你擒回去让她过目。」
项少龙大感头痛道﹕「这事迟些再说好吗?你也该知我有多忙,况且家里有
个纪才女已经让我成了天下男人的公敌,再惹上你妹子岂不是成为咸阳街头的老
鼠,人人喊打?」昌平君笑道﹕「少龙的比喻真是妙绝!但你怎也逃不了她的魔
掌的,让她显点威风便行了,当作是给面子我们这两个可怜的哥哥。否则田猎时,
她定会教你好看。」
项少龙讶道﹕「她也参加田猎吗?」昌平君道﹕「那是她的大日子,到时她
领导的娘子军会空巢而出,莺飞燕走,不知多麽威风. 」
项少龙愕然道﹕「娘子军!」昌平君叹道﹕「那就是咸阳城像舍妹那种娇娇
女组成的团队,平时专去找剑术好的人比试,连王剪都给她们缠怕了。我看这小
子溜去守北疆,主要还是为了这原因。若非你整天躲在牧场,怕也会有你好受的。」
项少龙这才有点明白,啼笑皆非时,昌平君道﹕「谷傒这小鬼明天去守东关,
我两兄弟与他份属至交,定了今晚为他饯行,你也一道来吧!顺便敷衍一下嬴盈。」
项少龙一来对昌平君这完全没有架子,年纪又相近的军方要人大有好感,二来亦
理应为安谷傒送行,微笑着答应了。昌平君这才欣然放他离去。
回到都骑卫所,给荆俊截着,拉到一旁道﹕「有三件事!啊!」接着打了个
呵欠。项少龙瞪着他道﹕「忙足了整晚吗?」
荆俊若无其事道﹕「我依足三哥吩咐,用了半晚来哄慰她,下半晚则善待她,
当然有点眼困了。」项少龙为之气结,又拿他没法,爽然道﹕「快说!是那三件
事?」
荆俊煞有介事道﹕「首要之事,就是四位嫂子着你若抽得出空闲,请到琴府
陪她们吃午饭,项宝儿也很挂念着你,我看最好你今晚也去那里陪她们睡觉. 」
项少龙瞪着他道﹕「小俊你为何今天说话特别贫嘴?」
荆俊装出谦虚的样子道﹕「小俊怎敢?只是这些天来见三哥笑容多了,才忍
不住想再多看一点. 」荆俊道﹕「另外两件事,就是龙阳君正在大堂候你和田单
派人来说有急事请你到他的宾馆一晤。」项少龙心中打了个疙瘩。田单为何要见
他呢?以他的神通广大,该听到自己与吕不韦不和的传言。若他想与吕不韦保持
良好关系,对自己应避之则吉才对。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剧烈地抖动了几下。
与龙阳君在类似休息室的小偏厅坐下後,龙阳君祝贺道﹕「恭喜项兄,坐上
了人人艳羡的都骑统领之职。」接着又神色一黯道﹕「只是想到有一天或会和少
龙你对阵沙场,便有神伤魂断的感觉,人生为何总有这麽多令人无奈的事?」
项少龙诚恳地道﹕「放心吧!我会尽量回避那种情况,在这群雄割据的时代,
连父子兄弟都可大动干戈,君上看开点好了。」龙阳君满怀感触道﹕「回想当年
在大梁初遇时,我俩势若水火之不相容,现在少龙反成了奴家最肝胆相照的好友。
想起明天要离开,可能永无再见的一日,便郁结难解,千情万绪,无以排遣。」
项少龙一呆道﹕「君上不待田猎後才走吗?」龙阳君眼中闪过杀机,不屑道
﹕「吕不韦现在摆明连结齐楚来对付我们三晋,多留几天只是多受点白眼,我才
没有那麽愚蠢。」
项少龙心知此乃实情,更不愿以假话哄他。想起郑国筑渠的事,道﹕「君上
暂时不用那麽担心,没有十年八年,秦国亦没有能力大举东侵,只要你们能继续
合纵之策,这期间内应可安然无事,最多也是在疆土上小有损失吧了!」龙阳君
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道﹕「少龙凭何说出此言?」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把郑国筑渠一事说了出来。龙阳君感动地道﹕
「少龙竟肯把这天大秘密告诉奴家,奴家定会守口如瓶,连大王都瞒着,以示对
少龙的感激。」旋又恍然道﹕「难怪韩闯如此春风得意,我忧虑得茶饭不思时,
他却去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恋而不去,原来是胸有成竹。」
再压低声音道﹕「少龙为何不点醒秦储君,不但可立一个大功,还可使吕不
韦颜面扫地。」项少龙苦笑道﹕「我也不想秦人这麽快打到大梁去啊!」
龙阳君凝神想了一会,道﹕「有一件事,我本不打算告诉你,可是见少龙对
奴家如此推心置腹,令我心生惭愧。」又咬牙切齿道﹕「韩晶那贱人完全不顾大
体,我亦不必为她守秘。」
项少龙讶道﹕「甚麽事?」龙阳君沉声道﹕「你见过那庞煖了,此子乃韩晶
的面首和心腹,极懂权谋之术,口才了得。今次他来秦,实居心不良。最近他频
与高陵君嬴傒接触,你大可猜到不会是好事吧!」
高陵君就是王位给庄襄王由手内夺走的子傒,他一直不服此事,有心谋反是
必然的了,只不过想不到会与赵人勾结. 项少龙明白到龙阳君知道了韩人的阴谋
後,又放下了秦国大举进攻的顾虑,兼之痛恨赵国太后韩晶,才在背後射她一记
暗箭。若庞煖失陷咸阳,最受打击的当然是韩晶了。政治就是这麽错综复杂和黑
暗的了。明有明争,暗有暗斗. 各展奇谋,未到最後,不知鹿死谁手。
虽然这定律对项少龙这预知未来的人不生全效,但个人的斗争,其结局如何,
仍是扑朔迷离,无从预知,比如他就不知道自己会否败在吕不韦手上。项少龙想
了一会後,道﹕「田单要见我,君上知否所因何事?」龙阳君愕然道﹕「有这种
事?照我看田单和吕不韦间应有密约,三晋归秦,燕国归齐,重履当年西东二帝
瓜分天下的大计。虽然谁都知道这是互相欺骗,但短时间内对双方均是有利,故
而两人现在如胶似漆。他要见你实在令人费解。」
项少龙知不能在他处问出个所以然来,依依话别之余,把他送出卫所,便带
同十八铁卫,往见田单。宾馆守卫森严。旦楚在正门处迎接他,神情肃穆,只说
着礼貌上的门面话。把他引进田单所在的内厅时,这齐国的超卓政治家正在专心
弹奏古琴。「仙翁」之声有如淙淙流水,填满了整个厅堂。那对与他形影不离的
刘氏兄弟,虎视眈眈的望着项少龙。
旦楚退後两步,却没有离开. 项少龙知道不妥,但任田单如何大胆,也绝不
敢在咸阳暗算他。不过若田单是奉了吕不韦之命,真要杀他,他和十八铁卫便休
想有一人能活着离开. 田单忽然半途而止,大笑道﹕「董马痴别来无恙。」这才
起立转身,一对鹰隼般的利目箭般往他射来。项少龙早知瞒他不过,但亦知他因
不能肯定,才诈他一句。
无论吕不韦和他如何亲密,前者当不致蠢得把这秘密告诉他,因为这正是由
吕不韦一手策划,累得田单阴谋不成,还损兵折将,颜面无光的狼狈溜回齐国。
装作愕然道﹕「田相的话,请恕末将不明白了。」田单胸有成竹地过来,到了近
处才道﹕「想不到威名震天下的项少龙,竟没胆量承认所做过的事,你虽可瞒过
其他人,但怎瞒得过我田单?」
接着嘴角逸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右手一挥道﹕「让我给你看一件精采的
东西。」旦楚应命来到两人之侧,由怀中掏出一卷帛画,展了开来。刘氏兄弟同
时来到田单两旁稍前处,摆出防备项少龙出手突袭的姿势。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项少龙往那帛画望去,登时手足冰冷,有若给掉进了万丈冰渊里,浑身剧震。
帛画上赫然是善柔的脸容,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眼神有点奇怪,予人一种
柔弱的感觉,与她一向的坚强截然有异。田单冷笑道﹕「不用说,项兄也该知此
女是谁,竟敢来行刺田某,被我所擒,听闻她曾当过董焉痴的夫人,项兄是否仍
要推说不知此事呢?」项少龙感到落在绝对下风,但隐隐又感到有点不妥,只是
想起善柔已入敌手,早心乱如麻,脑筋不能有效运作。
田单淡淡道﹕「区区一个女人,田某就算把她送回给项兄也没有甚麽关系,
只要项兄肯为田某做一件事,此女可立即回到项兄怀抱里. 」项少龙脑际灵光一
闪,忽然把握到问题关键处。一股无可抗拒的悲伤狂涌心头. 他知道善柔是因行
刺不成,自杀殉死,所以画者才无法把一对死人的眼睛传神地表达出来。
项少龙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狂喝道﹕「不用说了,若田单你能活着返回齐
国,我项少龙这三个字从今以後倒转来写。」在田单四人的目瞪口呆下,项少龙
满腔悲愤,不顾而去。现在他终於有了杀死田单的最好理由了。
(卷十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