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永驻(完)


                第一章
  三月天,百花林。
  没有五彩缤纷的花儿,没有芬芳浓郁的味道,也没有翩翩飞舞的蝴蝶和蜜蜂,
有的只是荒芜的一片,死寂的氛围。
  夏琀抬头望着天空,云朵缓缓的飘过头顶,这是眼前唯一富有生气的景象。
  那其他人呢?
  「小姐,你怎么跑来这里?」奶娘惊慌的奔上前,将年仅十岁的夏琀紧紧搂
在怀里,「奶娘找你找得好心焦。」
  「奶娘,爹娘和两位哥哥呢?」夏琀怔怔的问,「还有,家也不一样了。」
  「小……小姐……」奶娘黯然垂首,看着她稚气清秀的小脸,话到嘴边,又
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出口。
  她要告诉小姐,整个夏府,除了她们两人,全被斩首了吗?多么难以启齿啊!
然而面对小姐那张憨柔、思亲的小脸蛋,她又怎么隐瞒得下去?
  「到底怎么了?爹娘在哪儿?」夏琀轻晃小脑袋,小帽上的琉璃索也撞出清
脆的音律。
  听见这声音,奶娘不禁想起过去,每当小姐看见她,总会开心的朝她奔过来,
这叮叮咚咚的声音,会随着她雀跃的身影越来越响亮。
  当时她是开怀、无忧的,然而此时她眼底却溢满说不出的惶然。
  最后,奶娘还是决定对夏琀坦白,于是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旁的石亭内,让她
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揽住她瘦小的身子。
  「小姐,还记得两个月前老爷和夫人要你随我去老家住几天吗?」
  「我记得,爹娘从没让我在外面住那么久,当时好害怕。」夏琀窝在奶娘的
怀里,眼眶红红的。
  虽然她的年纪还小,但府邸笼罩着这样的气氛,已在她小小的心灵覆上阴影,
也产生不好的预感。
  「那是因为老爷和夫人知道犯下了重罪,恐遭不测,担心你也受累,所以才
把你托付给我照顾。」奶娘泪流满面。
  「不测?!死了吗?」夏琀心口一窒,不好的预感慢慢扩大。
  奶娘哭得更伤心了,喉咙像是被石头梗住,难受不已。
  「真的死了吗?哥哥也死了?每个人都死了?」夏琀追问,否则府中不会这
么安静,连一根针掉落地上都听得见。
  奶娘点了点头,泪水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在小姐的花裙上,但让她心惊的是,
小姐竟然没有落下一滴泪。
  「是什么样的罪?」她只知道一向是爹惩处别人,什么时候他也被惩处了?
  「这……」
  「奶娘,你直说,没关系。娘以前教导我很多道理,她说『福莫大于无祸,
祸莫大于求福』,肯定是爹纵欲贪求了。」夏琀缓缓垂下长长的睫毛。
  好早熟的孩子呀!奶娘心想,不禁皱起双眉。
  「实际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总归一句话,犯了忤逆叛国之罪。」
  「天啊!」夏琀捂住小嘴,强忍已久的泪水终于溃堤,狂流不停,「爹娘为
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罪证确凿吗?可是我不相信……」
  爹虽然是个莽夫,偶尔会贪荣求利,但这种事不是他敢做的。
  「这件事没人相信,可是真的就是这样……别哭,小姐……别哭……」奶娘
再次抱住她,如今除了这么做,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了。
  夏琀抬起泪眸,「奶娘,你知道我爹娘葬在哪儿吗?」
  「我安排了人帮忙收尸,但不敢葬在显眼处,就在纪霞山上。」奶娘拭去泪
水,说出让小姐安心的话,「请放心,老爷和夫人并没有暴尸荒野。」
  「帮我准备素服,我要去看他们。」年前爷爷去世时,爹娘为他举办隆重的
丧礼,她仍记得该怎么做。
  「是。」奶娘心疼的点点头。
  「可是……以后我们该去哪儿?应该没人敢收留我们,是否无依无靠了?」
  「不,小姐怎么会无依无靠呢?你忘了吗?你还有夫家……未来的夫家。」
奶娘眨了眨眼,露出难得的笑容,「对方来信,说要接你过去。」
  「当真?端木伯父愿意接我们过去?」想起端木夜风,夏琀露出谜样的神情。
  「那是当然了,你可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奶娘认真的说。
  「就怕会连累他们。」
  「既然陛下饶你我一命,就不会因此伤及无辜的人,否则万邑侯也不会派人
送信过来。小姐,祭拜完老爷和夫人,你就放宽心等待,别想太多了。」
  夏琀点点头,知道现下唯有如此,已没有其他法子。
  只是……端木夜风真的愿意接纳罪臣的女儿吗?
                ***
  万邑侯府,在南阳镇上可是第一侯爵府。
  据说端木家的先祖曾帮助先王段思平消灭了杨子贞建立的大义宁国,开创大
理王朝,因此极受重视。
  先王寄予重托,命他镇守重要关口南阳镇,因此他们历代都居住在此,已成
为当地显要。如今传至第二代端木奎手上,依旧秉持先祖尽忠爱国的情操,将南
阳镇守得水泄不通,不让敌军有半点觊觎的机会。
  无奈一向方兴未艾、如日中天的端木家,却因为与夏府联姻遭到连累,还染
上了天大的污名,在百姓的眼中,威望也在很短的时间内一落千丈。
  「什么?国王陛下下旨,判咱们得缴地千亩,子孙三代不得为侯?」端木夜
风乍闻这个消息,忍不住追问父亲。
  「没错。」端木奎点点头,无奈的看着独子,「这已是薄惩,认命吧!」
  端木夜风自从懂事一来,深知自己将来身负的重任,于是努力加强武术与学
识,为的就是不让先祖蒙羞。如今遇到这种事,难免会沉不住气,所以他并不怪
他。
  「我早说了,不要承认什么婚约,难不成我娶不到妻子,非得在懂事之前就
订下婚约?」端木夜风气急败坏,「我一向看不起夏家,他们总认为一切成就皆
可皆由裙带关系唾手可得,太没用了。」
  虽然夏琀的母亲是大理国王的表妹,但这次叛国之罪也没能留住她一条命,
不过在她千恳万求之下,国王陛下网开一面,饶了她的幼 女。
  「亡者为大,别再说了。」端木奎叹口气,「她就要来了,以后说话小心点。」
  「谁?谁要来?」端木夜风眉头微蹙。
  端木奎看着俊朗不失成熟气质的儿子,不得不提出警告,「对人家好一点,
她现在不过是个孩子,只要我在的时候,就别让我看见你欺负她。」
  「爹!」端木夜风紧握拳头,「夏家害惨了我们,你为何还这么说?」
  这些年来,爹总是想尽办法请夏琀来府邸游玩,他知道爹的目的是希望他们
培养感情,但是对一个孩子……哪有感情可言?况且他向来不求情、不求爱,只
要维系万邑侯不败的名声,更或者成为大理国王的左右手,拥有撼地摇天的气势。
  「既然已订了亲,就是咱们端木家的人,等她年满十五,立刻让你们成亲。
还有,咱们端木家受惩处一事万万别说出去,我不希望在她心底又添上一份压力。」
端木奎的嗓音掷地有声,已容不得儿子违逆。
  端木夜风又怎么甘心?他的未来、他的抱负、他的理想,全都毁在夏琀的手
里,要他如何对她好?
  「侯爷,夏府的人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大厅候着。」
  说巧不巧,让端木夜风厌恶的人已经到了。
  「已经来了?好,我马上过去。」端木奎瞟了儿子一眼,暗示他也一道前往。
  端木夜风再不愿意,也只好尾随在父亲身后。他倒要看看,夏琀怎么还有颜
面要他们端木家履行婚约?或者她会演出苦肉计,好显示自己是被害者,而非加
害他们端木家的人。
  来到大厅,他们瞧见两个穿着布衣的女子。
  一见到万邑侯,奶娘立刻曲膝,「侯爷、少爷,我带着小姐来了。」
  站在奶娘身旁的夏琀这才缓缓的抬起红红的双眼,可见这阵子她也哭够了。
  「伯父,我是夏琀,两年不见,还记得我吗?」记得两年前她是开心的来到
这儿,此刻却是既难过又狼狈。
  「当然记得,你还是这么可爱,不但长高了,也变得更漂亮。」端木奎露出
欢迎的微笑,「坐呀,两位都坐。」
  「我现在是罪臣之女,可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如果会,请别隐瞒,我和奶娘
可以离开。」夏府已死了这么多人,她不想再看见有人遭受连累。
  「说什么傻话?!这里也是你的家,你千万要记得。」端木奎见她这般年龄
可以说出这种话,不禁感到心痛,尤其她那张脸蛋越来越像她的娘亲,隐隐撩起
了他十八年前的记忆。
  思梅,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我一定会善待你的女儿。
  突然,他发现端木夜风站在帘内,于是喊道:「你怎么还不出来?」
  端木夜风这才缓缓的走出来,半眯着眸,直视着夏琀那张苍白的容貌。两年
不见,她的确长大了些,也益发美丽,但他心底对夏府的恨,并没有因此而改变。
  「夜风哥哥。」夏琀终于露出微笑。
  他仍是双眼炯利的瞅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直到听见爹发出轻咳声,
才不情不愿的说:「你来了。」
  「对,真的很感谢你和伯父愿意收留咱们。」夏琀万分感激。
  「你要感谢的人并不包含我。」端木夜风直言不讳。
  端木奎感觉颜面尽失,眉峰微挑,「你这小子!」
  「没关系的,我不打紧。」夏琀赶紧阻止,因为从以前端木夜风就对她不理
不睬,他这样的反应,她反而自在。
  「赶了这么远的路,去休息一会儿吧!」端木奎喊来府邸里的嬷嬷,「带小
姐与奶娘去客房休息。」
  当嬷嬷带领她们离开大厅后,端木奎离开转向端木夜风。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连一丝丝怜悯之情都没有?」
  「就算怜悯,那也不是爱。爹,你别逼我。」十五岁的端木夜风双眼犀利又
坦荡,流露出亦正亦邪的气质。
  「多跟她相处,你会知道她是一位好姑娘。」撂下话后,端木奎离开大厅。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太依那小子,否则只会养成他自大傲慢的心态。
                ***
  夜里,无法成眠的夏琀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望着漆黑夜空中高挂的那轮
明月,淡淡洒下晕黄的光芒。
  她忍不住往前走一步,多希望能笼罩在月光下,温暖冰沁的心。
  然而月圆实属团圆之人,像她这种人,配吗?
  爹、娘,给我勇气,让我可以住在这儿,不为自己,我也要为奶娘想想,不
能再让她随我奔波,更重要的是……尽管夜风哥哥从没给我好脸色,我还是喜欢
他。
  沉闷的气氛让她无法静默的待在原地,于是摸黑朝前走去,不久,她竟听见
悠扬的箫声,那音调非常悲怆,宛如她现在的心情。
  继续往前走,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看见面前树下坐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夜风哥哥吗?
  她快步上前,轻声喊道:「夜风哥哥,你怎么还没睡?」
  箫声戛然而止,端木夜风抬头,凝视她的眼,「那你呢?」
  「我睡不着,自从回家看见家里的情况后,就一直无法好好的入睡。」夏琀
坐了下来,说出心底的害怕,「就算睡着了,也会作噩梦。」
  「那是你活……」本想说活该,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就算再恨,他知道针对
她是没有用的,而他也该理性收敛,「活着就好好的活下去,多想无益。」
  她眨着圆润的大眼,「是吗?夜风哥哥,你不会看不起我,是不是呢?」
  「我……」他凝睇着她,想起父亲的警告,「都住下来了,还问这么多干嘛?」
  「那我就当做不会了。」夏琀突然瞄到他手里的黑箫,「箫声很好听,不过
很凄凉,为什么不吹快乐一点的乐曲?」
  她已好久不曾感受到快乐了,再听到这样的乐曲,只会更伤心。
  「现在的心情不适合。」都被撤去爵位的继承权,他哪还开心得起来。
  她望着他,露出笑靥,「为我难过吗?」
  「什么?」他微蹙眉头。谁为她难过了?「我才……」
  「真好,我还以为只有我和奶娘伤心,以为天底下不会有任何人为我们夏府
难过,就算是一点点垂怜也好,如今明白还有你陪着我们,那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夏琀嘴角微弯,露出梨涡,「所以我应该更坚强,不该再偷哭,更不该再影响夜
风哥哥的情绪。」她迅速站起身,「我要回房间睡觉了,明天开始要认真生活,
努力读书。夜风哥哥,一切就拜托你了。」
  「等等。」他喊住她,因为他所想的与她实在差太远了,他不要让她抱着这
种想法过日子。
  「还有事吗?」她回眸。
  「你知道夏家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吗?」或许她的奶娘没有将所有的事告诉
她,她才能用这种表情跟他说话。
  一抹愁思蓦然掩覆她的双眼,原有的光泽消失无踪,她苦涩一笑,「我知道,
非常严重的叛乱罪。」
  端木夜风心一提,「你知道?」
  「所以才会得到这样的结果,能怨谁呢?为人子女又不能怨恨父亲,只能承
受,但我还是思念他。」他的问话触碰到她心底敏感的角落,感伤的泪水滑落脸
颊。
  先不论其他,端木夜风着实难以想象,像她这样的年纪竟然会有这种体认,
怎么和两年前来到这里,只会缠着他的娃儿差这么多?
  突然,刮起一阵风,树枝轻晃几下,叶儿飘零,落在他们俩的身上、发上,
同时让他们兴起惆怅的情绪。
  「你会这么想就好。」
  他觉得头疼。该用什么方法将这丫头撵出他的生命?他的生命里不该有污点。
  端木夜风站起身,「我也该回房了。」
  「夜风哥哥,等等。」夏琀随即走向他,因为个头小小的,需要仰起脸才能
看见他的无关,「你的头发上有枯叶。」
  她连续跳了几下,伸长手想尽办法挥去那碍眼的叶子。
  端木夜风应该觉得很烦躁,意外的是,他居然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不知几回后,她跳累了,紧抓着他的手,俯身喘息,然后抬眼,笑望着他,
「可以了,去睡吧!」
  当夏琀放开手,他立即转身离开,但不管他走得多快,却挥不去手上被她那
软绵绵的小手紧握住的柔嫩触感。
  「她到底在干嘛?就算有叶子,非得挥掉不可吗?」端木夜风嘴上喃喃念着,
心底却笼罩一层更混乱的东西。
                ***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夏琀向来不认同这句话。过去幸好有娘支持,即
便爹万般不愿,还是让她跟着夫子求学问,甚至她比两位哥哥还要聪颖慧黠,读
书又认真专注,让夫子甚是满意。
  夫子经常很感慨的告诉她,「真可惜你是位姑娘,否则依你的年纪,以及对
汉书的认识与了解,假以时日,绝对可以参加科举。」
  夏琀将夫子的这番话牢记在心,尽管她不能参与科举或任何竞试,但是为了
配得上夜风哥哥,她决不能差他太多,始终将增进知识见闻视为人生的一部分。
  奶娘进入房里,瞧见她埋首苦读,柔声说道:「小姐,休息一会儿,吃点点
心。」
  如果她不出声,小姐或许连她进来都不知道吧?
  「才刚用过午膳,哪吃得下?」夏琀抬头,对奶娘笑了笑,「我等一会再吃。」
  「好,那我坐着陪你。」奶娘拿起放在旁边的女红,偷偷望着小姐。
  虽然住进这儿不过几天,可是小姐的气色转好不少,让她稍稍放心。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夏琀写完了夫子交代的功课,转头问道:「奶娘,要不
要出去走走?」
  「好呀,我刚刚正想说,但是看见你好认真,让我说不出口。」奶娘陪着她
走出房间,「要不要去射箭场看看?端木少爷和他的朋友在那里。」
  「真的?好,我们过去看看。」
  于是她们转个方向,往射箭场走去,远远的瞧见端木夜风与另一位公子正在
比试射箭。
  「奶娘,我过去就好,你去帮我整理琴,待会儿我想练习一下。」夏琀不希
望让端木夜风认为她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奶娘跟随。
  「我懂,这就去。」小姐是喝她的奶水长大的,她怎么会不懂她的心思呢!
  笑望着奶娘离开后,夏琀继续朝射箭场走去。
  三次定输赢,端木夜风连三胜,他那位朋友虽然输了,也只是小小的差距。
  「端木,我还是比不过你,算了。」步青延尴尬的笑说,猛地抬头,被朝这
儿走来的小姑娘吸引了注意力,几乎忘了所有的动作。
  端木夜风看到他的反应,不禁微蹙眉头,随即转身,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了夏琀,眉头蹙得更紧。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有朋友来,所以过来看看。我没射过箭,教我好吗?」夏琀朝端木
夜风露出童稚可爱的微笑。
  「姑娘家学什么射箭?安分点吧!」端木夜风睨了她一眼。
  「我……」他的表情好冷淡,就算她想继续装作无所谓。没看见,仍无法欺
骗自己的心、自己的感觉。
  「端木,你这是干嘛?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对小姑娘说话?」步青延走向夏
琀,「我是他的朋友,叫做步青延,请问姑娘是?」
  她有张带着稚气却美丽动人的小脸,举手投足流露出娴雅的气质,长大后必
然是众多公子哥儿追逐的闺秀。
  「小女子名叫夏琀,是夜风哥哥的未婚妻。」她毫不迟疑的说。
  端木夜风用嫌恶的眼神瞪着她,「这话是你该说的吗?」
  「端木!」步青延冷冷的睇着他。虽然这个答案让他非常失望,但是端木夜
风的反应更让他疑惑。
  这么漂亮标致的小姑娘,他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夏琀更觉得难堪,这阵子就算他不想理会她,也不曾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她,
此刻她有股想哭的冲动。
  「端木,好好的跟人家说,我先去书房等你。」步青延发现自己杵在这儿似
乎妨碍了他们,立刻转身离开。
  「我和朋友在这里练习射箭,你跑来做什么?」发现她的眼眶微红,端木夜
风这才缓下语气,「回房里去。」
  夏琀抹去泪水,勉强挤出笑容,「我做完夫子交代的功课,正想去琴房,趁
着空档过来看看你。」
  他拧起眉头,「住在同一座府邸里,有啥好看的?」
  前几天他经过佛堂时,无意中瞧见爹对着娘的牌位说他答应了夏琀母亲生前
的托付,决定要了夏琀这个儿媳,希望娘能体谅。
  他不禁心生疑惑,私下查访几位退休的老仆,才知道原来爹深爱的女人不是
娘,竟是这丫头的母亲,为了那女人,还收留了她,甚至不惜毁了自己儿子的前
途。
  红颜祸水,当真是红颜祸水!
  难不成她小小年纪就想学她娘诱拐他,甚至连为她掉了魂的步青延也不放过?
  光想起步青延刚刚那着迷的眼神,端木夜风就觉得可笑至极,一个不过才十
岁的女娃也可以将他迷得团团转,呵!
  「我们是未婚夫妻,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本以为她可以忍住不
问,也永远不会问,但终究还是问了。
  「因为我不喜欢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口齿清晰,冷冷的说。
  「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她的眼神温柔,从他冷酷的眼眸中看见忧郁的光
影。
  「没错。」她干嘛这样看着他?
  「那还好,真的还好。」夏琀细致的瓜子脸扬起柔柔的笑容。
  「你笑什么?」
  她的笑容为何这么美?简直刺目极了,活像在他的心口捅了一刀,既难受又
无法呼吸。
  难道美得令人屏息就是这种感觉?不知道等她长大以后,又会如何迷惑人?
  不行,他不是爹,才不被她的美色束缚!她是祸水,彻头彻尾都是毁灭他们
端木家的祸水。
  「还好夜风哥哥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不愿意接近我,如果是这个理由,我想
只要我努力,你一定会忘了它。」她笑眯了眼,还天真的上前勾住他的手。
  端木夜风看在眼里,觉得她这个动作太大胆、太旁若无人了。
  「放开我!」他猛地推开她。
  她踉跄数步,笑容瞬间消失,不过很快又露出笑靥,「好,不碰藏
在夹层内,并将此事告诉张洋,希望他日后为他平反。
  为此,段思聪立刻派出护城军保护王室,但是田赐森掌控部分兵权,也有兵
马在手,两相对峙,情势非常紧张。
  端木夜风带着夏琀一进城,便感受到这样的氛围。
  他凛着一张脸,四处张望,「太安静了,我们还是离开吧!」
  「只要进宫,就安全了。」她一心想将海天雀交给国王陛下。
  「可是……」她说得没错,进入宫里就是国王陛下的势力范围,那是再安全
不过了,可是在这之前,得先通过层层关卡。
  夏琀当然明白他在为难什么,「由我入宫,你找地方先躲起来。」
  「什么?这怎么可以?!」
  「当然可以,只要我稍坐打扮,他们绝对看不出来。」唯有这么做,才能了
却她一桩心事。
  「好吧,我们一起走。」这丫头的拗脾气不容小觑,除了打昏她之外,只有
陪着她、保护她,别无他法了。
  他们随即换下一身锦服绣袍,身着布衣,慢慢的走在前往王宫的路上。
  眼前王宫大门就在前面,夏琀忍不住加快脚步,那匆匆行色泄漏了踪迹,立
刻被田赐森的人拦下。
  「你们两个站住,要去哪儿?」
  「官爷,我们要去牛纺镇。」它就在王宫后面五十里远的地方。
  「喔,你们要去牛纺镇?」那人怀疑的在他们身边绕了圈,只因布衣怎么也
掩不住他们出身世家的贵气,接着他在另一名士兵的耳畔说了几句话,士兵匆匆
离去。
  端木夜风心生戒备,有预感待会儿会更难脱身,因而不耐烦的开口,「我们
可以走了吗?」
  「别急、别急,有人过来确认后,就可以放你们离开。」
  端木夜风抓着夏琀手腕的力道蓦地加重,暗示性的一瞥后,提气往上冲。
  「天啊,他们会武功,竟然逃走了……」士兵大喊。
  田赐森刚好赶了过来,立刻喊道:「你们让开,我一定要他的命。」
  说着,他将一把非常精致的大弓架上,对准目标,迅速射出一箭。
  「啊!」端木夜风的肩胛中箭,身子一度下沉,随即扣紧夏琀的腰,拼命往
王宫飞驰而去。
  「爹,你……你用什么射他?射中了吗?」倩雅也奔了出来,远远的看见田
赐森拿着的竟是十日弓。
  「爹过去可是神射手,当然正中目标。」田赐森隐隐一笑。
  「什么?你怎么可以……你好残忍,为什么要用十日弓对付我爱的男人?」
  「至少他还有十日可活,我太宽待他了。」想起现在进退两难的处境,田赐
森才发现真正悲哀的人是自己。
  端木夜风顺利的将夏琀带进宫内。
  她想要诊治他的伤势,却被他拒绝了,因为他曾在田赐森的房里看到十日弓,
很显然的,他中的就是那种喂了十日毒的箭。
  为了不让夏琀担心,他始终没说出口,更不让太医靠近,而是自行拔出箭疗
伤。
  运气半天之后,他负伤前往至善殿,亲自面对国王陛下。
  段思聪看着端木夜风,「你中了箭伤,为何不让太医治疗?」
  他抚着伤处,「这伤太医都治不好,所以不必麻烦了。」
  「什么意思?」
  端木夜风因而将十日弓的毒性向陛下言明,「我来这里见陛下,是想请您答
应我,别将藏宝图一事告诉夏琀. 」
  「你冒着生命危险得到这东西,为她做了这么多,为何不告诉她?」段思聪
的眼眶泛红。
  「微臣来日无多,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人,我牵绊她多年,这次就算不想、
不愿意,也只好彻底放手了。」他非常了解十日弓的毒性,至今无人能解。
  段思聪微蹙眉头,「连伤势也不告诉她?至少得给她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
  「不了,一直以来我没有给过她快乐,想利用剩下的时间给她想要的。」端
木夜风拱手,又问:「关于夏府的冤屈,就请陛下为其平反。」
  「你放心,一逮到田赐森,寡人会立刻定罪,证明夏府的清白。」这件事是
段思聪可以承诺的,「只不过那藏宝图到底是真或假?若是真的,田赐森为何一
直没去寻找?」
  「张洋隐居在镇安,就是他匿名捎信给我爹,我爹临终时告诉我,藏宝图是
真的,只不过用了『图形谜』做掩护,田赐森至今仍未解开谜题,才一直保留着
它。」
  「天啊!这谜该怎么解?」知道真有宝藏,连段思聪都心动了。
  「田赐森还是不肯投降吗?」端木夜风恭谨的问。
  「应该快了,就这一、两天吧,各地的援兵都已经到了,并将他团团包围,
即使他不就范,寡人也可以命人将他拖进宫里。」段思聪感叹的摇头,「给了他
这么多,他居然不满足,既要财宝又要地位,哼!」
  「这就是天性吧!见陛下信心十足,微臣也放心了。」
  「对了,既然夏府无罪,端木家自然也不该有罪,何况已收到海天雀,寡人
立刻下旨收回成命,恢复你万邑侯的身分。」
  端木夜风跪在地上,「谢主隆恩。」
  「起身,回去好好的静养。」
  「是,微臣就此告退。」端木夜风缓缓的退下。
  回到寝居时,端木夜风看见夏琀正等着他。
  「听说你去见陛下,陛下怎么说?可有恢复你的身分?」
  他笑着点点头,「如你所愿,我现在已经是万邑侯了。」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紧紧抱住他。
  因为她这个动作,他忍不住轻咳两声。
  夏琀的心一惊,「你的伤真的没事吗?让我瞧瞧好吗?为何不给太医看一下?」
  「傻瓜,因为伤得不重,才不想麻烦别人,我已自行疗伤了,但伤口仍在,
痛是必然的。」他露出笑容,伸手轻抚她的脸,「我们回南阳镇,好不好?」
  「你要带我回万邑侯府?」她满脸欣喜。
  「对,等田赐森被缉拿到手后,我们就动身,怎么样?」
  「当然好了,只是……贺暦侯为何这么想不开?也不看看我们夏府,可是很
好的例子。」她沮丧的低下头。
  「他怎么能跟夏府比?差远了。」
  他没说明白,夏琀也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是说安慰的话语。
  「好了,不提了。」她为他倒了杯水,「喝口水,瞧你的唇都干裂了,这不
是好现象。」
  「是的,大夫,你说什么,我都照做,这样行了吧?」他笑说,将杯子里的
水一口气喝光。
  「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这么乖过。」她露齿一笑。
  「那我以后都这么乖,好吗?」看着她多情的笑靥,端木夜风忍不住将她拉
进怀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老天爷,如果你有灵,是否可以多借我几天?否则短短数日,我实在无法还
清她给予的爱、给予的情、给予的等待。
  「怎……怎么了?」她被他这动作吓到了。
  「真希望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慢慢偿还我欠你的情。」他的额头抵着她的,
咬着牙,充满悔恨的说出这段话。
  「夜风哥哥!」她怔忡一会儿,羞赧的问:「你曾经……爱过我吗?」
  「当然爱你,不是曾经,是一直。」他笑看着她惊愕的表情,「有这么惊讶
吗?」
  「你不是一直恨我?为何还爱我?」又为什么从没让她知道?
  「就因为如此,才又爱又恨,这是一种心灵的煎熬,很想表白我爱你的心情,
却又因为内心的恨而说不出口。」他扬起深情的双眸,「但爱终究是温暖的,恨
是冰冷的,自然而然,温暖会战胜冰冷。」
  「真的?你爱我?!」
  突然,夏琀觉得心口被一股热填满,多年来孤寂的冰寒瞬间融解。
  这是她痴等多年的东西,是她一直以为上天不可能给的……
  如今,她终于相信,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
  「只是……既然爱我,为何要独自来到都城这么久?还跟倩雅……」她想知
道,可是看见他的表情大变,赶紧改口,「没关系,我想那时你还是恨我的,所
以才会这么做,你什么都不必说。」
  瞧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干嘛?好像被虐待的小媳妇。」
  「你才知道,从进入你家后,我一直以你的小媳妇自居。」她的小脸瞬间泛
红。
  「其实离开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既是苦衷,你就别问了。」毒性开始在体
内蔓延,他疲累的闭上双眼,「琀,我想睡一下。」
  「也好,你受了伤呢!」她扶她在床上躺下,「晚点我再来看你。」
  离去前,她仍不放心的看着他的脸色。
  「你先出去,我再睡。」端木夜风担心她会趁睡着之际,偷偷为他把脉。
  「好,我先出去了。」夏琀尽管心生怀疑,还是听话的离开,并关上房门。
  听闻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那声响宛如催眠曲,他沉沉入睡。
  在士兵们严密的搜寻下,终于将躲在深山的田赐森缉拿归案。
  端木夜风知道,该是带夏琀返回南阳镇的时候了。
  「有你陪着琀妹,我就放心了。」步青廷前来送行。
  七公主爱陪在他身边,心直口快的说:「过一阵子我也要步青廷带我去南阳
镇,他说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有一个地方叫望夫石,是不是?他说曾经有
个女人天天在那儿等出门未归的丈夫。」
  「七公主!」步青廷不好意思的望了夏琀一眼。
  夏琀心知肚明,笑说:「我会准备好一切,等你们来,那我们起程了。」
  端木夜风以男人的方式抱了抱步青廷,然后与夏琀一起踏上归途。
  「刚刚七公主所说的女人是你吧?」他开口询问。
  「呃……干嘛问?我不知道。」她不想骗他,又不愿意承认,深怕他会笑她
傻。
  他紧蹙眉头,将她转向自己,专注的看着她,「我到底让你哭了几回?你说。」
  「我……」她撇开头,「我……」
  「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哭,因为那会让我的心揪得好疼,
懂吗?」毕竟能陪她的时间也不多了,他不想到时候又让她哭泣。更不希望他能
为她做的事,就只有让她掉泪而已。
  「有你在身边,我不会再哭了。」她甜甜一笑。
  「我的意思是,就算我不在,你也不许哭。」
  「你又要去哪儿了?」她皱起双眉,探究着他的眼神。
  「没……我只是说可能。」端木夜风的语气非常执着,「你要认真的回答我。」
  「好,我答应你就是,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勾住他的手臂,她露出笑容,
「走吧!我想府邸的人看见你一定会很兴奋,而我也好想奶娘。」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我看你比任何人都开心。」
  「这是当然了。」
  他们一来到宫门外,守卫便走了过来。
  「这是陛下为你们准备的马车,希望你们可以早日回到南阳镇。」
  「太好了。」夏琀开心的上前,拍了拍马背,对着马儿说:「拜托你喽!」
  端木夜风笑着走向她,搀扶她上了马车。
  「给我坐好,我们可以缩短时间,早点回到南阳镇了。」
  她非常不自在,双颊泛红。「我一路上会乖乖的,还会帮忙喂马,那么驾驭
马儿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放心,看我的。」
  端木夜风坐到马车前,用力挥动缰绳,马儿立刻往前奔驰。
  他一手抚着胸口,忍受刺骨的疼痛。
  虽然走路比较不痛,不过这是陛下的好意,又能早点送夏琀回去,他还挺得
住。
  夜以继日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在数日后平安回到南阳镇。
  当他们走进万邑侯府时,众人喜出望外,奶娘更是又哭又笑,紧紧抱住夏琀
.
  「小姐,你怎么可以一去这么久?我想你想得心都疼了。」奶娘边说边拭泪。
  「我这不就回来了吗?而且还把夜风哥哥带回来了。」夏琀柔媚的笑说。
  奶娘走向端木夜风,表情严肃的说:「端木少爷,你为何回来,我不知道,
但是能不能别再让我家小姐伤心了?」
  他挤出笑容,没什么气力说话。
  「夜风哥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赶路太急,旧伤复发了?」夏
琀好担心,想上前查看。
  他后退一步,勉强扬起微笑,「我没事,的确是有一点累,但绝对不是因为
伤口。瞧你,还真的要当着大伙的面解开我的衣襟。」
  一旁的下人们掩嘴偷笑。
  夏琀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现在可以让我回房歇息了吧?」他偷觑着她的表情。
  「你去啦,讨厌。」她羞赧的发现其他人还强忍着笑意,拎起裙摆,奔回房
间。
  「小姐,等等我……」奶娘连忙追了上去。
  「少爷,我都有定期清理你的房间,你也早点歇息吧!」管家热络的说。
  「好,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感谢你照顾万邑侯府。」端木夜风由衷的说。
  「少爷,快别这么说,这段时日多亏有夏姑娘和步少爷的帮忙,万邑侯府才
能运作如常,我只是尽本分罢了。」管家因为他终于回府而眼眶湿润。
  「日后还是需要你多辅助夏姑娘。」他双眼炯炯有神,用力握住管家的手。
  「少爷!」管家惊疑不定,却不敢多问,「是,我一辈子都是端木家的下人,
也会继续打理端木家的一切。」
  「那就好,谢了。」端木夜风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进入离开多年的房间,看着房里的摆设,他想起过去府邸发生的许多事,还
有爹在世的光景,忍不住眼眶泛热。
  「爹,我依照你的遗言,平反了夏府的冤屈,也让田赐森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爹……我终于办到了,呃……」
  伤处猛地一阵热麻,他难受的躺了下来。
  这几天为了赶路,伤处的毒性扩散得更快。
  只剩下六天了,琀,我能陪你的日子就只有这些了。
  你可以恨我,但不要伤心难过。
  子夜时分。
  累了好几天,夏琀躺在熟悉的床上,应该很好眠,却怎样都无法入睡。
  此刻,她心里想的都是端木夜风苍白的脸色,刚开始她认为是伤势初愈的关
系,可是经过这么多天,他为何还是这样?偏偏他又不肯让她把脉。
  她突然觉得不对,立刻下床,走出房间,来到端木夜风的房外,悄悄推门而
入。
  夜风哥哥,对不起,虽然你再三叮嘱不用替你把脉诊治,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她来到床畔,抓住他的手,按在脉穴上。
  不一会儿,她的指尖颤抖,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狠吸一口气。
  接着,她缓缓解开他的衣襟,当拉开内衬时,看见他的胸口因为伤势严重而
转黑,泪水忍不住滑落脸颊。
  她捣住唇,偷偷的哭泣,哭得伤心欲绝。
  端木夜风的眼睫轻轻颤抖一下,张开眼时,泪水也随之溢出眼角。
  夏琀看见了,惊诧不已。
  他伸出手,将她紧紧的搂入怀里。
  她贴着他的胸膛,泪水熨烫着他的肌肤,但他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能做的
只是用双臂牢牢的拥着她。
  「你到底中了什么毒?为什么脉象如此错乱,仿佛快要断气?」她哽咽的问。
  「田赐森的那副弓箭是涂上剧毒后,暴晒一天,再涂上一层,反反复复经过
十次,所以成为十日弓,而中箭的人只有十天可以活命。」他红着眼眶,热唇贴
在她的头发上。
  「没有解药?」她泪流满面的问。
  他苦笑,「除了制作弓箭的人,没人知道解药是什么,就连田赐森也不清楚。」
  「那个人在哪儿?」
  「那副弓箭完成时,他因为中毒太深,当场死亡。」端木夜风摸了摸她的脸,
「不要想了,那跟没解药是一样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别哭,你答应我不哭的。」望着她的泪水,他的心都碎了,比死还难受。
  「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怎会答应?」她坐直身子,急着出去,「不,我不能
放弃,没有解药,我就找出解药。」
  「你要去哪儿?」端木夜风拉住她的手。
  「我要去找药材,剩下六天,一天服用一种,我不相信配不出解药。」夏琀
非常激动。
  「就因为只剩下几天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做无谓的浪费好吗?你心底
很清楚,那是没有用的。」
  被他的话震醒,夏琀浑身发抖的定在原地。
  瞧她一语不发,他的心头更是慌乱,徐徐的站起身,从她的背后揽住她的腰。
  「这几天别想我的伤,我们快快乐乐的生活,嗯?」
  她垂下脑袋,泪水不断的滴落,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抹拭眼睛,摆脱失落
的情绪,换上充满信心的表情,转身面对他。
  「那你得答应我,不绝望,也别放弃,我还是决定试一试,拜托你。」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就这么离开,绝不能!
  「你这丫头!」他摇摇头,笑说,眼角闪现感动的光影,「随你了。不过剩
下的这些日子,该怎么过呢?」
  「剩下的日子……我们一人一半,三天我听你的安排,另三天你听我的决定。」
  他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头,顿时心疼不已。
  「好,都听你的。」他紧抿唇瓣,轻抚她的头发。
  多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可以让他继续保护她、爱她……
  「已经很晚了,睡吧!」他拧了拧她的鼻尖,「瞧你哭得满脸通红,真丑,
可不要半夜吓到我。」
  「你也不准半夜突然断气,小心我会……」她的笑容瞬间消失。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替他死。
  他好不容易才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什么事都还没做,怎么可以就这么撒手不
管呢?所以她恼、她恨,她……
  「好,就让你虐尸好了。」他开玩笑的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夏琀又哭了。
  「三天是我的,至少我要你三天都面带微笑,好吗?」他的眼底流露出执着
的光芒,「一定好好好的、开心的过日子。」
  「夜……夜风哥……」她紧抱着他,「夜风哥……」
  这一夜,除了外头的虫鸣声,屋内还响起她的低泣声,好像鞭笞着他的心,
但他愿意承受,因为那是他欠她的。
                第十章
  关于端木夜风的病情,夏琀并没有隐瞒府邸所有的人,因为她知道被欺瞒的
滋味不好受,所以她让他们有什么话都可以在这六天说出来,说给端木夜风知道。
  但是大伙的表现全是哭泣,为了化解愁绪,她宣布一件喜事,她要和端木夜
风成亲了,只因为他们相约给彼此各三天。
  第一天,端木夜风与夏琀在府邸所有人伤痛的眼神下拜了堂,她正式成为他
的妻子。
  他曾问:「你不后悔?」
  她回答:「我很坏,就算你真的要离开,我也要牵绊你的心,所以永不后悔。」
  「你果真是个坏丫头,坏得害到了自己。」他牢牢的将她锁在怀中,度过泪
水交织的洞房花烛夜。
  第二天,端木夜风去了趟望夫石,看着千仞如刀的景观,可以感受到夏琀以
往站在这里的心碎与失望。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他微眯双眸,抚着石块。
  「数不清了。」她悠悠的说。
  「也好,至少以后你不必再站在这里了。」死了就断了她的念,对她未尝不
是一件好事。
  第三天,夏琀请他教她射箭。
  「我很笨吧?」学了好些年,却连点长进都没有。
  「女子本来就不该耍弄这些武器。」端木夜风没想到她还没放弃,看着这些
箭都生锈钝化,哪还能射呀!
  「你知道我为何想学射箭吗?」她瞅着他,淡淡的问。
  「好奇、固执、好玩?」他撇了撇嘴,戏谑的看着她。
  「不……」她扬起微笑,「因为我把靶心当成你的心。」
  「这么恨我?」
  她摇摇头,「把它当成你的心,希望可以射中,让你爱上我。如果……如果
可以交换,我宁愿一辈子得不到你的爱,也希望你长命百岁……」
  她再次泪水盈眶,凝成伤心之海。
  他忧郁的眼眸对上她的泪眼,伸手轻拂她脸上的泪痕,「碍眼,说好不哭的。」
  「好,不哭了。来,教我射箭,否则今晚的药会更苦。」她笑了,但眼角闪
着一抹泪影,形成极大的对比。
  第四天,端木夜风让她陪他来到端木奎的墓前,亲手整理墓地,并将圣旨放
在面前,让爹可以看个清楚。
  「爹,陛下恢复我们万邑侯的身份了,你开心吗?」他重重磕了个头。
  「爹,请你保佑夜风哥哥,保佑他可以渡过这次的难关,拜托你。」夏琀也
跪在端木奎的墓前,久久无法起身。
  「傻瓜,我爹没辙的。」他扶她起来。
  「会的,身为父亲,他一定会想办法。」她的态度非常坚决。
  「天啊,平时威胁我不够,居然连我爹也不放过,难怪人家说女人心真可怕。」
他故意逗她。
  「对,是我害你的,倘若不是我坚持进宫,你也不会……」她早就把自己视
为坏女人,「我真的很可怕。」
  瞧她垂下脑袋又要哭了,他赶紧将她拉进怀里,「我是逗你玩的,那件事怎
么能怪你?!只能说是天意,上天给我的惩罚。」
  抬起她的下巴,他重重的吻上她的唇,汲取那冰凉的触感、香滑的滋味,想
永远记住这份记忆。
  第五天,夏琀要求他陪她上山采药。
  「剩下两天,就去玩玩,何必还伤神?」他不希望她一直沉沦在可以救他的
幻想中,到时他真的走了,怕她承受不起。
  「是你说三天依我的,怎么可以反悔?」她鼓起腮帮子,睨着他。
  「好,上山就上山,要采药都由我来。」这也不是难事,端木夜风当然顺了
她的意,谁教他爱她、他欠了她。
  上山后,在她的要求下,他不但当场采药,还得尝尽百草。
  「你当我是神农氏?」一嘴的青草苦涩味,让他的眉头都打结了。
  「没错,我打算写一本百草纲目,你不帮我,谁帮我?反正你吃错药也没关
系。」她边说边觑着他吃过药后的脸色。
  「你这叫物尽其用,对吧?」真想不透,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明天他就要
一命呜呼了,她还利用他来写什么纲纪。
  「是你说欠我的,就这么还我吧!」夏琀非常认真的看着他,「一定要还我。」
  「是是是,还就还。」
  于是接下来,端木夜风服下这辈子最多的苦药。因为爱,就算来生变成一株
药草陪伴着她身边,他都无悔。
  第六天,端木夜风要求她陪着他,待在房里,哪里都不去,因为他也没什么
气力了。
  夏琀倚在他的怀中,幽幽的开口,「不要忘了我。」
  「绝不会。」他轻拍她的背。
  「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也不能忘了我,更不能嫌我老。」她的泪水落在
他的衣襟上,瞬间湿了一片。
  「放心,你老了,我也不再年轻。」他虚弱的挤出笑容。
  「可是鬼魂不会老。」夏琀梗咽的说。
  「那我就做个会老的鬼魂,嗯?」端木夜风缓缓的闭上眼睛。
  她发现他的心跳变弱了,连忙抬起头望着他,急促的喊道:「夜风哥哥……
夜风哥哥……」
  「琀,好好的过日子,遇到好男人就……」
  「不准说,不许你说下去。」她阻止他,脸上布满了泪水。
  「不说就是……」他气若游丝,「吻我……」
  夏琀浑身发抖,紧抿嘴唇,望着他十分苍白的脸,然后捧着他的脸,贴上他
毫无血色的唇瓣。
  他轻抚她的背,嘴角微弯,好像在告诉她,他现在非常幸福。
  突然,他的手顿住,嘴角也垮下。
  她抖得更剧烈,紧紧抱住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件事终于发生了。
  他还是走了,残忍的留下她一人……
  「夜风哥哥,不要走,你这一走,要我怎么办?夜风哥哥……」
  细哑的哭泣声从门缝钻了出来,门外的下人们听了,心痛不已。
  这时候又该怨谁呢?
                ***
  晚秋时节。
  越过绘水湖,穿过翠竹坡,沿着蜿蜒的小路往上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药草
园,园后有块方地,地上有间竹屋。
  竹屋前搭了个棚子,放了张小桌子,一位素颜的美丽女子坐在桌旁,一一为
病人把脉。
  「奶娘,这是张家口阿庆伯的药方,誊写清楚后,再拿给他去抓药。」
  「是的,小姐。」奶娘接过药方,上头多是简单的暗记,为的是节省每位患
者的时间。
  两年过去了,万邑侯府除了定期的接获陛下命人送来的恤养金外,其他都靠
夏琀为人看病所得来支撑。有时候见到贫困人家,她还不收分文,甚至解囊相助,
虽然生活清苦,但她从不喊累。
  「女大夫,你的相公还没醒呀?」一位老婆婆关心的问。
  夏琀先是怔了下,随即轻轻一笑,「还没。」
  「他得的是什么病?」一旁的人上前关切。
  「他不是生病,是中了非常难解的剧毒。」她聊天一般回答大家的问题。
  唯有奶娘才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是看见小姐望着端木大少爷落泪。
  尽管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大伙都要她放弃,但她坚持不肯。
  「天啊,难道医不好?」
  「我正在努力。」夏琀点了点头,「谢谢大家的慰问。下一位。」
  忙碌了一个下午,终于到了休息的时间,人潮也渐渐离去。
  为最后一名患者开好药方后,夏琀开口,「小夜呢?」
  「管家抱着小少爷回府邸去玩了,我说天色暗下来前要送回来,应该就快到
了。」奶娘帮忙收拾桌面,然后跟着小姐进入屋里。
  夏琀来到躺在药床上的端木夜风身边,为他加药,底下的炕可以让药性蒸发,
沁入他的体内,维持他的生命,在找到解药之前,她绝不让他死。
  两年前,在他昏迷后,她立刻命人将他置于药床上,经过一天一夜,终于挽
回他奄奄一息的生气,从那时起,他就一直躺在上头,而这些药材是经由他尝过,
她再特地挑选,精心配制的。
  隔不久,她又发现他留给她一样宝贵的礼物,那就是可爱又聪颖的小夜,他
们俩爱的结晶。
  她为他擦拭身上的汗水,握着他的手与他说话,谈着今天发生的事,还有小
夜顽皮的趣事。
  奶娘看着这一幕,不禁鼻酸。
  「夜风哥哥,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下去也无所谓,如果这是我的宿
命,我会认命,但这不该是你的命……醒来吧!快张开眼睛看着我、看着小夜。」
她漾着微笑,在他耳边低喃。
  「娘……娘回来……」外头传来小夜的声音。
  才刚学会走路的他,小嘴总是说个不停。
  夏琀赶紧迎上前,将他抱在怀里。
  「不是『娘回来』,要说『娘,我回来了』。」
  「小姐,小少爷还小,能这么表达,已经很厉害了。」奶娘忍不住插话。
  小夜一转眸,看见躺在床上的爹,立刻挣扎着离开娘的怀抱,摇摇晃晃的走
过去,握住他的大手,「爹……爹……」
  看着这一幕,她抹去泪水,在小夜的身旁蹲下。
  「爹睡了,睡得好香,对吧?有一天爹一定会醒来,小夜要经常喊他,知道
吗?」
  「嗯。」小夜用力的点点头。
  奶娘抱起小夜,哑着嗓音说:「云嫂已在后园做好饭菜,可以去用了。」
  一行人正要走向后面,意外的看见一位贵客到来。
  「琀妹。」他轻声呼唤。
  夏琀立即咧开嘴,「步大哥,不,应该喊你驸马爷,怎么有空过来?」
  「我先去了趟万邑侯府,他们说你为了端木的身体着想,搬到这里,我找了
好久才找到。」步青延笑意盎然的说,可是一看见床上的人,脸色瞬间黯然。
  「没错,这儿空气好,风景佳,所以我建议搬来这里。我们正要用晚膳,如
果驸马爷不嫌弃粗茶淡饭,就一块用吧!」夏琀邀请道。
  「我好怀念粗茶淡饭,那就叨扰一顿了。」步青延毫不客气的说。
  他与他们一块走向后头,坐下来用膳。
  吃到一半,他才说明来意,「我这次来,是要帮陛下转达几句话。」
  「什么意思?」
  「当陛下得知你并未因为端木身受剧毒而放弃他时,告诉我一件事。」步青
延叹口气,「那一年端木之所以离开南阳镇,进到都城,全是为了你,因为端木
伯父临终时留给他一些讯息,告诉他夏府叛乱之罪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天啊!为什么他不说?」夏琀非常错愕。
  「一开始是怕连累你,后来是因为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不想因为这件事牵绊
你一生。」
  她仓皇的站起身,冲到药床旁,紧紧抱住端木夜风。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白白恨你这么久,你却一句话也不说?我要的就是
你一生的牵绊,你不知道吗?」
  所有的人走了出来,揪心看着多情的夏琀. 或许这就是她的人生,她这辈子
当真是为了端木夜风而活。
  「啊!哇……」突然,小夜大声哭喊。
  所有的人转头一看,原来他走路不稳,一个不注意,手指被凹凸不平的桌角
划伤,渗出血丝。
  「怎么了?娘看看。」夏琀奔到他身边,将受伤的小指头放进嘴里吮了吮,
温柔的说:「娘呼呼,不疼了,没事了。」
  看着他们母子情深的画面,步青延不禁动容的红了眼眶,再望着躺在床上的
端木夜风,心底直喊着:端木呀端木,如果你看得见,应该要快点醒来,一定要
醒来。
  眼看天色已晚,要说的事也都说了,他是该回去了。
  「琀妹,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步府看一看,那先告辞了,明天我会再来
看你。」
  「谢谢你,步大哥,我送你。」夏琀说。
  于是大伙送步青延到门外。
  独自留在屋里的小夜发现手指又流血了,扁着嘴,忍住泪水,看看外头正忙
着送客的娘,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爹,于是选择了爹。
  他困难的爬到床上,趴在端木夜风的身上,将手指放进他的嘴里。
  「爹呼呼,爹……呼呼,小夜就不疼了。」
  小夜说个不停,同时催眠了自己,最后竟然睡着了。
  鲜血慢慢滑进端木夜风的嘴里,他的眼睫和指尖都轻轻动了一下,一滴泪从
他的眼角滑落,却没有人知道。
                ***
  当晚,夏琀帮小夜洗过澡,等他睡着后,便端了碗汤,来到药床边。
  她先关上窗子,添加药材,控制炕的温度,然后坐在一旁,在他的颈部围上
布巾,舀起营养的汤汁,一口接一口的喂他。
  「夜风哥哥,一定要吃完喔,瞧你瘦了好多,我可不要你醒来后抱不动我。」
  无论他是否听得见,她都会一边喂一边说话,这是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光。
  「小夜刚刚居然躺在你的身上睡着了,这小家伙越来越皮,才刚学会走路,
就到处乱跑闯祸,还割伤了手。」
  这时,她发现似乎有点不一样,过去喂他,汤汁一定会从嘴角流出来,可是
今天他竟然全部吞咽下去。
  她放下碗,仔细看着他,轻声唤道:「夜风哥哥……夜风哥哥……」
  隔了好久,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夏琀只好收起兴奋的心思,继续喂他。
  「今天进步好多,有奖赏哦!」
  当他喝下一整碗的汤汁之后,她轻轻擦拭他的嘴唇,接着俯身,在他的嘴角
印下一吻。
  突然,她瞠大双眼。
  他居然会回应她!
  这次的感觉绝对没有错,更不是她的错觉。
  夏琀立刻帮他把脉,原本无力的脉象竟然起了变化,浮脉开始有了动作,连
沉脉都渐渐平稳了下来。
  「奶娘……奶娘……」她兴奋的喊着。
  奶娘快步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快把针器盒拿过来。」她急促的说。
  「怎么了吗?」
  「快点。」夏琀眼中流露出喜乐的光芒,还有深深的不确定。
  「是。」奶娘赶紧照她的吩咐,将针器盒拿给她。
  夏琀神情专注,在端木夜风身上的几处穴位扎针。
  「是不是有反应了?」奶娘后知后觉的问。
  「应该……但愿是。」她看见他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求求你,快点醒来,
赶紧醒过来,我求你……」
  夏琀一直等着,直到睡着。
                ***
  鸡鸣声响起,她猛地惊醒。
  一张开眼,却发现端木夜风已经不在床上,而她身上多了件原本盖在他身上
的薄毯。
  「天啊,他……他可以走路了?可是去哪儿了?」
  奔到屋外,她四处张望,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回到屋里,却听见小夜的笑声。
  她的心悬在半空中,立刻冲进小夜的房里,看见端木夜风坐在床畔,逗得小
夜开心不已。
  「夜风哥哥。」她的嗓音沙哑。
  他徐徐的转头,看着她,绽放两年不见的笑容,「我的琀儿,谢谢你……」
  「你……」她难以置信的捂着唇迅速奔向他,紧抱着他的身躯,「你醒了?
你真的醒了……竟然已经可以走动了……」
  「因为你平日把我照顾得太好……解了毒,我恢复得很快。」端木夜风抚摸
着她的脸,「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夏琀看着他略微消瘦,却依然俊挺的脸庞,「就算
要我拿自己的命去换,我都愿意。更何况……」她看向自顾自玩得很开心的小夜,
「何况你送了这个宝贝给我,我不能让他做个没爹的孩子。」
  「天刚亮的时候,我听见他的哭声,所以来这里看看。」他看着小夜可爱的
笑容,「是这个孩子救了我。」
  「什么?你的意思是小夜救了你?!」
  「是他的血。」端木夜风仍旧虚弱,却使出全力抱起小夜,疼腻的摸了摸他
的脸颊,「现在我终于明了为何叫十日弓了。」
  「为什么?」
  「听说制作这副弓箭的人与他的儿子只相处了十日,他的儿子就因意外去世,
或许这十天对他而言,代表短暂的血脉亲情。」
  「如果是这样,干嘛制作这种东西害人?应该做更有意义的事。」夏琀恨得
咬牙切齿。
  「不管怎么说,我醒来了,也好了。」他露出虚弱的笑容。
  看见他的嘴唇仍然苍白,她赶紧将小夜抱过来,「小夜,让爹休息。」
  「不要……」
  「爹累了,等爹醒来再跟小夜玩。」夏琀摇摇头,然后将小夜放下,扶着端
木夜风回到药床上。
  「我还得睡在这儿吗?已经一身药味了。」他撇嘴笑说。
  「还得再睡,我会换另一种药,三天之后才能离开它。」她柔魅一笑,「都
睡了这么久,只需要再睡三天就行了。」
  「好,那我就再忍忍,」一时之间说太多话,他还真有点累了,于是在药气
的熏染下,又沉沉入睡。
  夏琀轻轻抚弄他的头发,露出幸福的微笑。
  奶娘在一旁见了,也欣喜的流下眼泪。
  苦尽甘来,小姐和少爷终于苦尽甘来了。
                尾声
  竹屋前,依旧大排长龙。
  旁边,端木夜风正在教已经五岁的小夜武功。
  「女大夫,你们夫妻俩鹣鲽情深,真让人羡慕。」有位老伯看着他们恩爱幸
福的景象,也感染了喜悦。
  夏琀微微一笑,看向端木夜风的眼眸写满了爱意。
  不久,患者一一离去,她收拾好桌面,走进屋里。
  端木夜风正在教小夜写字读书。
  「辛苦吗?要处理公事,还得抽空教他习武、识字。」夏琀为他们各倒了一
杯茶,「这是苦茶,喝了退火,在炎夏可百病不生。」
  父子俩听话的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是娘的心意,我们一定要喝完。」端木夜风笑说。
  「可是好苦喔,我去找婆婆,要糖果吃。」小夜立刻跳下椅子,跑去找奶娘。
  「这孩子跟你一样,爱逞强,明明最怕喝苦茶,还是眉头不皱一下的喝完它。」
端木夜风满足的看着爱妻。
  「什么跟我一样?你还不是,心里藏着秘密这么久就是不肯说,你说,他像
谁?」她噘起小嘴。
  「说到秘密,我突然想起,陛下还没解开藏宝图的谜题呢!」
  「那又如何?」
  「你不是告诉过我,那位神仙爷爷赐给你三样宝贝,既然会开锁,那么解谜
也不成问题吧?」他笑问。
  「别说出去,除非大理国得靠那些宝藏才能生存,否则我永远不解。」那是
会让所有的人失了心的魔障。
  「就依你,只是偶尔入宫时,看见陛下还拿着那份藏宝图研究,我就很想笑。」
  「那就让陛下多动动脑,对脑子有帮助。」夏琀柔婉的笑说,勾着他的手臂,
走到屋外,「万邑侯此刻可是重责在身,干嘛没事跑来竹屋。」
  「我今天想接你们回去。」端木夜风一本正经,「这里虽然幽静,但是你怎
么舍得让我一个人住在府邸?」
  「到了镇上,你一样可以为人看诊。」他勾起嘴角,望着她因为惊愕而睁大
的双眼,「愿不愿意?」
  「什么意思?」
  「我已在府邸的偏院盖了间药铺,你可以在那儿继续为大家看诊。」他执起
她的手,「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成全。」
  「你是堂堂侯爷,妻子抛头露面为人看诊,不是不好吗?」事实上,也是因
为这原因,她才一直待在这儿。
  「南阳镇由我管辖,你在那儿看诊,可以救更多的人,我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他揽着她的腰,「怎么样?同不同意我的做法?」
  「瞧,连晚霞都出现了,我当然同意。」夏琀倚着他的肩膀,看着远山出现
的五彩光影,应该象征好事。
  「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真正的长相厮守了。」端木夜风终于松了口气。
  她露出笑容,「我真的好快乐。」
  「光是快乐还不够,你应该没忘记,今儿个可是咱们成亲六周年,我答应送
你一样东西,想要什么?」他非常宠爱她。
  「你已经送我太多东西了。」她噘起小嘴,摇摇头,「不需要了。」
  「不一定是实质的,想想看。」在这特别的日子里,他非送不可。
  「那……」她转头看向火红的夕阳,喃喃说道:「你听过一首诗吗?芦花远
映钓舟行,渔笛时闻两三声。一阵西风吹雨散,夕阳还在水边明。」
  「喔,我懂你的意思,想游湖?」
  「以前在书册上看过这首诗,就好想看看夕阳倒映在水面的美景。」她望着
端木夜风,「可以吗?」
  「当然可以,趁夕阳还没下山,咱们快走。」他紧握着夏琀的手,直奔向前,
笑声也沿路扬起。
  此刻他们像是返回十年前,心中充满了赤子之情,直到他们的身影隐没在那
橘色的光晕中,这故事亦未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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